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走了几步,就从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秦韵心中一惊,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方四公子。
方四公子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看,看着她的目光,很明显带了几许复杂和矛盾。
“崎表弟,我出去走了走。”虽然不知方四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她还是定了定心神,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道。
“你跟我来。”方四公子私下里扫了一眼,这里毕竟距离后角门不远,方府的一些下人会从这里经过。方四公子直接伸手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往那边的花树丛去。
方四公子手上动用的力气实在不小,将她的胳膊捏的生疼,看起来方崎的意图不善呀。
她记得前几日,方崎对她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甚至有点小亲近,这几日,她躲在翠微阁养病,两人才没怎么见面。
现在怎么一见面,这家伙就凶神恶煞的?
特别是,这家伙竟在们口堵她,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端倪,或者说,这家伙也是个隐藏很深的高手,自己今日出门时,被他发现了,被他跟踪了?
这真是一种比较糟糕的假设,想到这里,她并没有刻意挣脱方四公子的拉扯,顺势被对方拖到了花树丛后面。
然后,她装着一副生气的模样,摔掉他的手臂道:“崎表弟,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冒充我唐家表姐,到我方家来做什么?”
方四公子说出的话,响在秦韵耳边,她心中当即就吃了一惊。
她快速在脑中思索应对的策略,自己到底是何时露出了破绽,难道是那日在湖边时?
左思右想,她觉得对方要是今日真的跟踪她出了府外,不会比她回来的更早,而今日出了遇到了当朝太子,锦衣卫又在自个身后跟踪,她不会忽略掉其他跟踪自己的人,那么,就只剩下那一个可能了。
“你既然在湖边就发现了端倪,为何这几日却没有声张?”她自然不能告诉他,她到方府是来做什么的,至少现阶段,绝对不会告诉他,当下,反问道。
“你——”方崎闻言,眼中多了几分矛盾。
自从那日他在湖边发现唐家表姐的破绽后,这几日,他一直寝食难安,被这个发现折磨着,他回想这位冒牌表姐来到方府这几日,与府中的众人为善,并没有做出什么损害别人的事情来。
可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可他又不想告诉自己爹娘这件事,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说出这个秘密,她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所以,他只能让人紧紧地盯着翠微阁的一举一动,连着这几日都风平浪静,可今日,盯着她的人却向自个回报,她出府了。
她出府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还会不会回来?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无心待在自个院子里,鼓捣自己喜欢的那些东西,他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溜出门后,他就选了这个地方守株待兔,等她回来。
在这几个时辰的时间里,他的心中一直是矛盾的,他希望她从此一去不复返,那样的话,他就不会为要不要说出她假冒身份的秘密而发愁。
可他又希望她能回来,因为他一直没有见到她到底生的是何等模样,她离去之后,在茫茫人海中,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
他的心就这样一直矛盾着,当她的身影从角门闪进来时,他自个都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可他还是忍不住挡住了她的去路,他要将她的目的问清楚,方府的安危要超过一切。
当他真的问出口时,事先会想过她会千般抵赖,可却没想到,她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却让他一时语塞,越发地摸不清她的深浅。
“你真的很想知道?”秦韵放柔了声音,唇角露出神秘的微笑,同时手指点,轻轻地抖动了几分。
