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夏,微生月来到北海之滨,唯有海风吹暖,空无一人。微生月罕在人前展露武学,此时足尖一点,飞上采珠屿,漫步来到采珠屿彼端。
冷不防远远看到沙滩礁岩上有一团黄色什物,近前一看,却是姑娘家的薄纱裙,而且十分眼熟。
“咦,是她么?”微生月忽然很期待起来,坐在纱裙旁边,自言自语道,“难道她也来采珠?以前怎么没有遇到过?”
话声刚落,只见近处海面突然破开,一名女子身着白色纱衣,哗啦一下从水中钻出,手提采珠篓,哈哈笑道,“痛快!”
微生月看去,正是黄裳。
只见黄裳浑身湿漉,整个身子在午后的日光下掩映得熠熠生辉,微生月看得出神,猛然被黄裳的责骂惊醒了,“喂!看够了么?你这样盯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孩子,竟不觉得无礼么?”
微生月回过神,却不移开视线,大方道,“你穿有衣服,算不上是赤身裸体哦。”
“你还看?”黄裳言毕拍水向微生月打来。
微生月用袖子一挡,随之摊手笑道,“我现在撇开头不看心里也会想着,”微生月说着将身旁的衣物拿在手里,“不过你把这些衣服穿上,我再看就只会看到黄裳姑娘了。”
黄裳见状训斥道,“别乱碰!我不穿!”人却不过来抢,只步上沙滩转身坐下,并将采珠篓放在左侧,伸出两条腿,任海浪冲击,幽幽答道,“这样更好。”
“你来这里干什么?”黄裳低声补充一句,却似自言自语。
微生月凝视着黄裳的侧脸,阳光干净,打在玉人背上。
微生月不知眼前人为何忧郁起来,心中触动,却看见黄裳身侧采珠篓里的珠子,正是自己要采的十八珠,即喜道,“阿黄,你篓里的可是十八珠?”
黄裳闻言转过头来,冷冷道,“谁准你那样叫?”
“那我要叫你什么?”
黄裳竟低头沉思,忽然俏皮一笑,道,“叫我小海怪吧!”
“好啊!小海怪!”微生月一乐,“你篮子里的到底是不是十八珠?”
黄裳诡笑道,“正是!十八颗,不少不多!”
微生月闻言一拍手,从岩上跳下来,顺势走了四五步,将采珠篮拎起,笑道,“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黄裳冷笑,道,“干什么?你想要?”
“嗯。”
见微生月回答得从容悠然,好像给他是理所当然,黄裳一笑,忽然站起来,从微生月手中抢过篮子,道,“我有说过要给你么?”
微生月不知为何一阵惘然,道,“你有说过不给我么?”
“咦?”黄裳一愣,道,“好象没有诶。”
“那快点给我吧。”微生月笑着伸出右手。
“别急!”黄裳将篮子藏到背后,“你先让我捋一捋:我没说给你,也没说不给你,也就是说,给不给还是由我说了算!”
“我不打算给你,如何?”黄裳将双手背起,更显胸前突兀,微生月看着,黄裳也低头一看,笑道,“我这样很好看么?”
微生月笑道,“嗯,很好看,不过你为什么竟准许我这样看?好生奇怪。”
黄裳不屑道,“哼,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要说原因的话——我若说因为你是小神龙,这样够不够?”
“嗯?”
“你若不想看,可以不看。”
“想看。”微生月笑道,“即使一丝不挂,我也不会介意喔。”
黄裳闻言一笑,将采珠篮放下,褪去身上剩余的衣物,赤条条地在微生月面前转了一个圈,“是这样么?难道这样更好看?”
微生月猛然一怔,旋即深呼一口气,盯着黄裳不语。
黄裳轻笑道,“喂,你傻了?为何这样看着我?我这样难道很难看?”说着弯腰拿起纱衣要穿上。
微生月一拦,柔声道,“这样很好看。”
黄裳一笑,丢下纱衣,提着篮子跑到海浪可及的地方坐下,对海喊道,“你痴什么?给我一个让我给你的理由吧。”
微生月也喊道,“你不给我,我会很伤心的。”
“不够。”
“我总觉得你应该给我。”
“这不是理由。”
“那我喜欢你呢?”微生月情不自禁。
黄裳闻言转过身来,笑道,“倒不如说你喜欢我的珠子。”
微生月无奈道,“那你为什么不给我?”
“这也不是理由。”
……
微生月突然纵身一跃,钻入海里。
黄裳不解。
过了许久,微生月哗啦一下钻出海面,来到黄裳身边坐下,将黄裳拉着一起躺倒,仰面朝天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黄裳没有反抗,也仰面朝天,却是大喊道,“为什么?”
