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可以借此加深与读书人的关系,在士子中留下好名声。就像在画纸上慢慢涂抹,由淡转浓,最终绘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新作。到时谁想把这抹去,除非将这画作撕毁。”
“撕毁?就算是父皇,恐怕也不能将天下的读书人都赶尽杀绝吧!他要是敢,这江山也离灭亡不远了。没了这宝座,他的宠妃指不定怎么闹呢!”
“陛下要是会做如此糊涂之事,这么多年来又怎会将天下治理的太太平平呢?”
慎王爷蹙了蹙眉,低语一句:“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京中风平浪静的底下暗流汹涌,不然你以为启王怎么就出意外去了呢!在皇家所有的意外巧合只不过是人精心的设计罢了。”
“王爷脱离漩涡中心以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也是一桩幸事。”
“是啊,如今我有妻有子家庭幸福,本该感叹一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可有时候总会想知道父皇做了皇帝之后除了权衡利弊不得已之外,是不是也摒弃了父子之情,一心做那高高在上的君父,先君后父,独断专行。当年他和贵妃情投意合时为何不果断放弃争储,两人择一处世外桃源生儿育女和谐美满?本王一直相信事在人为,只要下了决心,什么事情都能办成,实在不行,诈死也可以啊!”
“可能陛下想江山美人两者皆得。”
“他想要军权,和将军家联姻娶了皇后,想要文官的支持,娶了我母妃和大大小小的妃子,他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妨碍他宠爱贵妃母子了,可谁又逼他了不成?他想要皇位稳固付出代价难道不应该吗?他可以用其他条件达成协议为什么不用呢?还不是联姻付出的代价最小。把人娶回来往宫里一塞就算完成任务了,可怎么也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呢?就因为他是天子,真以为老天就愿意宠着他吗?”
“王爷不是一直以来对陛下都很恭敬,能不对着就不对着,今日怎么口出狂言怒骂君父了呢?就不担心陛下知道后降下责罚?”
“因为公子劝我在士林中竖起口碑,增加知名度,刚刚我还是挺开心的,这样我说不定在朝中也有点地位了,可我想到两位皇兄知道后肯定会有所提防的。我在蜀中离京都很远,他们却可以随时随地吹耳边风。加上父皇本就不待见我,听说之后肯定会恼我,说不定会想我是不是要图谋不轨。”
“所以呢?”
“我现在将要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不管是父皇在位还是两位皇兄上位,我们一家子注定要当边缘人,再说还有裴国公府的婚事,明摆着两宫争斗拿我们家当炮灰呢!都是一家兄弟,面临的局面确是自相残杀,我怎么能坐着等刀落下?以前我想着他们要什么我就给,现在想想是自己太天真了,不然这次上京离洪灾那么远,父皇怎么会赶着我回来救灾呢?这不是器重,而是把烫手山芋扔给我,办好了是分内之事,办砸了骂一顿。”
“王爷这番思索是刚刚想到的吗?”如玉公子严肃问道。
“不,其实我心中愤愤良久,以前我觉得自己这么想大逆不道,怎么能忤逆君父呢?他再不好也是给我生命让我长大成家的人,我就安安分分的缩在这弹丸之地当缩头乌龟了此残生。昨日王妃有喜,我甚是欣喜,夜半时也曾想起母妃,想起母妃就想起了外祖一家,明明什么也没做就天将祸事家破人亡了,为此也曾担忧自己能不能护得了膝下的几个孩子。今日公子说的话让本王喜忧参半,喜得是本王终于找到一条加大影响力的道路,忧的是消失传开,佳儿的婚事会不会提前?”
如玉公子一惊:“郡主可还没及笄呢。”
“以前又不是没有公主急忙出嫁,更何况区区郡主。到时候找个理由让佳儿提前去京中敬孝顺便与裴家公子处处再正常不过,谁又能说陛下不疼爱孙女呢?”
“那王爷是怎么想的?”
“父母之爱子欲为其计深远。圣旨刚来时我想着不急有五年呢,可以慢慢谋划,只要父皇看到我,圣旨说不定会变呢。可这时光匆匆流逝快三载了,封地的发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革完成。父皇对我的态度一如既往,兄弟们却因为我进京一趟忌惮颇深,我想着这次再在士子中打响名声后,兄弟之间也差不多一刀两断互为仇敌了。与其等着别人施舍,不如自己丰衣足食。”
“王爷这是下定决心准备趟漩涡了吗?”
“不,我只是和公子表明心意,会尽全力护住家人守住手中的一亩三分地,还要公子多多帮我。”
“这是王爷的秘密,大可不必对我言。”
慎王爷捏了捏腰间的蓝田玉佩道:“本王知道公子会帮我,但我认为向公子坦诚,让你了解我真实的想法会有助于你帮我。”
如玉公子点头赞同:“王爷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的确给了我做事的依仗,以后有的事我就不必含糊其辞,可以果断一点了。”
“公子能这样想,本王很是欣慰。”慎王爷举起茶杯敬如玉公子,如玉公子端起茶盅喝了,喝完后还将杯口朝下,示意一滴不剩。
慎王爷想了想,道:“前些日子世子送了一封信回来我没告知公子,昨日他回来我们父子详细聊了聊这件事,他说军营中有一安阳新兵疑似细作,身份可疑。本来我俩商量好了不沾这事,查出那人有问题后找个由头把他送走,息事宁人。”
“王爷现在改变主意了?”
慎王爷点头:“本王确实需要这件事吸引朝中注意,好叫他们转移注意,不要再将目光再盯着我们安置流民上面了。”
“王爷可否将此事详细与在下说一下。”
慎王爷拉开书房的抽屉,挑出书信先给如玉公子看,简略部分自己再补充讲解。如玉公子结合笔墨与讲解了解了事件的始末,他沉思了一会儿,犹豫片刻,开口道:“王爷想让郡主嫁入京中吗?”