不等对方搭话,她又接着道:“如果真的想知道,那你就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就告诉你一切。”
方崎不由地被秦韵唇边那朵神秘的微笑所吸引,觉得对方的眼神也很美很美,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了过去。
然后,觉得身边一时,芳香四溢,他盯着她的眼睛看去时,脑间开始有些恍惚。
“忘掉你在湖边看到的一切,忘记你现在遇到我的事情,现在回房去好好睡上一觉。”
秦韵魔鬼般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直到她发现对方的神情变的彻底茫然后,知道自己的催眠又成功了。
方四公子那日在湖边,发现了自个易容的破绽,说明对方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刚才,她还是出了一身大汗,看来自己还是在方府中,认为这些人都不过是普通人,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可以将他们玩的团团转,放弃了警惕心。
结果,差一点就让她功亏一篑,虽说她不知道,方四公子为何没把这个发现说出去,可这终归变成了后患。
按理说,让一个人闭嘴的最好法子,就是让那个人彻底闭上嘴,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可方四公子在整个替嫁事件中,可能是无辜的,自己不能为了复仇,就无差别杀戮。
这是自己做人和出任务的底线,所以,尽管她知道,每使出一次催眠术,对自己的心神反噬作用也很大,可又不得不去尝试。
只是不知,方四公子身边是否还有人是知情者,这真是个麻烦,看来,接下来这几日,她需要提高警惕了。
方四公子被催眠后,自然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好好睡了一觉。
晚膳时分,他突然醒了过来,总觉得什么事情让自己忘记了,可就是没什么头绪,只是坐在床上发呆。
“公子,这件衣袍这么放着总不是个事,奴婢让小环送到洗衣房去清洗。”丫鬟豆蔻拿着那日方四公子披在秦韵身上的那件衣袍,上面因为沾染了湖水中的污渍,有了味道。
“去吧。”方四公子随口道,可话刚出口,他又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件衣袍道:“这衣袍怎么了?”
“少爷您忘了,这件衣袍是唐家表小姐派人送过来的。”豆蔻总觉得这几日,自家少爷有些怪怪的,如果不是确信这是自家少爷的话,她都会觉得自家少爷是不是变了一个人。
“静儿表姐送过来的,不会吧,这衣袍是咱们府上做的。”往日里常穿的衣服,方四公子还是能认的出来的。
“少爷,你真忘了,那日唐家表小姐下水救人,您遇到表小姐后,将自己的身上的衣袍先送给唐家表小姐披上了,随后,奴婢前去探望时,就带了回来,原本前几日,就要清洗的,您却让先放着。可再放几日,就要变臭了。”
“有这等事情,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方四公子闻言,觉得脑子里许多事情都想的起来,唯独关于这衣服,他是没有一点印象了。
“四少爷,您可别吓奴婢呀。”豆蔻一听慌了,看自家少爷的样子,分明是认真的,这才过了几日,怎么会一点都记不起来呢,还是?自家少爷对唐家表小姐有了什么成见,故意这么说的。
“算了,你拿起洗吧。”怎么会想不起来呢?难道自己真的得了健忘症?方四公子暗自思谋。可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自己又说不上来。
秦韵催眠了方四公子,等对方离开后,她又四处查看了一番,确定隔墙没有耳后,再也顾不上别的,马上就回了翠微阁。
进翠微阁前,有了方四公子的前车之鉴,这次一路上,她小心翼翼,避开了方府所有的下人,倒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翠微阁。
翠微阁两个小丫鬟,早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时见秦韵回来了,才放下了心。
“表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奴婢可担心死了。”
“我先去把衣裙换过来,府上有其他的动静吗?”秦韵借说话之际,顺势看了两个丫鬟两眼。
两个丫鬟面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喜,彻底松弛下来了。
“二小姐身边的菊香过来玩了一会,知道您在为唐家姨奶奶抄写经书,她也没敢打扰。”小婵闻言道。
“哦。那就好。”方二小姐?有了方四公子这前车之鉴,她开始在心中回想,是否在这位方二小姐面前露出过破绽。
最后想了想,没有什么头绪,想必,菊香过来翠微阁,只是一个巧合。
“对了,这几日,四公子房中的人找过你们没有?”
