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府,竹院。
星夜下,微凉的夜风徐徐吹来,竹叶夜舞婆娑,发出沙沙的响动。
花厅里,百里炎正陪林宜离母子二人用晚膳。气氛凝滞,没一人说话,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棠棠埋头苦吃,腮帮子里鼓鼓的。嘴巴里有东西在,就不用想该怎么和百里炎说话了。
林宜离一脸温柔的给棠棠夹了一筷子菜,转头面对百里炎的时候,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变脸绝技,修炼的炉火纯青。
静静的咀嚼了一会儿,百里炎清咳一声,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气氛:“明日我送你们入宫。”
一提到这个话题,林宜离就食难下咽,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她面色冷凝的说:“我拒绝。”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百里炎挑了挑长眉,轻描淡写的说。
林宜离平生最恨自己被人摆布,白皙的脸气的通红。她拍案而起,正想做点什么,却卡壳了。这人她打不过啊,银针又没了。卡了片刻,林宜离决定进行言语攻击。
她凤眸一瞪,口中骂道:“百里炎你这个混蛋!**!人渣!……”
对此,百里炎置若罔闻,淡定的吃着饭。
她骂的嘶声力竭,唾沫横飞,那人却依旧矜贵的坐在那儿,一派清逸安然的模样。越是骂,林宜离心中反而更气了。饭也不吃了,扭头就走。
眼不见为净!
“娘亲!”棠棠在身后唤了几声,她却没回头。
林宜离正在怒头上,哪里听得见儿子的叫声。她的脚步很急,不一会儿就走出了棠棠的视线。
棠棠垂下眸子,敛去眸中受伤的神色,筷子戳着晶莹饱满的白米饭,闷闷不乐的说:“爹爹为什么非要和娘亲吵架呢?”
百里炎筷子一顿,望了垂着头的棠棠一眼,心中涌上一丝对林宜离的不满。
想了想,他放下筷子,语重心长的说:“棠棠,爹爹是为了你们好,才这么做的。你希望你永远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头吗?你希望你娘亲永远被人骂荡妇吗?爹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给你们正名。”
他不指望棠棠能理解他的话,只是不想让儿子误会他的苦心。
棠棠咬着筷子,歪着头看他,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好奇:“爹爹你不是敬王吗?为什么还要看别人的眼色过活呢?”
他堂堂敬王,何时需看他人眼色了?
百里炎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不解的问:“这跟看别人的眼色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棠棠端坐起来,小手交叠在桌前,认认真真的说,“所谓名声,不就是别人对你如何评价吗?娘亲说过,强者无须在意别人的评价,只要自己活的快意就好。因为在乎名声的人,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口中,被别人的言语束缚着,要看别人的眼色。”
百里炎惊奇地挑了挑剑眉,这令人耳目一新的理论,他从来没听过。
“这是你娘亲教你的?”
棠棠点了点头。
百里炎心中暗叹,以后他们的孩子,可不能让这女人教了,瞧瞧棠棠都被教成什么样子了。
“名分很重要。”百里炎摇头,没说棠棠说的对还是不对,只是叹息道:“自古以来,聘为妻,奔为妾。棠棠,如果宗室不承认你和你娘亲的身份,那你们一辈子都不能上玉牒。不上玉牒,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百里炎并没有让棠棠回答的意思,自己接话道:“意味着,即使她为我生了一子,也不是我的妻室。同时,你也不是我的儿子。”
他不是爹爹的儿子?他不是爹爹的儿子吗?所以他到底是不是爹爹的儿子啊?
棠棠想的晕乎乎,连忙一甩小脑袋,让自己清醒。
“这是礼法上的问题,你以后会学到的。”百里炎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一贯淡漠的眸中浮现慈爱之色,笑着说,“你只要记住,爹爹的安排,都是为了你们好。等你的身份上了玉牒,爹爹就上折子请立你为小世子。等我百年之后,这座敬王府,就由你继承。”
可是,棠棠并不想要成为敬王府的小世子。他只希望,一家人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但如果成为小世子是一起生活的前提,他愿意为之努力。
棠棠一时沉默下来。
一时用过晚膳,棠棠回了竹院,百里炎也回了孤松轩。
夜里,还有许多事等待他的处理。
月亮越升越高,高悬空中。夜深人静之时,敬王府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数道人影将大门围了起来。深夜里黑洞洞的敬王府大门,如同一只庞然巨兽大张的嘴巴,等待着将众人吞入腹中。
飞红已褪下一身火红的衣裙,换上属于黑夜的夜行衣。静待片刻,一阵怪异的布谷鸟的叫起响起,飞红素手一挥,带头闯入了敬王府。
进入的过程出奇的顺利,一路遇到的都是普通的王府侍卫,没有暗卫,也没有麒麟军。飞红性子大大咧咧,却有着女孩子特有的细腻,当下更是提高了警惕,低声喝道:“小心埋伏!”
“现在才小心?晚了!”
一个小胡子出现在连接前院和后院的月洞门前,随着他的一声哈哈大笑,一排排弓箭手悄无声息的出现,泛着寒光的铁制箭头对准飞红等人。
麒麟军出现在围墙上,大门后,屋顶上,以及——前进的道路上。
前后左右都被包围了!
飞红抬起手,命身后诸人暂停冲击。
小胡子见状,笑的更欢了:“小美人就是识趣。”
这声调笑刺激到了飞红,她心中窝火,俏脸上柳眉冷竖,射向小胡子的目光泛着火光,清喝道:“你是谁?报上名来!”
“想拖延时间?”小胡子却嘿嘿一笑,看破了飞红的意图。
飞红心中一急,却见小胡子做了个手势,然后冲她一笑,胡子一翘一翘的说:“来者是客。客人,不如放下兵器,咱们等后头王爷怎么说?”
飞红带着人冲进敬王府的时候,后院的一面墙上,几道身影如鬼魅般闪现。而百里炎布置在此的麒麟军,就像尸体一样趴在原地,对这几道人影的出现,一点反应也没有。
鬼医翻手收起一个小瓷瓶,得意的嘎嘎笑:“我的迷药不错吧?”
无色无味无形,确实不错。
南铭臣颔首,赞道:“鬼医所出,必为精品。”
这一记拍马屁拍的让鬼医相当舒爽,大方的说:“等棠棠出来了,让他给你练去。现在,我们去哪儿?”
“去竹院的路在这儿,前辈请跟紧我。”南铭臣低喝一声,从墙上飞身到屋檐上。
好俊的轻功!
鬼医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不甘落后的跟上他。几个起伏后,鬼医疑惑道:“咦,怎么停下了?”
往前一看,底下百里炎负手而立,正抬头望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