微生月侧身看着黄裳道,“你干嘛这么大声?我听得到。”
“你的理由。”
“因为我们一直从午后辩论到了黄昏,如果不是有缘,我们为何在彼此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黄裳也侧转过来,枕着微生月右手小臂笑道,“你还是要给我一个理由。”
微生月无奈,“为了天下苍生,够不够?”
黄裳扑哧一笑,道,“这个理由把我抬得好高好高,哈。好啦,我给你,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带我回北天观星海,教我医术。”
微生月疑惑道,“为什么?”
“答不答应!”
“好,我答应,那你是要我收你为徒,还是…”微生月想了想,黄裳却幽幽一笑,打断道,“我不说。”
微生月正经道,“你为何不排斥我?”
黄裳又幽幽而笑道,“因为我本就不想排斥你。”
微生月还是问了,“阿黄,你…好像挺忧伤的,是有…”
“不是!”黄裳打断微生月的话,侧转朝天一笑道,“也许是我潜意识里认为遇到了毕生中唯一可遇不可求的人,或事,所以感到很安详、很宁静。而宁静、安详时,人就会自然地生出悲悯心。出于一种对生命的关怀,人会变得沉静,佛曰:由爱故生忧。就所以忧伤咯。”
微生月疑惑地看着黄裳,揶揄道,“阿黄,你是哪个尼姑庵跑出来的?”
黄裳笑道,“我博览群书。”
微生月也朝天笑道,“为什么你总是忽而收敛,忽而热情开放?”
黄裳笑道,“因为你啊!”
“哈哈。”
入夜时分,两人来到微生月在采珠屿临时搭建的棚屋里,微生月生火做饭,黄裳则把衣服烤干穿上。此情此景,倒是温馨款款。
吃过饭,微生月建议道,“阿黄,我们去观星岩观星吧。在观星岩上观星,跟在观星台上观星,感觉很是不同哦。”
观星岩上,两人倚靠着,黄裳笑道,“你就不问问我的来历?”
“哎哟,对了,你什么来头?”
“我不告诉你。”
“哈。”微生月一笑,又道,“我也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先我一步来到这里呢。难道你真的如弱白衣所说,其实身手不凡,连弱白衣都不能察觉到你在跟踪我们?”
黄裳看了一眼微生月,笑而不语。
微生月恍悟道,“原来他是帮凶!”
“什么帮凶?”黄裳笑道,“弱大哥是好人。”
“什么?你叫他弱大哥?哈哈哈。”
黄裳笑道,“怎么?你不是叫他弱白衣么?噢,奇了奇了!我叫弱大哥的时候弱大哥也这样问我,真是奇了。”
黄裳娓娓将故事道来,微生月听罢笑道,“弱白衣被我欺负时总是不作声不反抗,没想到一出门就…哎呀,果真人心难测啊。”
黄裳亦笑道,“对啊,弱大哥其实挺坏的!”
“哈哈哈。”
望着星之所在,黄裳又幽幽道,“阿月,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幸运?”
微生月不答这句,却道,“你叫我阿月?”
黄裳冷冷一笑,道,“你不也叫我阿黄么?快说!”
“是吧。”
“那你说,像我们这样幸运的人是不是会很少?”
“也许吧。”
“那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幸运?”
“这嘛…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在努力使自己成为自己的主人公。”
“是这样么?”
微生月看了看黄裳,笑道,“嗯。”
“你真的会跟我回北天观星海么?”
“真的,当然是真的。”
微生月伸手轻轻一搂,黄裳莫名地看了一眼微生月,随之靠在微生月怀里。
“那阿月以后就不会孤单了。”
“阿黄以后也不会孤单了。”
“哎!”微生月忽然一叹,打趣道,“我们的相遇就好像是你布的局。”
黄裳甜甜一笑道,“倒不如说是你引我入陷阱。”
微生月隐隐觉得黄裳有心事,但并不急着知道。
也许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来的更好。
“也或许哪天阿黄想说的时候,就会来跟我说。”
微生月这样想。
黄裳果然跟微生月回到北天观星海,并且刻苦学医。微生月细致指导,也察觉到黄裳对医理药理的不凡领悟能力,绝非天赋之说便能解释。
微生月却无他意,反倒常常迷于黄裳进入忘我之境之态,有如出海时的安详宁静。
观星时又如一丝不挂躺卧沙滩,充满哲思和禅机。
“阿黄,你跟星空相似。”
“你是在夸赞星空么?”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