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辰风并未再等着两人说什么,自顾自便带着青石离开了云娘子的小院。他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云娘子与那北地十三城的寒石堡堡主封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由他所了解的情报来看,云娘子此人为人和善,厨艺超群,对于朋友稀少的欢颜来说,是个不错的为友人选。至于封寒嘛,听闻他性格酷烈,不仅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运筹帷幄的本领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单看他把能统御北地十三城所有的江湖门派的寒石堡经营到如今这令出必行的状态,就不容小窥啊。当然,今日一见,莫辰风倒觉得此人颇对自己的胃口,若有后续机缘,不妨可以试着结交一二。
只是,欢颜这跳脱又执拗的性子,是时候该磨磨了。昨日幸好有三皇子及时赶到,否则事情会闹到如何,他都不敢想象。嗯,别人家这么大的姑娘好像都请了先生开始授课了。他是不是也该去找几个先生了……请先生这事儿,该找谁来参谋呢?南宫羽的嫡姐如今是颇为受皇上尊重的云妃,似乎可以问问他,看他知道不知道他姐姐原先都请了哪些先生。
“请先生啊?”南宫羽摸摸鼻子,“我家几位姐妹都是先学的《女诫》和《女论语》。嗯,女子嘛,肯定还要学女红啊,也可以学点乐器书画什么的,修身养性嘛。”
急匆匆赶到南宫府的莫辰风和刚下朝的南宫羽碰了个正着,听了他的建议,莫辰风觉得颇有道理,连忙求来了教女书的先生的消息,想着回府便差人去请请看。
“不过,你家这丫头……我估摸着……有点困难啊。”南宫羽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纠结着说出了口。
事实上,让林欢颜学女书,那不是有点困难,那是非常的困难。
“哎,这‘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这哪里可能做的到嘛!先生你说,要是我走着路呢,有人在后面叫我,难道我就不理他吗?当然要回头看看是谁叫我呀。还有啊,这语莫掀唇,不张嘴怎么说话啊,先生你试试看呀,你看,呜呜呜,根本说不起来嘛。”第一天课,林欢颜就没停过提问和质疑,“哎呀,还有喜莫大笑,高兴肯定会哈哈大笑,不笑怎么叫高兴呢?这女论语完全不通嘛!这什么人写的啊。太奇怪了啊!”
“你你你!”教书的是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他原本就觉得,自己满腹才学,被请来请去的教个女眷实在是太埋没了,看在都是世家大族的份上,他也就勉强忍了。可怎么会有这么顽劣的学生?居然敢质疑书本,质疑先人的教导?简直太不像话了!“你今天给我罚抄女论语十遍!”
看着气的胡子直抖的先生,林欢颜无奈的叹了口气,哎,罚抄就罚抄吧,只是抄十遍,可真多啊……怎么办呢……
于是白胡子老先生再见到林欢颜的时候,发现她不是手里拿着一支笔,一笔一划的在那抄书,而是拿着三支笔!看她的架势,如果不是手不够大,拿五支她也是愿意的!
“你、你、你!朽木不可雕!无知女子!怎么可以如此糟蹋圣贤学问!”老先生气的脸涨得通红,指着林欢颜的手忍不住抖抖抖。
“先生你怎么了?”林欢颜仿佛毫无察觉,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眼都写着我很无辜发生神马事情了。
老先生硬生生咽下一口戾气,僵着脸问道:“你可记住了今日学的内容?”
“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清清脆脆的声音流畅的把今日的内容念出来,老先生刚想舒一口气,心想此女虽偷懒了点,好算还是愿意学的,却听欢颜又嘀咕道:“可我还是觉得这几句话有问题嘛!根本就不对啊!完全是胡说八道嘛!”
