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衣满腔怒愤难泻,飞速赶往云天一隅。
此日,洛白衣匆匆来到距云天一隅不远的一个小镇上,便在镇上最繁华的地段,围着一群人。洛白衣本不想凑近去看,一名老婆婆却从身边蹒跚走过,一面流着泪,一面念叨着,“光天化日做着如此事,竟是什么世道呀…”
洛白衣便走过去,拨开人群,看见一个长得还算体面的白面红唇的妖人当街摆着一张桌子,自己则坐在凳子上,浑身散发出一股鬼魅的气息。
极为严重的是,妖人身边还坐着几个浑身发抖又服服帖帖的还算俊美的女子,街心躺着两具尸体。
洛白衣并没有认出这名妖人正是香教的第三名高手大病人,因为四年前杀入香教时,大病人恰好不在。
大病人本是跟着香邪人一道向云天一隅进发,经过小镇时瞅见几个靓丽的女子,邪心便起,托了个借口,便在后头做起无耻的事来。
两具尸体却是路见不平的两个游侠的。
洛白衣站出来,大病人嘴角趔趄一下,从鼻孔中“哼”的一声喷出阴阴的浊气来。
“放人。”洛白衣声音很低,很冷地吐出两个字。
人群一阵骚动,以为又要死一个人了,但也佩服眼前这个敢于站出来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长得更比那几个女子俊俏——
可惜了。
“你们是自愿伺候我的,是不是呀?”大病人心头一凛,眼神一扫,阴沉沉地看着那几个女孩,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邪乎得能把一个人活活吓死。
那几个女孩连连点头,不敢有半分悖逆,颤颤地应着,“是,是,是。”
“你还有一次机会。”洛白衣面无表情。
“哈哈哈,”大病人却不愿把眼前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妖声妖气道,“小子,你也想学那两个死人英雄救美么?”
这句话太明显了。
“你以为我救不了?”
人群已经静得没有了呼吸声。
洛白衣也不知为何耐住了性子。
“哈哈哈,”大病人惨然笑道,“在我面前,就没有美丽的故事发生。”
“为何?”
“因为啊,哈哈哈,因为在世上能打赢我的——全不是英雄!”妖人扬着兰花指,依旧阴里阴气地笑道。
洛白衣听着倒想知道大病人是如何个道理,问道,“那他们是什么?”
“你管不着,哈哈哈!”大病人拉长阴调,“你想从我手中救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不是人,哈哈哈——是鬼!”
“你认为是人就不能从你手中救出她们?”
“不不不,你错了,大错特错了,这个世上至少有十个人能打赢我,而能打赢我又同时可以救出人来的,也还有一个人。”
“谁?”
“香…”
“就他一个?”
“哈哈,本来还有两个的,可惜他们已经死了。”
洛白衣知道大病人说的是刀神和剑魔。
“那你怎知我不是香邪人?”
“大胆!”大病人似哭道,“教主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么?”
洛白衣这才悟到这妖人原来就是大病人——自负武功而又阴沉贪色,妖里妖气的,只有大病人一个。
“你是大病人?”
“哈哈哈,能猜出我的身份,犹不畏惧,说明你真有几分本事,至少…哈哈哈,”大病人笑得几乎要死去一般,“小白脸儿(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苍白得胜似死人),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我么?
“你是一只井底之蛙。”洛白衣冷冷道。
“哈哈哈,你知道在我手中有多少…”大病人话未及说完,突然感到喉头冰冷,洛白衣不想听大病人接下来会吐出什么字眼。
“你是…”
“在这个武林,没有我杀不了的人,只有我不想杀的人。”
“你不是…”
“所有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不是不愿意珍惜这样的机会,”洛白衣顿了一下,接着以极其寒冷的口吻道,“你根本就不愿做一个人!”
“你是…鬼!”大病人捂着脖子的手一松。“嘶”的一声,污血从喉咙处将大病人的头颅和身体冲分开来,大病人的身体随即“扑通”一声扑在街上,人却是早已死了。
大病人的死状完全称得上屈辱。
大病人的死也完全称得上“凄凉”,因为连畜生被杀死都会有人为之流泪。
洛白衣拿出一锭银子放在那桌上,对那几个几乎呆了的女孩道,“你们用这锭银子请人把这妖人烧了,但你们不要碰着银子,更不要碰着那妖人。”
洛白衣又拿出两锭银子,拉过稍微镇静的一个女孩的手,将银子放在那女孩手上道,“这两锭银子,你们请人把街心的两个人厚葬。”
洛白衣言毕,转身离去。
直到洛白衣走出了一大段距离,人群几乎已看不见他,才忽然欢呼起来,拍手称快。
洛白衣一个人向前走着,他本想狂啸,但他一言不发,只向前走着。他要去云天一隅阻止一场武林浩劫,却已臻癫狂,只要稍微的催化,他就不再是洛白衣。
而决定他走向的人,却是他自己,是他对爱恨情仇的执着、看开、放下。
他放不下。
他曾经认为杀戮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现在他开杀了。
他要杀更多的人。
他内心充满了愧疚,他认定是自己的愚蠢害死了无幻,更认定如果没有阴谋,没有诡计,即使他是世上最愚蠢的人,也不会害死无幻。
他要报仇。
一个看似冷静的人,已分不清要走怎样的道路。
北天观星海。
尘多海被微生月好言安慰,已渐渐恢复心情。尘多海不愿久留,向微生月告别,说是要赶去云天一隅。
微生月抱着尘多海时,隐隐觉得尘多海身体似有状况,却忽隐忽现,让他弄不明白。但见尘多海挂心洛白衣,微生月便想许是伤心过度。
尘多海执意要走,微生月挽留不住,然则实在放心不下,决定陪同。
尘多海答应,两人赶到孤落客栈,已没有他人。尘多海怅然不语,突来飒飒一阵微凉袭身,尘多海抬头望去渺孤峰那边,伫立久久。
尘多海改变了主意。
她要留在孤落客栈,等洛白衣回来。
微生月跟来本就是代洛白衣照顾尘多海的,即使洛白衣没有叫他这样做。
但洛白衣又怎会不同意?
微生月当下也不客气,由尘多海带领,飞上了渺孤峰。
“这便是舞剑台?”微生月微微叹道。
“是。”尘多海倏忽笑了,“我跟洛大哥在上面比试过步法。”
微生月笑道,“那你一定输了。”
尘多海咯咯一笑,她没料到微生月这么不客气,回道,“是输了。”
“我还会告诉你我是怎么输的?”尘多海跳进舞剑台正中,左一划,右一划,似在临摹那日的步法。
微生月看在眼里,悠悠不再说话。
尘多海一比一划,渐渐连眼睛也闭上了,想着洛白衣就要回来。
洛白衣却不会回来了。
至少,不会自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