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位于云央南方,虽荆山位于楚国的北部,却也带着南国气质,到了秋季,树叶凋零者亦是不多,相反,碧涛树海在风中作响,清风阵阵,煞是醉人。
    于树海之中,诸多竹楼林立,看着与山林相映成趣,却也透着些清苦。
    一个年轻人在一个看起来普通至极的主楼外驻足,看了半天云彩,也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耐烦,显示了他足够的耐心。
    如此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人从竹楼之中出来,请他进去。
    那个年轻人点点头,然后走了进去。
    他的脚步很轻盈,但是身体却很狼狈,可以用灰头土脸来形容。不过他很平静。
    心净而身静。
    当他站在一个女人面前时,这种心静就体现的更加明显和完美。
    那个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起来是三十出头,实际上已经四十来岁的她,眉宇间带着威严。这种威严令她的美貌显得无足轻重,甚至令人不敢欣赏她的美貌。但是她似乎并不介意那些皮相,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以任何妆容来掩饰自己的老去事实。
    她坐在清静雅致的阔大竹屋里,看着那个年轻人来到自己面前,眼中有一丝笑意。
    这笑意绝不温暖,甚至有一点的戏谑和讥诮。
    “回来啦。”
    年轻人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女人说:“沁阳,沈雪朔怎么样?”
    怎么样?很漂亮?
    沁阳知道女人问的当然不是指容貌,不过,面对这个女人,就算是他,也不敢稍有忤逆或嬉笑。
    何况,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很强。”
    “我以前出外游历时就听过她的名字,知道她少年天才。不过那时候还以为她只是蒙承父荫,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过今日一战,儿……败得心服口服。”
    那个女人玩味地说:“哦?能让你心服口服的人,可不多。沈雪朔居然有如此能耐?”
    沁阳勉强笑笑,说:“她能够越境施展神通,我败的也无话可说。”
    “知耻而后勇,总比盲目自大的强。原本我让你去攻击沈雪朔,也只是想知道你的本领。不过能够知道沈雪朔也并非凡品,我倒也是有意外之喜。”
    女人站了起来,迈步走向沁阳。
    沁阳退了一步,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女人接近的步伐。
    女人停下了脚步,说:“近来,我们新月会的事情很多。教务繁琐,高手也死伤不少,你就收收心,在竹居好好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沁阳应了。
    他想了想,又说:“虽然明剑和任栋两人师出无功,但是好歹也是圣山长老,希望宗主准许,赐予两人厚葬。”
    女人又说:“至于明剑和任栋,两人之死的确是损失。但是既然连沈雪朔都能轻易杀死他们,这两人也就无谓继续浪费山中的粮食了。哼,办事不力,反而为人所杀,这等人,有什么资格厚葬?”
    沁阳平静如常,眼中却有一抹异色。
    那是一丝不豫,一丝不快,一丝愤愤不平。
    这些话,看似在说死去的两人,实则也在指控沁阳的无能。
    沁阳哪里听不出来。
    “是。”
    他声音有些嘶哑,称是退下。
    看着他离开,那个女人又重新坐下,端起杯盏,啜饮一口香茗,若有所思。
    …………
    一个雪白的身影无声落在一棵树上,仿佛玉蝶轻落花蕊。
    一双眼睛无声注视那些山居,明亮的眸子里,光影闪烁。
    沈雪朔伫立枝头,乌发飘飘,看着那些竹楼,面无表情。
    突然,她从树上跳了下来,却没有落地,而是像燕子一样,迅速掠过地面,然后往上扬起,往竹居飞去。
    一滴血,从她飞过的轨迹里落下,随风而散,溅在一株野草的梢尖。
    …………
    苏渐坐在冰冷的地牢地面,百无聊赖地嚼着一根稻草,实在是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人走了进来。这空荡荡的地牢里,并没有其他犯人,所以苏渐觉得,这几个人,是冲着自己这边来的。他下意识地做好了准备,却意外地嗅到了香味。
    这饭菜和公孙清扬的当然不能相比,与自己的手艺也相去甚远。但是苏渐并不是一个挑食的人,他微笑着看着那些人从食盒里拿出一碟碟菜,又看着香气四溢的雪白米饭,忍不住食指大动。
    牢吏把那些饭菜从牢门下方的空档出推了进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
    众人看着眼前的食物,几乎在同一个时刻作出同一个动作。
    吃。
    没有人去顾虑什么毒不毒的,自从进山以来,他们就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何况这些饭菜品相还不错,所以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至于毒什么的,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对方想杀自己这边几个人,根本不需要用毒——或者说,他们认为,对付几个星脉被封的人,不需要用毒。
    苏渐是第一个动筷子的那人,也是第一个发出满足叹息的那人。他放下碗筷,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引来三人的侧目而视。
    苏渐不好意思地说:“还不错,就是淡了点。”
    “山中物资匮乏,盐得来不易。何况,我们山野中人过惯了清苦的日子。粗茶淡饭,已然是等闲……”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脸上似是有些歉意,却也像是笑意。
    苏渐看着他,眉尖微挑。
    “我叫沁阳,是玉衡宗的少宗主。”
    苏渐已经从众人口中得知玉衡宗的大概,饶是如此,也依然吃惊不小。想不到玉衡宗竟然如此可怕,竟有那么多无忧境的高手!
    他已然是坐忘巅峰的修行者,坐忘以下的所有修行者,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但是,这个人的力量,苏渐根本就看不透,也就是说,对方起码是一个无忧境的可怕高手!
    想不到,世界除了沈雪朔,居然还有这么年轻的无忧境天才!
    苏渐如是感叹着,想了想,说:“幸会,幸会。”
    沁阳很喜欢苏渐的处变不惊,并且,对这个传闻中向来是潇洒不羁的公子哥,有着浓厚的兴趣。
    于是他笑了起来,走到了苏渐的囚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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