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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少年救国(1 / 1)

签房里,张珉一身官袍端坐。

“事出突然,接到侯爷手令,老朽也是迫不得已才来讨扰守台大人。”王徽坐于侧,一副公事公办的面目。

自从侄儿王端阳由于贪污五十两纹银受处罚而忧忿自尽,两人间早就面和心不和,平日里常需要成一从中斡旋才勉强支撑着葭州官场台面。而近段时间因周围陕兵勤王,又有风传闯逆部下田见秀部于附近出没。成一已带兵移守城南十里之对龙岭,并长驻白云观。

“当初抽调厂丁是本官下的令,责任自由本官来担。”张珉晓得此回黄冲问责下来,自己也免不了遭殃。

他也难。一方面要疲于应付延安府的各种刁难,另一反面又要牢牢接捧住镇番卫总理大人臭脚。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小河滩城往野猪湾隘口的铁轨路并不长,可所需人力、物力却是惊人,加上张嫣急于求成,各方面影响巨大。

“如今补充的人数倒是对的,可这些人原本都是失了房舍、田地的流民,做起事来十个也顶不得原先的一个。…。”

“本官已派了差役前往军资署正在协商此事,不日之前那些原先的厂丁应会遣返。”王徽话未道完,张珉中途截住。征调工厂的那些已具有相当作工经验的人前往镇番卫王徽是反对的,当初若不是张珉用总理压住他,人也调不走。

“如今前线战事紧迫,葭州地方守备又急需加强,十四间厂里近来有十一间过来诉苦,皆因人员被抽调而起。”

“本官不是说了嘛,你那些人不日便返。”

“不日为何日?”

“王大人,行文送达总需有个时限吧。况且往返道路不近,何日得返当问王署长那边才对啊。”

“近期军资署所下发单据,各类产物均要求增加两至三成,且限期提前。老朽这里再延误个三五日还勉强,若是拖得久了,只怕侯爷的军法转眼便落将下来。到时候追究起责任,守台大人可莫怪旁人。哼!”

“来人,送王大人。”

见着他挥袖要走人,张珉正巴不得,叫入轿夫将自行颤颤巍巍走上两步的王徽搀扶出去。

“章主薄。”

“大人。”从前太康伯府上的小厮,谁也料想不到,如今却已成为州守大人座前的一位红人。

“方才你也听到了。这人该怎么调?当初是你提议说多增派人手过去的,如今这倔老头上门来追问,三五天的功夫,你叫本官如何能把他的人给运回来?”

从葭州到镇番卫,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个多月。

“大人莫急,既然方才他说十个才顶一个,咱们多派些人给他便是。”主薄姓章名易尚,读过两三年私塾,曾是乐安侯跟前的下人。前年张珉主政葭州的时候,家里人猛然出了一笔钱,硬给他捐了个衙署九品的小官。

一人的高鸡犬升天,这一类的事在镇番卫也有不少,早已是见怪不怪。

“这样能行吗?”

“放心吧,大老爷!如今无以维生的难民充斥各州各府,咱们地方上也遍地都是。小的只需在灾粥棚外喊上一句,要多少有多少。”主薄不光能言善辩,与如今在总理署掌理事务的项大人还熟,消息自然也是灵通。

“若是王徽非要之前的那些人呢?”

“这可就没道理了。熟手不都是从生手过来的吗?派了那么多人下去,到时候如果真耽误了生产,那也不关咱们的事,该是他自己的事。”正是因为章易尚有这层关系,张珉从他口中获知总理大人的身份,也晓得一些黄冲同这位夫人的关系如何。

但他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为了拍夫人马屁,搞不好要挨上黄冲的一马蹄。

“侯爷可是个明察秋毫的人哪。”

“再不济咱们兵分两路,那边再派人催遣返,这边先给他增派两倍的人手。如此还是不行的话,大人只记住一条,当日派往工地的役工人数是由我上报的八百,您因旁的事疏漏没及细看。”

“那岂不是害了你?”明明张嫣要三百技工,结果葭州派出八百,不单是拍马屁,主要还是为防止王徽手下人多闹事。

“守台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小的应该如此。况且,先不说王徽一伙人惧怕军资署追责会内部调理,就是真正不达标惹得侯爷震怒,追到我这里也就一个疏忽大意的错失,顶多革职而已。”

“这…。”张珉在犹疑,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镇番卫公学内,渺目盘腿坐于下首。

讲台上一双青布方头鞋来回走动,身着道袍的孙和鼎正在侃侃而谈。

“自前朝天启末期以来,我泱泱天朝内忧外患,交相煎迫,迄今稍无宁日。观秦晋两省,流贼愈剿而愈多,灾变愈演而愈烈。最近数年来百姓死亡流离,如水愈深,如火愈热,外间已是赤地千里,炊烟断绝,易子而食,惨不忍言。”

