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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娘收拾好碗筷,看着铁树和小栓跟在珊瑚爹身后慢慢悠悠地去串门子了,这才转身进屋,想找珍珠好好儿说说中午珊瑚说的那事儿,哪知道这才一开口,珍珠便暴跳如雷了起来。

“凭啥我出嫁就坐牛,她出嫁就能坐大红花轿?她倒是好,嫁了个没爹没妈没长辈的,脸早茶晚洗脚都不用,你们还给她一屋子,都是女儿,你们咋能这么偏心!我到底哪点不如她了?我生的比她好,比她年轻,女红又比她好,呆子凭啥就看不上我?凭啥就娶了她?凭啥!”珍珠边叫边哭,手边的东西随处一扫,将珊瑚娘放在桌上的一碗热水也给打翻了,好巧不巧的,偏就落在珊瑚娘身上。

珊瑚娘被那水烫的跳了起来,怒道:“你都嫁人了!还肖想着你姐夫!这是不伦!你嫁给二黑,还打了四嬷嬷,这是不孝!你姐这样待你,你又是怎么待她的?这是不仁义!戏文里说的这些,你是样样都占全了,就这样,你还嫌别人待你不好?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珍珠全然不料她娘竟会发脾气,哭得更凶,边骂人边为自己伸冤:“珊瑚她打小你们就疼,我呢?你们就把我送给二叔二婶了!送也就送了,后来又让我回来,你们既然已经把我送出去了,就别再想着要回来啊!就是人家不要我你们也别要回来啊!你们不同意让我回来,他们总不能把我扔了吧?还有二黑,你以为我是真想嫁给二黑啊?要不是你们不愿意把那老宅给我当嫁妆,我早就嫁到县城去了,哪儿还用在这儿受这种苦?”

珊瑚娘气得脸色发紫,指着她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老宅可是你奶奶给你姐的,我们也做不了主,你那会打着那屋子的主意我就跟你说了,也好在珊瑚大度不和你计较,你倒是现在还敢来提这茬儿!还有你去二叔家,这不是想着他们家日子过得好,让你去过好日子么?他们生了小栓,是他们不要你!可怜父母心,要不把你领回来,你以为翠兰真不敢把你丢在路边喂狼?”

珍珠被戳中心事,伸手一甩,不愿意再听珊瑚娘讲,心里头又怨又气,想着四嬷嬷成天对着她的那张冷脸,想着二黑见着绿翠时可望不可求的遗憾眼神,想着丢了孩子竟还被二黑妗子埋怨着自己不注意,想着那天来接珊瑚的那顶大花轿子,是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的气派,是连县太爷都没有的待遇,又想到今天呆子对她的表现,一股股心酸涌得她有些生受不住,扔下还捂着被开水烫着的珊瑚娘,一抹泪往外头跑了出去。

这时候天已经快暗下来,可稀稀疏疏的还是有人在路上走,一个村儿的,谁都知道谁,就是关系好的打个招呼,关系远的也就是默默走过,珍珠跟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好,她也看不上那些人。

心酸,不公,委屈,怨恨,一阵一阵地折磨着珍珠的心,红肿着眼走在村儿里,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没走一阵儿,竟还遇到带着小宝出来遛食儿的刘寡妇。

远远地瞧见了,珍珠却是不愿意让这个碎嘴的女人见着自己这副模样,让她见着了,不定明天就给传成什么样。绕了条路往外头走,没多会儿竟走到了溪边的小坡上。

珍珠也没想往这儿走,一般吃过饭的时间,这里总会有不少小媳妇儿老妈子来洗衣裳,再晚点儿,可能就能见到村儿里的男人来这儿洗澡了。

往下望了一圈,正准备走,却余光一闪,忽然见着边上有个人影,身高腿长,高大壮硕,最主要的是身上的那件衣裳……

珍珠眼神里有些东西闪了一闪,若是有人见着她傍晚跟呆子在河边幽会,那珊瑚知道了,该会是啥样?

悄悄地往后头绕了个弯,见着男人把衣裳脱下扔在一旁,初升的月,光华朦胧地照着那衣裳,领子上红艳的芍药妖冶绽放,嗜血妖姬似的诱引着珍珠,一步步地往男人那边靠了过去。

毫无预警地,珍珠从男人紧紧抱住,侧脸就贴在男人光裸着的背上,浸洗过清凉溪水的肌肉,因为贴上女人温热的脸颊,纠结着跳了一跳,好似因为女人的靠近而分外激动。

男人浑身一僵,却也没有挣开,任由珍珠搂抱着,动作自然地继续擦拭着身子。

珍珠心口砰砰的跳,本以为这样唐突可能会被男人一手甩开,那她自然该牢牢缠住,至少再过会儿,就该有人来了。没有料想男人竟这样自然,难不成是早见到了那领口的芍药,默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心意?