“这个,只有豆蔻姐姐来过两次,倒是四少爷那边门上的守门婆子和咱们前院那边的洒扫婆子是干姐妹,这几日,两人常在一起唠嗑。”小婵想了想,又道。
“哦。”
秦韵闻言,就知道,自个早就被盯上了,这大家族,到处都是人,别看这些下人没经过专业训练,可传递起信息来,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明天,方大公子就从考场回家了,方四公子都这么精明了,方大公子也绝不是草包,她更要加深警戒心了。
当晚,风平浪静。
她躺在床上,又推算了一下自己的计划,觉得没什么大的漏洞后,才安然入睡。
锦衣卫北镇抚司。
大明锦衣卫的架构分为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
北镇抚司的衙门结构要比南镇抚司大的多,毕竟锦衣卫历经司就是个北镇抚司一起办公的。
由于北镇抚司一般都是由锦衣卫都指挥使坐衙办公,此刻,在北镇抚司的指挥堂,弘治朝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身穿大红的飞鱼服,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后。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案牍案卷。
在办公桌的这头,直直地站着一名同样穿飞鱼服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和秦韵有过一面之缘的锦衣卫东城千户所千户叶问。
“你说今日楱了太子一顿的是秦沐的儿子?”牟斌反问。
“是的,大人,那人年纪不大,看起来就是弱冠之年,称呼秦沐为家父,应该不会有错。”叶问恭敬地回道。
“这就奇怪了,秦沐的家人,应该只有一个女儿才是,何时有了儿子,我们锦衣卫还不至于闹出这等错漏来。”
“大人,属下也觉得奇怪,如果只是同姓同名之人,也不至于籍贯,性命还有功名会一模一样,这个秦沐,应该不会有错,难不成是这个年轻人,冒充秦沐的家人?”叶问继续道。
“已经五年了呀,时间也够久了,也许是该让秦沐回来一趟了,到时,这年轻人的身份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可大人,太子分明是极其认真的,属下也曾听太子殿下身边的几个护卫描述,这个姓秦的年轻人看起来文弱,可使出的招数却十分诡异,并不属于任何一门。他还声称,这是家传武学,可我们都知道,秦沐并不擅长武功,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我们怎么放心他出现在太子身边呢,要是有个万一,属下和大人你都吃罪不起。”
“不是还有半月时间吗,那就想办法搞清楚对方的真正身份,将他的一切给我查个水落石出。否则的话,圣上要是问起来,本指挥使该如何应对,必要时,注意东厂那边的动静,看他们是否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牟斌沉吟了片刻,又接着道。
“是,属下知道了。”
“对了,秦沐的那个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出嫁了吧?”
“这个,属下倒也不曾留意,属下马上就去查。”
“嗯,查查也好。对了,春闱明日就要结束了,最后,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要闹出事来。”
“属下明白。”
第二日中午时分,方府的人都聚集到了一起,等待,方大公子考试回府。
方大夫人早就派人去贡院门口等待了。
秦韵也从翠微阁里结束了隐居的日子,用过午饭后,就被方大夫人叫到了自个房中。
“看你的气色,这身子是大好了,回头,我让总管拿着老爷的帖子去请王太医来,他是京城最好的大夫了,请他来帮你再看看,别在湖水中泡出什么病来。”方大夫人温言道。
“多谢姨母关心,不用这么麻烦了,静儿已经没事了。”秦韵看着方大夫人的神态,倒是真有几分关心,可口中还是应付道。
“就这么说定了,峥儿今日就要出考场了,这几日在考场中,想必吃够了苦,厨房的王厨娘熬汤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回头,你和瑜儿要一起学学,将来用的着。”方大夫人又道。
“是,姨母,静儿明白。”
就算秦韵自认为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方大夫人执意要请太医来帮她看身体,并不是对她的健康有多么关心。
而是方大夫人既然对她动了那等心思,自然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为方大公子产下子嗣,如果身子受了寒的话,特别是她还是那个来了的时候,下水救的人。
