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灵风猛然间恍然大悟,却犹是惊讶。
但思及川江夜知道如此多秘密,并且川江夜在陈述过程中又对封刀天下掌门洛青极为尊敬,月灵风平静道,“原来川兄便是洛家大公子洛子歌。”
川江夜颔首,“我当时因病逃过一劫,赶到观星海,面部已全部溃烂,神龙医者为我换上这张川江夜的脸。”
川江夜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道,“真的川江夜却回天乏术,在我跟叔父同意接养他的双亲后,他答应把脸让给我。不久传来噩耗,神龙医者建议叔父易容避祸,也就是现在的掌柜川老头子,掌勺的两位,便是义父义母。”
“我跟叔父隐姓埋名,暗中寻找白衣的下落和调查血案主谋。两年后,渺孤峰上突然出现月舞者,武学造诣之高,我料定跟白衣有关,便去探访。天可怜见!”川江夜感恩之情犹然,“找到白衣后,白衣将两年来查明的真相告诉我和叔父,之后我们便请来好友楼无楼建造孤落客栈布局,引五大门派的人来查探我们的底细。”
川江夜停下陈述,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在这件事上,白衣终究是个超凡脱俗的人,哈!”川江夜苦笑一声,随之一阵山风袭来,月灵风但觉一阵冷冽,蓦然抬头,冷冷的夜空,半月依旧勾人心魄,逗人叹息。
川江夜却又转忧为乐,笑道,“白衣希望找出那个藏镜人,但我们至今还未知晓当年正邪两派会战云天一隅的真正秘密。引来五派人士,便是为了从中打探,白衣出去挑战,却是为了震慑阴谋者。”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还有阴谋?”
月灵风终于这样发问,他不敢相信,但不得不承认——在听了川江夜的一席话后,他动摇了。
“是。”
“我知道川兄,…哦,洛兄…”
“现在只有川江夜,没有洛子歌。”川江夜看着月灵风。
月灵风道,“我知道川兄非常了解洛白衣,也非常相信洛白衣,我也能感觉到洛白衣不是入魔之人。
“但是,”月灵风话锋一转道,“洛白衣的剑法里亦杂有绝妙的刀法,想必便是毁天绝地式,方才川兄也说这刀法难以揣度…”
“你担心白衣是在伪装?”川江夜笑道,“怪我有所疏漏。”
“如何讲?”
“还有一段故事。”
“什么故事?”
“方才讲到白衣带走父亲和剑魔,两人其时都已无力回天,剑魔告诉白衣他找的刀法就是魔刀血谱上的无伦刀式毁天绝地式,无论刀式与绝世剑法双修可成就巅峰。父亲恢复神智,明言刀法魔力邪恶,决不会让白衣习练。剑魔大骂父亲,说刀剑两极,一阴一阳,同修互补,你又知道什么?父亲笑称彼时彼刻才有五分了解剑魔,无怪乎之前偏见,以为剑魔行事执拗古怪。于是将刀谱背出,两人就此与世长辞。”
月灵风不曾料想川江夜在这种心情下还“顺带”拿自己开玩笑,有些无奈,却也佩服川江夜的洒脱,问道,“之后洛白衣何去何从?”
“白衣按照两人的意思将他们安葬后回到封刀天下,目睹死者异状,白衣当即也以为是香教下的毒手,心中郁愤,即欲报仇雪恨。然念及叔父和我,白衣先是赶到北天观星海寻找我们的下落,我们彼时却已离去了。白衣随后找上香教,香邪人一世枭雄,对白衣的闯入自是恼火,却没想到白衣剑法之绝妙,入高手如云的香教如入无人之境,衡量一教之重,香邪人也不得不屈。香邪人此人行事狠辣,却也磊落,白衣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暗中展开调查。查明真相后,白衣的心性和想法却已有很大变化,不急于报仇,只来到渺孤峰起舞引有心人入瓮,另外也是为了引我前去。”
“事情如斯,洛白衣却能查出真相,必当有超凡的智慧,”月灵风试探道,“但不知洛白衣是如何找出真相的?”
川江夜道,“这我不清楚,但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川江夜饮尽杯中酒,“白衣再有智慧,比之于大公子和二公子,恐怕也力有未逮。”
“大师兄和二师兄确实非凡。”
月灵风不禁一笑,转而又黯然。
川江夜酝酿半刻,又道,“灵风,你也并非愚钝之辈,现在既知令师有所暗谋…”
“川兄,你这话什么意思?”月灵风即刻打断川江夜的话头。
川江夜不敢太直接,犹是旁敲侧击,“大公子和二公子实在是太过超凡了。”
“你…你认为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失踪…”月灵风一惊,不觉提高嗓音,“不可能!绝不可能!不可能跟师父有关!”