慎王爷挑了挑眉:“本王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王爷之前是希望在下好好教导郡主为人处世,在下还以为王爷对这桩婚事是赞同的。今日明白了王爷的心意后,在下当然理解王爷的不情愿,可王爷想过如何解决这件事吗?”
“这件事毕竟是陛下金口玉言,本王有心阻扰,眼下却只能尽力拖了。”
“王爷想让朝中关注安阳马户案为何不一箭双雕呢?”
慎王爷皱眉:“本王也不能无缘无故陷害裴国公府中人,那样与贵妃母子何异?”
如玉公子摇了摇扇子,语速缓慢,一字一句道:“王爷误会了,就算王爷有这想法,在下也是不会同意的。在下可是出身邢狱之家,以查明真相彰显真理为志,怎么能无缘无故的制造冤案呢?这样不仅枉顾人命还违背祖训的事,我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干。”
慎王爷拍了拍胸口:“幸好你还是我心中正直的如玉公子。可你刚刚说的那话什么意思?怎么将安阳马户案和退婚联系在一起呢?”
“依在下多年所学及现有线索来看,养马那户十有八九不是同行艳羡设计陷害的,养的八成也是军马。”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可安阳那边具体什么情况我还没有收到消息,不敢轻下结论。”
“王爷稳妥处理也是思虑周全,多等两日图个安稳也是好事。可桩子那边就不宜拖延了。”
“你的意思是?”
“桩子身份有疑这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和世子透话的人都有嫌疑,不能轻信,最好早点查查安阳那批人是从什么路线入川的。”
“公子是说那一批人都有问题,可他们图什么呀?”
如玉公子蹙着眉头:“不好说,还是先查查那批人再说。”
“不是,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整个驻军就是个大筛子呢,招兵的时候不是审查清楚了嘛,再说他们身上都带着路引呢,都有迹可循呢!这个要是造假,那团伙队伍得有多大呀?”
“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一切怀疑都是合理的。”
“你这怀疑倒是合理了,本王心里突突的,没底了。”
“好吧,看来我不给王爷推理一番说明白,你今日是休息不好了。”
“公子你真是好人,请详细一点,本王昨日刚有喜讯,可能传染了王妃的一孕傻三年,不详细说说,本王可能跟不上思路。”
“养马大户家养的是战马这事还要我给王爷好好说道说道吗?”
慎王爷忙摇头:“这就不用了,昨日我与我儿分析过这部分了。”
“好的,既然推断人家养的是军马,肯定有一个军方供求商,他们总不能自家养那么多玩吧,肯定得卖,自己家里千里送马去边关也不现实,要是路上遇到山匪,杀人掠马,岂不人才两空!”
“兵部那边肯定会给安阳驻军下达命令的,由他们接管送马任务,再安排边军将领率兵来接。”
“对啊,这样子风险就降低了不少,战马到达边关的几率大大提高了。”
“嗯?”慎王爷有些疑惑,他直瞪瞪地看着如玉公子,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无关的话题。
“边关每年都定期向朝廷请求追加战马数目吗?”
“那肯定,上面要是不答应,人家养马的还能白送啊?”
“送马也是指定日期的吗?”
“这个没规定,急需了就同驻军这边协调,随叫随送吧。要是碰到战时,还等着命令运战马,不是等着吃败仗嘛!”
“你看,”如玉公子两手一摊:“养马大户出了这么大的事,朝中不知正常,军中既然也不知,你不觉得奇怪吗?”
慎王爷反驳:“驻军肯定知道的,他们就在当地,得有多瞎,发生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
“对呀,驻军知道了,为什么朝中到现在还不知道,边军也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你是说驻军隐瞒了消息。可不对啊,到时候紧急调马,他们调不出来可是要受责罚的。瞒着对他们没有好处啊!”
“说不定人家解决了军需战马这个货源了呢!”
“战马得获朝廷批准的,确定李代桃僵不被发现?”
“说不定人家从别的供马大户那儿走的关系呢。”
“等会儿,如玉公子,这关系有些混乱,我先缕一缕啊,安阳那个养马大户家供不了马了,但是军中供马正常,因为驻军从别的地方调来了马,我这说的可对?”
如玉公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这样一来别的驻军乐意吗?难道他们沆瀣一气了?”
“要是驻军知道这事,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那你说桩子及其同乡都有嫌疑这事又有何解?”
“王爷你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你出身在养马大户,你家突然遭遇变故,你不想着伸冤,却不躲不避的和同乡一起来参军,这正常吗?”
“他们是混在云阳、贵阳的流民中的,相当于逃难,队伍里也没人认识他们,躲藏起来反而有嫌疑。”
“就算你说的对,参军后为什么还要告诉别人自身身份,不知道树大招风吗?”
“是同乡告诉的。”
“同乡这是多想桩子倒霉啊,巴不得他身份大白天下是吧,以为军营里特别安全,没人会对他不利是吧。世子去军营就算低调,平常人一看也是大家出生吧,同乡毫不避讳的说给他听,你不觉得是上赶着透露消息的吗?”
“可能人家想找个背景硬的后台撑腰。”
“那为什么后来世子去套话,他不直接说呢,躲躲闪闪的多此一举干啥?”
慎王爷沉默了:“是有些奇怪,言行前后不一。”
如玉公子点了点头:“王爷昨日与今日的决定不一致是因为想法变了,那他们会不会也是想法变了呢?”
慎王爷被揶揄了,他只好无视这话,接着道:“本王不明白,他们难道想靠自己,挣个十年八年的军功再解决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