虽说现在已经看起来好了,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呢?对这时代的女子来说,能不能生下更多的子嗣是最被看重的。
要是她的身子真的有什么不妥,恐怕方大夫人心中又有了其他打算吧。
这是其一,其二呢,暗示她要去厨房学熬汤,其实,并不是让她多学一门技艺,而是让她学了之后,能有机会熬汤给方大公子喝,早点培养相互之间的感情。
还别说,这时代的女子,心中的七拐八弯的,有什么话,就是不明说,要让对方猜。
不过,这些对她而言,都是用不上的,她的厨艺其实也不错,毕竟她前世是个孤儿,要每日为自己的衣食住行操心。
熬个汤什么的,根本就不用学,最主要的是,她已经为方大公子准备了一锅好汤,等对方喝过那锅汤后,她在方府的一切就结束了。
不过,从现在方大夫人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应该还没有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
方二小姐,还有方府其他人,对她的态度也跟一起差不多,让她放下了几分心思。
倒是今日,她终于见到了长久没有露面的方二公子,也就是二房的长子。
这二房的长子,要说皮相吗,咋一看呢,还真有点姿色,虽比方大公子的皮相逊色一些,可和方四公子比起来,也差不了什么。
关键就是他那个气质,这一个人的气质,是真的掩饰都掩饰不住的,第一眼,就给人一种放荡的感觉。
在进方府之前,她还特意对这个方二公子做过功课,因为从唐家表妹的丫鬟口中得知,这个方二公子以前纠缠过唐家表妹。
等她这次进到方府后,还将这人列为重点提防对象,可进府后,听说,这方二公子最近迷上了一个卖唱的,整日亲自去捧场,很少留在府中,两人倒是没怎么碰面,今日,还是第一次。
这方二公子自从看到她,眼睛就一直盯着她不放。
不仅盯住她不放,还跑过来搭讪:“这不是唐家表妹吗?一段时间没见,表妹是越发的标志了。”方二公子放荡不羁,开口说出的话,就不稳重。
“见过二表哥。”秦韵神态自若地见了一礼,然后身子一移,不打算搭理对方。
方二公子却没有继续收敛,还是盯着秦韵不放,心中总觉得,不过两年不见,这唐家表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那种陌生感怎么都消除不了。
还别说,方二公子这种在女人堆中混迹的人,对女人的反应则是最直接的。
“二哥,你欠我的银子何时还?”方四公子一向也看不起自己这个堂兄,此时,又见对方说话口无遮拦,还用红果果的眼神看着秦韵,当今心中涌上不适之感,上前挡在方二公子面前,冷着脸开始讨账。
“怎么,老四,你也对静表妹有兴趣?”方二公子脸上仍带着贱贱的笑意,对上方二公子的笑脸道。
一边的殷家表姐见状,看了秦韵一眼,唇角也露出些许嘲讽的笑容,只是碍于方二小姐在场,没有开口罢了。
秦韵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方二公子这种人,别看是个浪荡公子,可他们通常会发现别人不太注意的事情。
秦韵的注意力其实,从头到尾,更多的在方大少奶奶身上。
方大少奶奶今日明显是经过刻意打扮的,看起来容光焕发,美丽动人,就连本身带的那点冷意也消除了几分。
尽管如此,秦韵还是看出对方的妆比较重,这几日,虽说她只在那一晚鼓捣了一下,可见心中有鬼的人,这情绪还是受了影响的。
到了下午时分,方大公子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之下,回府了。
回府之后,从轿子里钻出的方大公子,满面的憔悴,看起来,这考试真的是烤人呀!
方大公子,精力不济,只和方大夫人打了一个招呼,就带着方大少奶奶回自个云来居了。
这一回去,第二日一天都没有露头,据方府的小道消息报道,方大公子昨日下午回到自己房中后,一直睡到现在了。
方大公子这一睡,整整三日没有出云来居的大门,秦韵既然打算避开方府,实行自己的计划,这几日,她也没搞风搞雨,打草惊蛇,只是耐心等待机会到来。
只是在这期间,让她头疼的是,方二公子时不时地在她面前出没,给她更加了一些小麻烦。
三日后,方大公子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又恢复了他一贯的风度翩翩,精神抖擞。
而方大公子显然也知道了云来居闹鬼的事情,开始在府中进行大面积探查。
查了三四日,自然是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又过了三日,方大公子这日要和方大少奶奶出府,去城外游玩。
秦韵知道,她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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