一想到是这样,珍珠心中不禁狂喜!

珊瑚啊珊瑚,你始终是夺不过我的,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不管是东西还是人,你不可能争得过我!

心中窃喜,便又离男人更近了一些,被衣裳包着,鼓涨涨的胸乳紧紧贴上了男人肌肉纠结的后背,有意无意地蹭了两下。

“呵呵呵……”男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中暗藏着隐隐的欲口望,珍珠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明了。骄傲地再往前顶了顶,眼角眉梢藏不住笑意。

“生了娃儿,那地儿倒是长了两三个个儿了。”男人微微沙哑着嗓音,开口说了一句。

珍珠闻声一愣,这声音怎么……有些不对?什么生了娃儿?

还未等珊瑚明白过来,那头却是有人大骂了一声,风一样地冲了过来!

“你个狐狸精!你个狐狸精!”红串儿一冲上来,先就是攥住珍珠的头发,大骂着将她拖开,“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省心货!成天穿成那样儿打扮给谁看呢!抢了我绿翠的男人还不够,还敢来打双福的主意!我告诉你,你就是长了一百个心眼儿,双福你也抢不走!”

珍珠被这一拉一扯弄得又疼又晕,龇牙咧嘴着叫喊着救命,一下反应过来红串儿的话,转头看旁边也有些惊慌失措的男人,心一下凉了半截——这衣裳不是呆子的么?怎么会穿在双福身上!

红串儿这还满肚子火,推搡着珍珠扯着她的发不肯撒手,一边骂一边打。

这时候渐渐地有人三两结伴着来洗衣裳,其中就有刘寡妇和梨花娘铁柱娘,手里挽着个木盆说说笑笑,一到溪边见着这架势,都给噤了声,两两相看了一眼,嘴角带了些看热闹的弧度,将衣裳木盆放在溪边的石头上,也不洗衣裳,站在了一处看那头。

珍珠却是怒火中烧,怎可能任由红串儿这么拉拽!一翻身子,猛地伸手一甩,竟将红串儿一把甩到地上了去,惹得一旁的刘寡妇几人一声惊呼。

“谁要抢你男人?跟你爹一样发疯病了吧!”珍珠大叫了一声,却是狠戳了红串儿的心,说啥都行,就是不能说她爹。

珍珠见着围观的众人,恨恨地瞪了双福一眼,打算赶紧走人,这要是呆子,那是让越多人见着越好,可这是双福!珍珠心头恨得,怎么呆子会忽然成了双福?

甩手正准备走,哪知红串儿一手甩开扶着她的双福,一把扑上去抓住珍珠的脚,绊得珍珠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一扑,直直地摔在了溪边的石子儿滩上,鼻子正好被块石子儿磕得,一阵晕眩。

红串儿趁着机会爬了上去,抓着她的头往地上猛地磕了两下,珍珠本能地伸手抓她,红串儿一个没注意,脸上被挠得几道血痕,鲜红的血点点洇了出来,看着挺吓人。

红串儿被这脸上的疼一刺激,骂了一声就又将珊瑚翻过身来,坐月子这么长时间,指甲早长得老长,掰着珍珠的脸用力一抓,珍珠从眼角到嘴角的颊上更是血痕道道,看着颇有些惊心动魄。

双福这头实在看不下去,只好上前去一把拉住红串儿再想下去抓人的手。刚才拉人的时候,红串儿瞪大着眼,摆明了气他敢背着她偷腥,双福冤枉着,本以为是自家媳妇儿来送衣裳,为了这几天乱发脾气用这亲亲昵昵来补偿,哪儿知道会是这样!

红串儿这手被双福控着,叫骂着也没用,珍珠趁着这空当儿翻身起来,一把将红串儿掀翻在地,红串儿随即“哎呦”大叫一声,珍珠再不敢回头,逃也似的赶紧往坡上跑了去。

……

珊瑚来看红串儿,刘寡妇知道,也跟着过来了。孩子躺在炕上,红串儿侧着身子没法翻动,只能背着身子跟珊瑚说了两句,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两天咋样儿了?”珊瑚坐在炕沿,伸手逗了逗娃娃胖嘟嘟的小脸,孩子一见珊瑚倒是挺亲,乐呵呵地笑。

“好挺多了。”红串儿背着身子扭着脑袋,这样说话实在不方便,尖着嗓子叫了双福一声,让他过来帮自己翻了个身子,好跟珊瑚她们说话方便着些。

双福从后头拿了条被子,扯了个角让她盖上别着凉了。

刘寡妇见双福出去了,这才转过头来对红串儿说:“那事儿就跟你家双福没关系,你成日里压着他一头,可是没道理!”

