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雄鹰从天空飞过,它的影子掠过柳寒鸦用石子勾勒出的一幅轮廓,一闪而逝。
苏渐站起身来,看着那些安排,默然无语。
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温和的年轻人,但实际上却极为老辣。准备,进攻,还有撤退,一切先手后手都安排妥当,无懈可击。
而三大书院之间暗流涌动,柳寒鸦却第一个站出来,让六人至少能够在表面上团结一致。苏渐自认是一个小器的人。如果非要让他平心静气和安以凌坐下聊天,让他每天勤练书法还简单点。所以苏渐对柳寒鸦的胸襟、智慧都极为佩服。
夕阳渐渐西下,照得沙地上那一片草图有几分肃杀之意。
柳寒鸦正色问道:“各位,都已经记住了吧?”
见众人点头,柳寒鸦抚平沙画,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眉宇间仍有些隐约可见的忧虑。
苏渐知道他的忧虑从何而来。
他的计划很好,但是最大的问题就是,只要有一个人临阵出错,甚至是安怀鬼胎,都会带来十二分的危险。
“真不愧是军校的学生,厉害厉害……”
苏渐拍了拍手,试图为紧张气氛做些调剂,然而并没有人应和他,尤其是沈雪朔,还淡淡地瞪了他一样,似乎是觉得他为白鹿书院丢了人。
苏渐无趣地放下手。就在这时,安白阳突然伸出手,递出一个瓷瓶来,说:“这是神鸦司的秘药,服下之后可以在三天之内抑制体内念力的波动,隐藏自己的气息。这样,就可以大大降低被感知的危险。”
杨偌站在安白阳面前,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没有动作。
柳寒鸦道了声谢,第一个接了过去,打开之后倒出一颗,毫不犹豫地送进了口中,咽了下去,面色如常。苏渐知道他是在用行动表明自己对神鸦司的信心,也是想让众人打消顾虑,真是可谓用心良苦。
杨偌脸微微一红,接过了药瓶。
药瓶一个个传递出去,到了苏渐的手中之后,苏渐却摇了摇头,递给了沈雪朔。
因为在场之中,只有苏渐不需要特意服用这种所谓秘药。
而沈雪朔却也没有吃,而是交给了安白阳。
……………………
一轮明月,曾照了古人。
还是那轮明月,照今人。
月光下,一切都显得静谧。即使有那么一两声虫鸣兔走的动静,也即刻被北原夜里的风掩住。
北原和中土不同,月光之下,却仍然是一片黑暗。只有远处雪族军营里,满是火把林立。即使如此,在偌大的草原上,这些火光也只如星星点点般,显得寥落和寂寞。
一队游骑突然从黑暗处冲出,似乎那夜是一片黑雾,数十步之外,便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这队游骑中的一骑突然停下,看向某处。
那几名游骑兵勒马停下,问道:“怎么啦?”
那名游骑兵疑惑地看向那一片草丛。
刚刚,他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声音,可是,感知过去,却只能感受一片虚无。
“不,没什么,是我多心了。”
他抱歉地跟上了队伍,继续巡查。
苏渐很庆幸自己有远见,出关前,他就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衣。白鹿书院的白色院服虽然飘逸文雅,但是在黑夜中根本无法藏身。
沈雪朔皱眉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她向来是一袭白色衣裙,今晚却穿了苏渐的备用青色男衣,觉得有些紧绷难忍。
难忍,却也得忍。
苏渐轻轻地拍了拍沈雪朔,然后一口气提升念力,境界跃至坐忘初境,紧接着身似闪电般往前突进。
沈雪朔则身如游鱼一般,几乎紧贴地面而行。她虽然姿势怪异,速度却丝毫不慢,转瞬间便追上了苏渐。最为奇妙的是,她所到之处,地面长草便自动往两边分开,丝毫也不沾她的身子。
两人一前一后,各展所长,迅速而隐秘地往雪族大营冲去。
远远的,苏渐终于凭借异于常人的出色眼力看清了零星火光里的雪族人大营。
依照柳寒鸦的安排,观察过雪族营地最久的苏渐和实力最强的沈雪朔,自然是头阵。他带着沈雪朔在黑夜里穿行,绕过几个哨骑,在一个死角处停下脚步。
紧接着,苏渐猛然跳起,无声越过栅栏,落在地上。
沈雪朔眉尖微挑,背起双手,身子如蒲公英一般缓缓飘起,然后飞过栅栏,落在苏渐身边。
苏渐看着她飘飘乎如仙子,起身,落地,尽显从容,不由怔得目瞪口呆。
这个少女,真的非同小可。
苏渐轻声道:“此处离中心帅帐至少还有千步距离,我们要小心行事。”
沈雪朔说:“按计划来,就可以了。”
就在这时,夜风将一阵厮杀声从远处带了过来。
那是大营的中北面,属于大营后方,最接近帅帐之处。苏渐能感受到两道肃杀的意味,一个,属于安白阳,另一个,则属于王牧。从这两人的气息判断,两人都是坐忘境的实力。
两个坐忘境的修行者,一旦全力攻击,普通的士兵简直就是枯草败絮。而如果不是想全歼对手,而只是想突围,就算是千人也无法阻挡。
现在这两个人,没有在逃。
而是在进。
他们在进攻,目标,是帅帐!
…………
安白阳信步走着,仿佛走在自家的庭院。
十几支羽箭破空而至,来自十几张劲弓,破风声尖锐,低啸。然而,当它们来到安白阳面前的时候,却突然被一道道不可见的力量撕碎。
几个士兵咆哮着往安白阳冲来,却被那力量无声撕裂。
安白阳的独门秘术。
歌弦。
亦为,割弦。
他是一个意师,一个很强大的意师。这是他手段的一部分,也是比较强大的一部分。他不像苏渐那样领悟很多的意,他所领悟到的意,只有十几种。
但是,正因为少,所以精,也正因为精,所以强。
他毫不在意地往前走,念力消耗很慢——因为弦刃很细,很细。
突然,一把飞剑从远处升起,势如急电,遥遥飞来!
那把飞剑躲开了无数的攻击,仿佛带着一抹冷酷的微笑,刺向了安白阳!
安白阳没有理会它。
就在这时,另一把剑从安白阳身后飞起。
准确的说,飞起的是一个人。
那个人手执三尺青锋,越过安白阳,沉默地劈出一剑。
那把飞剑登时被重重击飞,落在人群里。远处,一个剑师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地。
执剑之人落地,挥手杀死两个士兵,眉宇间英气勃勃。
他就是应天书院,王牧,字破之。
王牧,王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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