从松江老家赶到镇番卫,在路上足足耗费了一年的时间,路上的所见所闻使得这位已年届中年的读书人满腔悲怆。

“我大明三百年从未落得如此民穷财尽,危情已势如累卵。”徘徊行走中,他伸臂遥指东向,继续言道,“而辽东建奴日益嚣张,每每伺机内侵。今朝以来,己有四次入塞,三围京师。”

总理署缺一位主管吏事的正官,渺目这里也少了位正牌教谕。孙和鼎的到来使得这两件事有了转机。

“为何会沦丧如此?诸位中可有愿教我者?”

面对提问,下面数百先生、学子默然。此一问题该是内阁大臣的急症,能解答者当属鳞毛凤角、人中翘楚才对。

“吾苦思数载,盖因旧循矩所至;倡儒教,研习理学,重八股,轻格致所至。”

立时,下头轰然。‘非也’一片,七嘴八舌一片。连道爷都睁大了眼睛,看向台上从容依旧的孙和鼎。此等异端邪说同黄冲初来时有的一拼,只是如今贵为乐安侯的师弟早不敢公开场合下如此大放厥词。

“诸位,此为我一家之说,暂不与辩。今日之话题,重在如何救国,如何少年救国。”

归乡守孝数年,孙和鼎的气度已变得宏大旷阔。旦见他双臂缓压,止住底下的骚动:“而今之困局当从实际处着想,而非做高远的空谈。诸位未知听过一句话,曰:空谈误国、实业兴邦。”

“少年如何救国?非止有文武两道,而是千万道。”

略事停顿的片刻,孙和鼎扫视着台下,远远望向大讲堂的后面,那里站着一堆北城的旁听者,当中还有许多蒙面纱的女人。

“以咱们卫番为例,农、工、商等百业中俱有佼佼者,他们得到了总理署的认可及奖励,也有人因此而受到提拔作上了官吏。诸位学子可能还不晓得,在总数中此类提拔已占了七成。”

“哗~。”

除少数面显不屑者,大部分人学子被这个统计数据吓了一跳。

“数据到底对不对诸位要比我清楚,我只是从总理署讨问来的。并查阅了镇番卫吏事房上次大规模选拔人才所作试卷,录取的人当中有半数是自行口答,而由人代书的。”

立时,嗡嗡声四起。

“咳咳咳。”道爷的咳嗽声响起,一些激动想站起身争辩的夫子都在犹疑和拿不定主意。

去年这件事曾经闹了很久,直到黄冲从关外归来才平息。读书人对此都是持否定态度的,而先生、夫子对学生的影响是最直接的。所以,往常讲起这事,大家多引为反面教材。

“空谈误国。咱们先不要做无谓的辩论,只讲清一个事实。这些人在位置做得如何?”

十几个原本还跃跃欲试的人坐实了凳子。由于基本杜绝了收受贿赂这一项,绝大部分被挑选出来的人中,都是各行各业中经验丰富之辈,所行结果自然遭受诟病的较少。

关系户肯定是有的,目前还在少数,又或者做得极为隐秘。

“那么。”孙和鼎竖起了右拳,“将来等你们学业有成,这至少一半不识字的人是不是由你们来取代。”

“哗哗哗。”学子们热烈起来,兴奋地议论,期待地四处张望。

“好~。”后面角落中,有三个人在拍巴掌,这种新派的喝彩方式立时引得众人齐齐回首观望。

“啪啪啪啪。”

学子们激动的情绪需要发泄,年轻人对新生事物的好奇和模仿也是共性。于是,在代表着番内的喉舌之地,大学堂内巴掌声第一次拍得山响。

“我在多年以前便随家父跟在军中,尤其在乐安侯所创立的护天营中,年轻识字的士卒往往能更快地得到提拔。”

“同样的战功,只因识字能文的更能有效地传达军令,只因他们是少年。”摆着双手,孙和鼎继续着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忽悠,“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当年不管是哪一族,凡参加夜读成绩好的,如今在军中哪一个还只是兵卒?”

夫子、学子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人是和大家站一起的。

“所以,救国须少年,救国须是你们。”

“哗~。”“啪啪啪啪。”

全场原本在坐的都起身拍巴掌,讲得太精彩了!

“侯爷不是讲此人孝子贤孙还有些木讷吗?怎么瞧这架势,一把口能把河里的鱼说到锅里。”

后排蒙面的女人中,有人偷偷问边上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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