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亮此人,年已过,年青的时候倒也算是青年才俊。他出生于山西郡内的一个小县城,十年寒窗苦读,硬是凭着自己的韧劲和耐性终于读出了仕,又一路凭着埋头苦干的精神,从一个小县城的七品芝麻官做到了如今尧城的城守官。
其实按照大吴官场的惯例,边城的城守官实乃京官的跳板,只要能做出稍微一点成绩,就很容易被调入京都,另任官职。
然而这个卢亮,在尧城呆了一年多以后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路颓废下去了。短短两年,在发妻之后断断续续连着娶了七房小妾,这还没算上他没收房的那些丫头啊花楼姑娘啊之类。
好色不提,卢亮原本十分勤于政事,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一路跳到如今的官职的原因,而现在的他,一个月都开不了一次堂。桌上待处理的文书快堆成了山,他照样只管自己吃喝玩乐,只让师爷每五天挑最重要的事情汇报三件他来处理,其他一概不问。
吃要吃的山珍海味,每顿饭不能少于十个菜。穿要穿的绫罗绸缎,卢大人一件衣服就足够寻常百姓过活年,何况他还每月必做新衣,每次不少于五套。家中的各种珠宝玉器古玩字画更是能闪瞎了人的眼睛。
而城里百姓们的生活,呵呵,则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就是这样一位城守官大人,这会子要来商量驻军事宜?默默等待的众人心里,不由得都冒出了个问号。
“哈哈哈哈,曹老将军,久仰久仰!卑职来迟了,有失远迎,还请曹老将军不要介意啊!哈哈哈。”卢亮一下轿子,前行几步,就对着曹将军拱手作揖,连连致歉。曹将军也早下了马,对着卢亮还礼。
“卢大人不必客气。还请问卢大人想要如何安置某此次带来的数万人马?”
卢亮摸了摸被自己打理的乌黑油亮的两撇小胡子,眯着小小的绿豆眼,笑开了花:“曹老将军此次前来可谓是解了卑职的大困境了,卑职实在感要做,岂是我等可以擅自揣测的。卢大人还是安心领路吧。”说罢冷着一张脸翻身上马,一副再无余话的表情。
卢亮闻言连连鞠躬点头:“老将军教训的是,是卑职失言了。”说完,便步入自己那顶华丽的轿子中,领路前往北城区了。
当众人来到北城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安静而沉默的屋舍。
这里曾经也是热闹非凡的成熟街坊。有住家有商业。一户户院落修建的井井有条,各种生活设施配备的也非常完善。小小的一个街坊,每一户都有水井,街坊内有负责防火的安全所,有曾经在此巡逻的负责街道安全的兵士的岗亭,有医药所,有食肆,还有杂货铺子。可以想象,当年当一切还和平安稳的时候,这里是多么宜居的地方。
而现在,所有的房屋都已经空置了,只剩下了当初人们过年时候亲手贴上的春联桃符,已经被风吹日晒的褪色变白,还有那曾经的招牌匾额悬挂在屋舍的门楣上,提醒着看见的人们这里有过的热闹。
兵士们有序的按照分配进入宅院,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去碰那些昔日主人的物品。希望此次漠北之战以后,这些房屋的旧主,还能回到家乡,继续在这里安居乐业。
补给营被分到了一个大大的四合院,院落中有一口井,显然无人照料了很久,井里都是沉积的落叶。赵二本着有力气多做事的原则,正在用桶和耙子往外收拾。周氏和蔡大婶则寻了厨房,在擦拭整理,准备赶紧生火给将士们做饭。很难得的,厨房里居然还有些剩下的大米和白面。两人合计了一下,打算多加点水和粗粮,做些浓粥出来。三个月没沾米了,就算是粥,也会很香的。而白面,则打算留着给先前说会晚到几天的北辰王莫辰风和麾下的几员干将。
“要打仗啦,吃好了才能打的好呢。“蔡大婶一边收拾白面,一边和周氏念叨。
而欢颜此刻则正开心的在她选定的屋子里整理床铺,打扫房间。“太好啦!终于有床可以睡啦!”她一边欢呼一边在心里琢磨,这床挺好,给娘亲和爹爹睡一定很舒服。而爹爹这两天不在,那这又大又软和的床自然就归她一半啦。
此刻的门外,传来了兵士们集合操练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感叹一声,安顿下来真好啊。