“你!”老先生顿时气冲脑门,这简直胡闹,怒气冲冲转身拂袖而去,边上服侍的小十一阵狂追也没追上老先生疾走的步伐。好不容易追到王府门口,只听见远远的一声:“恕老朽才疏学浅,不能胜任这先生之职,还请王爷另请高明吧!”人已飘然远去。
第一位女书先生,就这么请辞了。
女书学不来,那就学点女红吧,不管如何,小十的女红是极好的,总能带动林欢颜吧。请第二位女红师父的时候,莫辰风是这么想的。
这位女红师父姓陆,原本是御绣坊首席绣官,后来到了年龄,又不太喜欢宫内复杂的生活,便没有再继续留任。她出宫的时候,尚宫局的女官们惋惜了很久。因为想要再出一位像她一样的绣技出神入化的绣官不知道还要多久。她出宫后自己拿着积蓄开了家绣坊,闲来也给个别官家女眷教一点课。只是像这次这样请到家里做单独的女红师父,还是头一遭。亏得莫辰风的师父昆仑上人对于陆女官曾有过片语之恩,陆女官感恩至今。才能请的动她。
陆女官性子其实很是温柔耐心,见林欢颜长到这个年龄才请了女红师父,心知必然是之前放任惯了,底子恐怕好不了。便从穿针引线,和最基本的单线针十字针开始教起。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女红这种细致活儿对于林欢颜而言,实在是高不可攀。
一开始描样子的时候欢颜还兴致勃勃,做的有模有样。她的画工颇为传神,虽从没认真学过,但是无论画的一草一木还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动物,可谓都是栩栩如生。更为难得的是,许是成天在野地里疯惯了的缘故,对于但凡有生命的东西,从草木到鱼虫,她都能很准确的抓住它们的神韵,勾出的样子非常的生机勃勃。
别说是小十,连陆女官见了,都连连赞叹点头。称她的灵性十分难得。莫辰风听了,也觉得颇为欣慰,心下觉得这一次的女红课算是上对了。
可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天。第三天开始,是学习针线的操作。那细细的绣花针和软软的丝线就像是故意跟林欢颜作对似的。无论她怎么眯起眼睛,凝神去对,甚至大白天还特地点了灯,对着灯火的光亮去对,就是对不进去。往往穿一次针线就要花上近两刻钟的时间。
后来陆女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放宽了要求,让小十帮她穿线。这一下,穿线算是勉强解决了,但更大的问题来了。
小十记得自己当初学女红的时候,从来没觉得绣平针有什么难度啊。
“这可是最简单最基本的针法啊,郡主。”她无奈的看着林欢颜第十七次戳歪了地方,又把手指尖给刺破了。这次扎的有点深,有圆润晶莹的血珠冒了出来。而她绣的那些针脚……小十真想捂住自己的眼睛,这这这,郡主你确定你这是刺绣不是扎小人吗?这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样子,实在是惨不忍睹啊!
林欢颜其实觉得挺郁闷的。她一直羡慕小十的好手艺,如果她能会一点女红,即使只是绣个荷包什么的,也好啊。只是,当莫辰风第三天的下午下了朝来看她上课的情况的时候,看见她被扎的满是针眼,红通通,还残留着血迹的手指头,果断礼貌的询问了陆女官还有没有继续上课的必要。
陆女官也很遗憾,但她也从来没见过哪位姑娘能学个绣花把自己扎的快成刺猬的。本着不再继续让林欢颜受难的好心,她陈恳的提出,女红什么的,还是别太强求了。
于是林欢颜的女红课就这么刚刚进行了三天,就惨淡结束了。
莫辰风找来的第三位先生,是一位琴师。他想,想要修身养性,学琴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法子。吸取了女红课的教训,这次这位琴师是专教幼童的。反正是从头开始学嘛,也不指望林欢颜能真学出什么来,能敛敛过于跳脱的性子就好。
琴师姓吴,刚刚年过四十。他的琴艺其实谈不上什么出神入化,但胜在一直教习幼童,所以耐心极好。唯一的小毛病是性子有点过于正经,十分讲究尊师重道这一节。
第一天上课,吴琴师刚把琴放好,便听见自己的这位唯一的大龄学生说道:“既然先生是来教我学琴的,能否请先生先弹奏一曲给我听听?”
吴琴师一听这话,心中就暗自不快,心里寻思,你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难道还要来挑剔我不成?但虽然心下不快,吴琴师对于自己的琴艺还是有点自信的,心想但凡我能弹出几曲来,总比你这什么都不会都不懂的小丫头强,自然妥妥的还是你的老师。于是也不言语,双手按琴,便抚了一曲《春晓吟》。
待一曲抚完,吴琴师还独自陶醉在自己的琴声里,林欢颜却站了起来,连连摆手。“先生您是教幼童的吧?我年纪不小了,怕是学不来,太难太难。”
吴琴师倒也不恼,连连劝着林欢颜,说,总要从不会开始学的,不用怕学不会云云。可林欢颜却无论如何不肯松口,死活就再不肯坐下来学习一二。只连连说着对不住先生,怕是要白跑一趟,北辰王若有怪罪,全是她一人承担。
吴琴师看实在劝不下来,只得摸摸鼻子走人。
等到当天莫辰风下了朝来看情况,差点气的蹦了起来,然后又被林欢颜一句话给气笑了。林欢颜见他黑了脸,只撅着嘴巴说:“长安,他弹得好差呀,比你差远了。我才不要他教呢。”
“所以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把人给赶跑了?”他哭笑不得的问她。
“对啊。还不如你来教我呢。”林欢颜笑眯眯的点头,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你啊!”莫辰风伸出手,狠狠的戳了一下小姑娘的脸蛋,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还想磨磨你的性子,你这是要磨死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