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达光艰难的吞着唾沫,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凶巴巴的,几乎是盯着敌人一般盯着人英俊跟鲜以两个人,那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那心情,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甚至是恨不得要杀人才高兴似的。
但鲜以依旧是笑眯眯的说道:“我保证,每个人三件,那都是你们自己的,在出去之前,不会有任何人跟你们分上哪怕一分钱,谁若是敢打那三件东西的主意,都是要与我为敌。”
鲜以这话的意思,也算是说得很明白了,若是冉英俊跟杨达光两个人,每个人都都只选择三件的话,鲜以可以给出保障,但若是再多了的话,发生任何意外,鲜以绝不理睬。
这话也当真说得掷地有声,斩钉截铁了。
没想到的是,周天琴在一旁,也很是郑重的说道:“我也保证,这三件东西,都属于你们自己,在出去之前,任何人想打几件东西的主意,也是跟我为敌。”
冉英俊干嚎着,摸摸索索的打开背包,但却又艰难的把背包推到杨达光面前。
看着背包里面沾满污泥,颜色暗淡,但却是贵重无比,价值连城的宝贝,冉英俊实在没法子下手,所以,把它们推到杨达光面前,让杨达光来做出选择。
杨达光眼里的血红慢慢的褪了下去,尽管目光还很呆滞,但总算已经做出了抉择——杨达光也是明白人,更懂得东西再多,带不出去,一切都是空的。
就现在来说,几个人连吃的都没有着落,这百十来斤的背包,是真的带不出去。
既然带不出去,留着,那又有什么用?
只是这拿到了手了的东西,马上又得扔出去,这换了谁,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所以,杨达光怔怔看了好一会儿被打开的背包,只恨恨的骂了一句:“王八犊子的……”
又将背包给冉英俊推了回去。
冉英俊依旧是痛不欲生的干嚎着,一双满是泥污的手,颤抖着,从背包里面翻出挑挑拣拣,拿出来一个体积不大,又很是薄块的盘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阵,居然又给塞了回去,这块盘子,虽然体积不大,但荷叶边造型的,看着特雅致,仔细的摸摸,上面还有些花纹,肯定能值不少的钱,冉英俊舍不得。
再掏了一阵,又拿出来一个像是烛台一样的东西,沉甸甸的,分量不轻,造型也不错,顶端像是荷花花瓣,半张半合,中间是酒杯粗细,上面有些凸出雕饰,底座是一个大圆盘的东西,因为沾满了污泥,冉英俊没法子判断精致与否,但就这么沉实的份量,就算只是当成普通的黄金来卖,那也能值不少的钱,所以冉英俊一下子又塞了回去。
抖抖索索的,再拿出来一个壶形的玩意儿,扁扁的,全须全尾的,有盖有塞,跟个军用水壶差不多,如果是带着,就当是带个军用水壶,也差不离儿,所以没冉英俊拿着,在身上比划了一阵,依旧还是给塞了回去。
见冉英俊抖抖索索,半晌也没能挑出来一件,杨达光一咬牙,鼓起勇气,将背包拉了过去,又骂了一句:“王八犊子的……”
然后随手抄起一件体积不小,形如酒杯的物件,抬手就扔。
看这杨达光这么坚决,爽快,周天琴跟鲜以两个人都忍不住缓缓的吐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也慢慢的放回去。
殊不知杨达光要扔,架势是做足了,但却那酒杯子一样的东西,却能没脱手,脱不了手。
因为就在酒杯要脱手那一刻,杨达光突然想到,就这杯子,说不定也能值个几十万上百万,甚至更高,要自己一抬手就扔出去这么多的钱,那是会遭天谴的。
就因为这么一想,杨达光原本鼓得足足的勇气,一下子就这么泄了,整个人也如同没了骨头似的,一下子软瘫在地上,抱着那个酒杯子一样的物件儿,跟着冉英俊一起,昂昂的嚎叫起来。
冉英俊杨达光两个人一个盘脚坐在地上,仰着头,嚎嚎的叫着,一个软瘫在地上,紧紧地搂着全是污泥的酒杯形物件,昂昂的嚎叫,可以说是当真是丑态毕露。
但鲜以跟周天琴两个人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好笑之处。
相反,鲜以还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两个人——若不是自己,他们两个人又怎么会如此丑态百出?