红串儿无奈地叹口气,“我知道跟他没关系,可我一想起那事儿我就来气,你们是没看到,那骚蹄子是咋抱着双福的,那胸口,那胸口都整个贴上去了!”红串儿说着,手里还比划着,要不是现在躺着动不了,大概还能抱着刘寡妇给珊瑚示范一下。

刘寡妇啐了一口,骂道:“真是不要脸!前儿说双福要娶媳妇儿了,最耐不住的就是她!现在可好,你连娃儿都生了,她还不肯放手!二黑还算明理,趁早把这祸害给休了,省的惹大事儿!”

珊瑚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娃娃的一只小手直牵着珊瑚的手指不肯放手,珊瑚沉默着,娃娃也沉默着。

溪边那事儿到现在已经过了十来日了,红串儿让珍珠推了那一下,也不知道磕着咯着哪儿了,到现在都下不来床,前儿双福娘还苦中作乐,这生了一个娃,还坐了两次月子。红串儿脸上的伤倒是好得七七八八了,就是气儿总消不了,村儿里人大多知道了这事儿,没人知道为什么珍珠会忽然魔怔了跑去抱着双福不放,还是在那个时候,人来人往的,这是把自个儿往水里推呢!

珊瑚没有解释,呆子那件衣裳也没人拿回来,许是那天在溪边,被溪水冲走了。既然没了证据,珊瑚也实在没有再多说的必要,更何况珍珠现在脸上破了相,根本不敢往外边儿走。

见珊瑚没开口,那两人便也没怎么做声,刘寡妇前几天还在外头听闻了消息,这珍珠原是连呆子都肖想着的,在地里对着呆子大献殷勤,又是端水又是擦汗,要不是呆子为人正直,这一家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谅解珊瑚改也是心情不好,她们便也不再提这茬儿,一转眼见着娃娃拿了珊瑚的手指嘬得欢喜。

红串儿一乐,打趣儿道:“这孩子可是认得姑姑还是认得丈母娘?这么紧巴着凑上来,可不是要丈母娘赶紧把媳妇儿给生出来吧?”

刘寡妇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让珊瑚赶紧地生,看这小子给急的!

珊瑚红着脸,啐了她们两口。

“羞啥?又不是大姑娘了!”刘寡妇还是不肯放过,几人嘻嘻哈哈地说闹了一阵,娃娃不但没惊着,还乐呵呵地跟着笑。

“还没进屋呢,就听着你们在笑了,”回头一看,是珊瑚娘寻了过来,见着红串儿还动作不便地躺在床上,问了一声,“这几天晒谷子,我也没得闲儿来瞧瞧,可好多了?”

红串儿叫了声婶子,摆手说自己好多了。

也是操碎了心的人,红串儿知道。

几人寒暄了几句,珊瑚娘跟红串儿说了几句,大概也是替珍珠道歉的模样,低着头,消瘦的脸上几根白发落在额前,看着着实让人不忍。珊瑚站在这位置,既是险些让珍珠给害了,却又是她亲姐,说啥话也不方便,便也干脆低头不语。

瞧着这母女两人,刘寡妇有些忍不住了。

“嫂子,我说你这珍珠,可是该想着咋办了。”

“也算我多嘴,这珍珠留在家里就不是个事儿!你瞧瞧,这前儿是二黑,现在又是双福又是呆子,咋看都不是能成事的事儿,就这么着下去,一家人的好名声可是没两天就给翻过去了,往后铁树娶媳妇儿,又哪家敢把闺女儿往你家嫁去?要是我闺女儿,我是不能的。还有小栓,他爹现在可是成日里喝酒撒疯,见着大姑娘小媳妇儿都乱抓乱摸,前儿见着六嬷嬷可还摸了她后腚儿了!现在小栓在你这儿养着,往后要是娶媳妇儿,看着也难办事儿!”刘寡妇这一长串,说的有理有据有条有理,珊瑚娘一张老脸实在不知道该往哪儿摆,只是在场的都是亲近的人,知根知底儿的,珊瑚娘脸上发着烫,有些气刘寡妇这么口无遮拦,可心里却明白,她说的全在理儿。

几人坐着说了几句,双福娘便进来说呆子来接珊瑚回家了,珊瑚一顿,想起自己今天在呆子上山前跟他说了要到娘家来,大概是这会儿才下山,就顺着往这儿来了。

既然有人来催,便也不多留,刘寡妇跟着珊瑚两母女,便也回去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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