就在这有序的忙忙碌碌的氛围中,暮色渐渐降临了。
铺好了被子,周氏招呼着女儿,“来睡吧,欢颜。明日还要早起呢。”欢颜揉揉有些迷糊的眼睛,问娘亲道:“明日什么安排呀,娘?”“你明早跟着娘去城外转转吧,看看还能不能找个靠得住的菜农。这进城住了,就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啦。”
母女俩轻轻聊着天,熄灭了烛火。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大约是丑时三刻,这是整个尧城,当然也包括曹老将军所在的整个营地都陷入了梦乡的时候。夜空中只有一轮明月挂在当空。虽然不是中秋,也恰逢十五,这一天的月亮格外的圆,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单。而此刻,只有打更和巡夜的人还醒着。
今夜营地里当值的是牛小伟和张祥磊,两人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平日里关系就不错,恰好又分在了一个小队里,一起出操一起巡逻,久而久之,交情就更好了。
牛小伟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侧耳凝听了半响,疑惑的问一同巡逻的张祥磊,“磊子,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张祥磊闻言也停下了脚步,定神细听了一会儿,疑惑的摇了摇头,刚想说一句没有,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人面色齐齐一变,循着响声望去,竟然是存放火药的库房传来的!
两人拔足飞奔,还没到近前,就被一股热浪给推了好远,定睛一看,库房里已经火光冲天。
“大事不好!”张祥磊和牛小伟立刻扯着嗓子喊起来,“着火啦着火啦!”随着他们声嘶力竭的喊声一并响起的,还有兵器碰撞的乒乓之声。
鞑子夜袭了!
此时,在离上关不远处的密林里,剩下的八万大军正跟着莫辰风悄悄的前行,他们计划于今夜赶去上关,给鞑子一个措手不及。先行入城的两万人只是幌子,真正的精锐大部却全在这里。
只是一阵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先前的平静。来人从马上踉跄而下,面目漆黑,身上血迹斑斑,显得狼狈不堪。
“王爷,不好了王爷!”
“怎么回事,安明?本王不是让你跟着曹老将军的吗?”莫辰风惊讶的看着从马上几乎是跌下来的安明,心中不好的感觉越来越盛。
“不知道哪里走漏了消息,鞑子们夜袭了尧城营地,火药库、火药库也被炸了!”
“什么!”莫辰风的脸色变得铁青,分兵的部署是前一夜连夜定下的。原本是想让鞑子们以为尧城的就是大部队了,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这八万人才可以悄然奔袭上关。据探子报说,漠北边境这边鞑子的军队也已经集结了十万了,鞑子们普遍身高体壮,同样的数量的话,硬碰硬的打,他们根本没有多少胜算。
“尧城进去了多少敌军?”莫辰风铁青着脸问安明。
“以属下临走的时候的状态估摸至少有八万了!“
“该死的!那边只有两万人,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老弱病残。尧城本地的守军呢?”
“傍晚的时候城守官卢亮说要先行布防,把守军都带出城外去了!”
“嗵”的一声,是刀插入树干的声音,莫辰风身边的林久言恨的手都颤抖起来,“一定是有内奸!王爷,要不要增援尧城?”
莫辰风习惯性的眯了眯眼睛,沉吟了一下,说:“如果尧城那边有八万,那就意味着上关这边驻守的要少了八万。”他锐利的眼光扫了一下身边的人,沉声说:“这不失为我们的一次机会。只要尧城能坚持三个时辰,本王有把握,可以回防。”顿了顿,他吩咐道:“安明,我给你五千人,最好的人,你先带回去,务必坚持住三个时辰!”
“是!属下听命!”
莫辰风又转头看着林久言:“师兄,嫂子和欢颜都在尧城,你要不要也跟安明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