“灵风,”川江夜冷静道,“你先冷静下来。我绝无挑拨之意,但确确实实,多一个假设便会多一条线索。倘若真的跟令师有关,你又不信,那你岂非永远都找不回你的两位师兄了?”
“师父视我们如同己出,没有理由的!”月灵风岂会轻易动摇,毅然否决,“我了解师父的为人!”
川江夜只待月灵风平复。
“你说吧,我不介意。”
川江夜即道,“近观则难知庐山面目,你假设所有人包括至亲在内都是陌生人的话,那么这个陌生人就会做出任何你认为不可能的事——你从来就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月灵风不语。
川江夜继续道,“若想找到你的两位师兄,就应该从全局着手,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你同意么?”
月灵风不语。
“那我们不妨去捋一捋?”川江夜建议道。
“请!”月灵风无论如何都有膈应,但又极想知道烟秀两人的下落,不免顺势道。
川江夜松了一口气道,“那就请你把大公子和二公子失踪前后发生的所有你觉得可疑事情都跟我说一说。”
月灵风细细回想道,“大师兄和二师兄是在那次比剑后失踪的。在比剑结束后,师父叫大师兄和二师兄留下,说有任务布置给他们,之后大师兄和二师兄就下山了,却是一去三年。”
川江夜道,“你是亲眼看见他们下山的么?”
“这倒没有。”月灵风道,“师父跟我们说他是派大师兄和二师兄去调查洛青洛掌门失踪一事,我们许久不见大师兄和二师兄回来,就问去师父,师父只说不会太久,直到后面师父也急了,派人暗中去找两位师兄,但言明不许让消息走漏,这样一查就是三年——每当有人提到大师兄和二师兄,师父就会非常痛苦。”
川江夜道,“你说你的师父在听到别人提及两位师兄的时候会非常痛苦?”
“是。”
“会不会不止是痛苦…”川江夜道。
“不止是痛苦?”月灵风不解,“那还有什么?”
“愧疚。”
“愧疚?”
“是。”
月灵风知道川江夜的意思,摇摇头道,“大师兄和二师兄即使知道师父做下不可原谅的坏事,他们也会体谅师父,即使师父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他们甘愿顶罪也不会揭露师父,师父又怎么有理由…有理由去…去暗害大师兄和二师兄?”
“恕我大胆猜想,”川江夜道,“大公子和二公子最是聪慧,恐怕是知道了令师还有正在进行着的阴谋。”
“正在进行着的阴谋?”
“对!”川江夜道,“白衣已经查出五大门派还有阴谋,所以去阻止。也许大公子和二公子其实早已察觉,苦劝令师未果,便站到对立面要阻止令师。你也清楚,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剑法绝不亚于令师,何况两人联手,令师如之奈何?”
月灵风闻言苦苦一笑,“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剑法何止于不亚于师父。江湖人称铸剑谷徐夫人的剑法为第一,但她也只不过是稍胜师父而已。”
“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剑法如此之高?”川江夜也惊讶起来。
月灵风确定,突然转道,“我回去问师父。”
“不可。”川江夜拦道。
“为何?”
“他若…”川江夜一顿,“就绝对有秘密不想让你知道。你去问他也绝不会告诉你,打草惊…你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你的两位师兄了。”
“你的意思是暗中查探?”
“是。不能让令师有任何怀疑,如果事情水落石出,整件事情跟令师没有关系,你找我兴师问罪,我绝无二话!”
“不必如此。”月灵风不得不承认,川江夜的怀疑有一定道理。
“对了!”月灵风忽然记起一事,道,“我前次查探洛白衣是不是剑魔,回去跟师父禀报,离开时隐约听到师父说什么‘该来的终究来了’的话,难道便是指洛白衣前来寻仇之事?啊!川兄方才说洛白衣要阻止,又是何意?”
“这我不太清楚,”川江夜摇头道,“据白衣判断,也许还是跟云天一隅有关。当年云天一隅一役因为剑魔的乱入而不了了之,我想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半月渐沉,一片乌云飞来遮住月华,月灵风心潮汹涌,不愿相信自己一向敬爱的师父竟会有如此一面,却又不得不怀疑。
此时此景,月灵风情难自禁,仰天叹道,“朗月看不见,黑云遮青天。”
两人胸怀深沉,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