最关键的是,鲜以这么做,并非没有私心,而鲜以的私心,就是要在周天琴面前,与他们两个人来形成鲜明的对比,以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现在,鲜以的目的达到了,但这很龌龊,很卑鄙,所以鲜以觉得实在是有愧于他们两个人。
对周天琴来说,冉英俊跟杨达光两个人的表现,非但没有任何可笑之处,反而让人心生怜惜,因为那是他们两个人贪婪,却又不会因为贪婪而完全失去理智,可以肆无忌惮的表达出来心里的好恶,可以肆无忌惮的把最真的一面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
相较之下,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的周天琴,就显得虚伪了许多。
因为无论是喜、怒、哀、乐,忧愁或者是愤怒,高兴还是失望,周天琴都只能仔细的斟酌之后,用更加隐蔽,更加含蓄的方式和行为来表达。
最起码,失去了很多的“真实”,即使是在鲜以面前,周天琴也无法拥有那种“真实”,真正的自我。
再说,让一个人面临最艰难的抉择,这本来就是一种折磨,无论抉择是对还是错,内心的那种挣扎,煎熬,都足以让人崩溃,所以,在冉英俊跟杨达光两个人面临这样的抉择的时候,其实也是让人怜惜他们的时候。
鲜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杨达光面前,将背包拉了过来,然后挨个儿把里面的东西全部都取了出来,摆放在地上,一件件的看过之后,将自己认为有可能最值钱的六件物品,重新装背包。
做这一切的时候,冉英俊跟杨达光两个人都是大张着嘴巴,一边嚎叫着,一边紧紧地盯着鲜以,但偏偏脑子里面空荡荡,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能做的,都仅仅只是冲着鲜以,大张着嘴巴,不住的嚎叫。
鲜以没有去理睬他们两个人,装好背包之后,便将背包放到一边,然后拿起一件剩余的,在手里掂了掂,准备抬手扔出去。
就在这一刻,冉英俊终于止住了嚎嚎的喊叫,一双手抓住鲜以的手臂,痛不欲生的问道:“以哥儿……真的得扔吗……”
杨达光也是盯着鲜以,一脸哀怨不已,声音都有些嘶哑了:“那啥……鲜以兄弟,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鲜以摇了摇头,嘴里说道:“一定得扔……”
“扔”字出口,鲜以挣脱冉英俊的双手,微微用力,手中的物件,划出一条弧线,眨眼消失在水池栏杆后面。
殊不知鲜以扔了这一个物件,冉英俊跟杨达光两个人,反而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鲜以再扔的时候,冉英俊不但不再阻拦,甚至连话都不说了,杨达光也是慢慢的把目光收了回去。
等到鲜以一件件的,扔回去十多件,摆在地上的物件已经所剩无几的时候,冉英俊努力吞了口唾沫,这才跟鲜以说道:“以哥儿,手下留点儿情,别扔了……”
声音很小,小得如同蚊子一般似的哼哼着,但很清晰,不但鲜以听得见,杨达光跟周天琴都听得很是清楚。
不过,冉英俊的语气很坚定,没有半点儿央求鲜以的意思,而是一种还算婉转的阻止。
鲜以怔了怔,但随即将一件拿在手上的物件放回到地上,笑了笑:“还是舍不得?”
“嗯……”冉英俊如同大病初愈一般,低低的嗯了一声。
冉英俊嗯了这一声,原本都已经平静下来的杨达光,眼里又开始要吐出一股火舌,对着摆放在地上已经为数不多的几件物件上面,不停的瞄来瞄去,似乎在考虑到底哪一件更值钱,更容易带走。
冉英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地上的物件,空洞洞的说道:“这些东西,件件都是无价之宝……唉,个龟儿子的宝器,是我亲手挖出来的,我得把它们亲手送回去……这是无价之宝,别磕着碰着了……无价之宝……别磕着了碰着了……”
冉英俊嘴里反复念叨着:“……这是无价之宝……别磕着了碰着了……我得亲手把他们送回去……”
一边低声念叨,一边挣扎着站了起来,只是这一瞬间,冉英俊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佝偻着腰杆,虽然努力想伸直起来,让自己更加挺拔一些,可却就是没法子把腰杆直起来,就是没法子把胸膛挺起来。
鲜以看得实在是有些心酸,疚歉之余,却又甚是欣慰,因为鲜以晓得,冉英俊总算是过了自己的那一关,虽然那个过程很是痛苦,哪怕受伤很重,但冉英俊终于挣扎着挺了过来,也完成自己的一次蜕变。
冉英俊佝偻着腰,很是艰难的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平铺在地上,再一件件的把地上剩余的物件往衣服上放。
每拿起一件物件,不管什么样的造型,不管体型大小,冉英俊拿的时候,用的力道很轻,动作也很慢,小心翼翼的,仿佛拿在手里的东西,并不是黄金制品,更不是金属,而是最容易碎裂开来的晶体物品,所以,冉英俊很小心,生怕被磕着了碰着了,哪怕是手上的指甲,冉英俊都竭尽全力的避免会划伤无间的表面,虽然这毫无意义。
而冉英俊小心翼翼的把物件捧在了手里之后,都要仔细的看上很久,一如以前,冉英俊欣赏他喜欢的女人,没有半点儿做作,实打实的真情流露,饱含温情。
杨达光的眼皮子跳动了起来,跳动了几下之后,杨达光霍的站了起来,三两下将自己的外套也脱了下来,然后学着冉英俊的样子,将外套铺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