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渔场在一天之内发生了两件奇事。
一件是渔女鲍兰被认定为窃贼的同伙,联合外人偷走了一批价值不菲的货品。
一件是东夷货商詹五找上门来、质疑渔场以一等货的价钱卖给他一批次等货。
两件事分开来看,都算小事,很好解决,不会影响到渔场的正常经营,但它们合起来看,就是棘手无比的大事了。
财物失窃,可以被找回。名声失窃,却很难补救。
陈大管事万万没想到,少庄主第一次来渔场视察就撞上这么大的岔子,更没想到渔场遭贼这个借口会变成人人深信不疑的现实。
田大管家告诉他,渔场出了内鬼、向外人传递消息,他若能揪出这个内鬼,少庄主将来一定会更加倚重他。可田大管家从未向他提起被泄露的消息是什么、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他本以为拿鲍兰去交差,少庄主和田大管家就能满意了。谁知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人人都知道,被抓住的鲍兰只是个幌子,主使的黑手早就卷走渔场的财物、砸掉渔场的招牌、并逃之夭夭。若不是有货商吃了同样的亏、找到渔场来,陈大管事还被蒙在鼓里。
深陷泥潭的陈大管事没有时间平息众人对他的议论,他最担心的是少庄主一拍脑门就下达的命令。
追查!追查!追查!
追查下去能查出多大的亏空,陈大管事根本无法预估。
他平时经营渔场,对外也有不少人情要打点,明的暗的,有些能说清,有些却说不清。
点点滴滴,汇成一处。
少庄主追究下来,他身为渔场大管事,失察失职,难辞其咎。
“辜护卫,”陈大管事心里发慌,“连累山庄里的老账房连夜查账,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能不能让我替老人家们端个茶、递个水?”
辜焕陪着田恕留在一处议事厅堂,耐心等候账房查出一个结果。
东夷货商詹五和他的随从被安顿在渔场的木屋临时歇脚。他已得到少庄主的承诺,等查明真相,大渊渔场将承担他的一切损失。
陈大管事不敢打扰一脸疲惫、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少庄主,只敢将少庄主的护卫拉到厅外的无人角落,小声发出询问。
辜焕神色未改。
“大管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实话。我问你,渔场到底有没有丢货?那些丢失的货,你有没有沾手?”
陈大管事一听就急了,声调提高不少:“天地良心!大管家让我悄悄查明渔场里有谁被人收买、往外泄露消息。除了遵从这个指示,我从未多走一步!更何况,我身受大管家提携才有如今的光景,我怎么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丑事?”
辜焕借着廊下的灯火看清了陈大管事的脸。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担心。少庄主明察秋毫,肯定不会冤枉你。你好好听从少庄主的吩咐,到最后领受一个失察的罪名,回家去颐养天年,不至于身败名裂。倘若你说的不是实话,哼,那你不但要身败名裂,弄不好,还得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辜焕正色说道。
陈大管事听得心惊肉跳,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辜焕耐心等他回过神来,没有即刻走开。厅堂中的少庄主也有同样的耐心。
从白天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陈大管事已看出眼前的辜护卫很懂得讨少庄主的欢心,而且,少庄主做出来的很多决定都要受到辜护卫的左右。
此时此刻,他无法请来田大管家相帮,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为渔场、为山庄勤勤恳恳,操劳了一辈子。要说我没有私心,那是骗人的,但要说我利欲熏心、中饱私囊,打死我也不认!”他首先表明心迹。
“大管事,你我同样为少庄主、为慕玉山庄做事,说穿了,不都是为了挣一个前程吗?你的心情,我懂。不然,我为何会对你问出那个问题?”辜焕接过话头,用几句话拉近二人的距离,“想来,你也不甘心自认倒霉,从此离开渔场,让你的一身本事没了用武之地。”
陈大管事没想到辜焕年纪轻轻、竟能理解他的心事,一下子喘出一口大气。
“辜护卫,怪不得少庄主这么信重你。你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辜焕心安理得接受了陈大管事的吹捧。
陈大管事又开口:“辜护卫,我就直说了吧。倘若有人在渔场偷梁换柱、窃取私利,我甘心承担失察之责。我不相信,有人能瞒过我的眼睛以假代真、以劣代优。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
辜焕似乎有些不解。
“今日之事,有哪里不对?”
陈大管事理清思路,一点一点说出他的怀疑。
“其一,我们渔场很少和东夷货商做买卖。东夷海岛众多,哪儿用得着从我们渔场买入鱼获?寻常东夷货商买卖的都是一些布匹、茶叶、首饰之类货品。”
辜焕听后默默点头。
“其二,今天上门的这个詹五自称是东夷货商,却不懂行情,还要托别人替他看货买货。他对所托之人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却肯将那么大一笔钱财交托出去。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子?”
“那倒是。”辜焕承认陈大管事说得很对,“只是今日凑巧碰到我们渔场在抓内鬼……”
陈大管事忍不住插话:“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不对。渔场遭贼是对外的借口,我们真正要拿下的是泄露消息的内鬼。对外头不知情的人来说,渔场遭贼和库房的上等货被替换成次等货,两件事互相印证,渔场失窃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可真正的事实呢?”
辜焕回答说:“渔场没有失窃。库房里的所有货品,都有记录,只要清点一遍,就能证明你办事妥帖,没有受到蒙蔽。”
陈大管事无奈叹了一口气。
“渔场成千上万个货箱,清点起来,要费多少时间?还有那些账本,就算山庄里的老账房驾轻就熟,也不可能在一个晚上对完这半年来的所有账本。这个谎言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拆穿。”
“听你这么说,倒像这货商另有所图。”
陈大管事终于大胆说出他的猜测:“内鬼到底把消息泄露到哪里去?詹五一个外人,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我们渔场抓到了窃贼的同伙?今夜,渔场人心惶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库房和账房,却没有人去管那个名正言顺进入渔场的货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