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里。
“皇上在忙什么呢?”柔贵妃询问宫女。
兰心手持小小的美人锤,正在给柔贵妃捶腿,闻言轻笑一声,打趣道:“娘娘这是想皇上了?”
柔贵妃白皙的脸上浮现一团红晕,嗔了兰心一眼,“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想着,让皇上下个御旨,我好见见我乖孙嘛。”
兰心笑着请贵妃恕罪,提议道:“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林姑娘既然不愿带小公子入宫,娘娘何不派人去见见?”
柔贵妃抚掌,“好主意。”
隔日,关雎宫派了个老嬷嬷入林宅,指明要见林棠。
老嬷嬷神色倨傲,不屑的看了一眼林宜离,扭过头去。来之前,她还以为,林家大小姐一定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嘛。
心下这样想,却不停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她。
林宜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下甚是不悦。
这老嬷嬷的眼神忒无礼了,关雎宫里的下人,莫非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货色?
一直到棠棠的到来,老嬷嬷一怔,紧接着一改在林宜离面前的冷淡,格外热情的说:“这就是贵府的小公子?哎哟喂,这小模样,简直是仙童下凡啊。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围着棠棠转圈,嘴里啧啧作响,“像!真像!真是太像了!”
棠棠摸了摸鼻子。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李爷爷见了他说像,这老嬷嬷见了,也说像。
被匆匆叫来接待贵客,这贵客还是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尖酸刻薄的样子,林宜离心中已是不耐之极。她眉头紧锁,不得不打断感叹个没完没了的老嬷嬷,“魏妈妈,人你也见了,可还有什么事?”说着端起了茶水。
这是要端茶送客了。
魏妈妈对主人家的赶客视而不见,只围着棠棠说,捏着嗓子说:“小公子,奴家是关雎宫里的人,奉贵妃娘娘之命来问问,小公子什么时候进宫呐?”
关雎宫?贵妃娘娘?那不是就是他的奶奶吗?棠棠不喜的皱了皱眉头。这老妈妈身上有一股香味,让他鼻子很不舒服。
见儿子小脸已经皱起来了,林宜离不动声色的将人拉在身后,“不好意思,棠棠有些怕生。”
魏妈妈的脸色当即变了。怕生啊,奸生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林宜离仿若看不到她鄙薄的脸色,依旧笑盈盈的,“魏妈妈,棠棠什么时候进宫呢,他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王爷说了才算。要不,等王爷回来了,您自个儿去问问王爷?”
她一个关雎宫里不受重视的老嬷嬷,若不是兰心姑娘美言,这等好事,也落不到她头上。如今这小娼妇拿王爷的名字来压她,魏妈妈还真不敢硬要棠棠给出个时间,只好拉着个脸,愤愤而去。
“娘亲,这个魏妈妈会不会在贵妃娘娘面前说我坏话?”棠棠拧着眉头,心下不安。魏妈妈一脸刻薄,刚才娘亲堵她话,那脸上的怨恨之色,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林宜离眼底一抹了然,笑着说,“不要紧的,她不过是一枚小棋子,贵妃娘娘不会偏听偏信。”又安慰了棠棠一会儿,见他依旧闷闷不乐,便道:“刚才鬼医先生催了三遍了,你还不去药房?”
提到药房,棠棠神色轻松了些,小脑袋也扬了起来,“鬼医爷爷好好玩,他知道好多连娘亲也不知道的事呢。”突然想到什么,他好奇的问,“刚才魏妈妈说什么很像啊?”
脑海中不由想起离别前那个温暖的拥抱,林宜离眸中一片柔软,玉手顺着棠棠的脸颊往上,停留在他的眼窝上,“在说你爹爹。你和你爹小时候有八成像,尤其是这双眼睛,长开了,估计和你爹爹一模一样。”
母子温馨的时刻,门外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听清林宜离话语中淡淡的怀念,生生的止住了步伐。
南铭臣在外面站了许久,抚着心口,冷漠的黑瞳里,此时一片茫然。在帝都,他永远都比不上百里炎。
可是,如果逼她回漠北,让她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个优秀的男人,她会不会也爱上他?
不知不觉,南铭臣已入了魔障。
那双一贯淡薄,对万事不在意的眸子,此刻爬满了算计。
孩童蹦蹦跳跳的脚步声走近,南铭臣条件反射的躲了起来。他不那么光风霁月的另一面,并不像让任何与她有关的人看到。
一直到母子两个都走远了,南铭臣才从藏身处走出来,走出林宅,走进一间不知名的包厢。
一刻钟后,一个黑衣人从里面翻出去,往漠北的方向而去。
棠棠离开后,林宜离一时心血来潮,便想去街上转一转。
刚出门,她抬头,阴暗的巷子里,一具十来岁男孩的尸体,让林宜离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正是棠棠好心施舍点心的对象,那个小哥哥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夏天。
林宜离招来门房,命他叫几个人,把那个小男孩好好安葬,自己则到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街上繁华依旧,只是角落里多了很多衣衫褴褛、面色饥荒的灾民。
她不关注朝政,不代表她可以对死在她面前的人无动于衷。可是流民实在太多了,即使汇宝斋财源滚滚,她献上所有家私,也不能救下全部人啊。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林宜离发现,自己走到了敬王府门前。敬王府朱漆大门,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向来清冷的门口,却人声鼎沸。
“老伯,这是您的粥,还有一个馒头,拿好。”
粥棚里,惊弦累得满头大汗,却依然在舀着稠粥,帮着把蒸好的一大屉大白馒头放在长桌上。长桌前已排起长长的灾民队伍,每个人脸上都是充满希望的生机勃勃。
“敬王爷真是个好人啊。”
“是啊,帝都那么多家高门大户,就属他家的粥最浓稠,还有个馒头呢。听说老张头昨天去挤了太子娘家的粥棚,居然只有一碗稀粥,气得他一天都在咒骂。”
一群流民从林宜离身边走过,表情热切的看着那边的粥棚,话语中满是感激。
“要是我们能早一天到就好了,二崽也不会饿死了。”一对夫妇互相搀扶着,手里各自牵着一男一女。
男的望着不远处的惊弦,眼中流露出伤感。
那女的虚弱的靠在他肩上,“大家伙能活下来就好……”
见到这场景,林宜离心中突然有着说不出的感动。她没有惊动惊弦,默默转身离开,没有回林宅,而是去了汇宝斋。
汇宝斋里,郭益听说东家来了,忙不迭的放下手中事物,去惯用的包厢等。
林宜离刚踏进包厢,一连串命令从口中发出。
“郭益你去清点一下汇宝斋账面上的银子,看看还剩多少,再做个粥棚的预算。在门口搭设粥棚,三天后,开始施舍灾民。一天三顿,每人两碗,要求插筷不倒,来者不拒。萨图,等银子来了,你调动下汇宝斋的人脉,去买粮食。”
帝都商户有图乐善好施名声的,早早搭了粥棚,郭益也没多想。
三日后,汇宝斋的粥棚,成了流民又一个聚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