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
苏阮无意识的抽抽鼻子,人没有清醒,鼻子和胃倒先醒了过来。
香味实在是太浓郁了,好像是一锅熬了三个时辰的高汤就在眼前揭开锅,散发出绝美的诱人气味,把肚子里的馋虫全给叫醒了。她不由自主的咽口口水,实在忍耐不了,就一咕噜爬起,扯过薄毯裹住身子,哒哒哒的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又是个灿烂的晴天,依晨光如薄烟笼罩着大地,光芒万丈、美丽异常。
苏阮踩着晨光,循着香气飘来的方向亟不可待的奔去。
厨房里,秋娘在灶前忙碌。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揭开盖子。
白色的浓烟滚滚溢出,她用汤勺舀一小口入嘴品尝,甜香四溢,妙不可言。
这口感,阮姑娘一定喜欢!
想起苏阮喝汤的模样,秋娘的脸上就不由溢出幸福的表情,能让苏阮吃好睡好,她就安心至极。
“秋娘!”
一声亲昵的叫唤在背后响起,秋娘回身,一愣:“啊?!阮姑娘……”
苏阮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揉揉眼睛,小跑到秋娘身边,拽着秋娘的袖子往锅子里瞧:“什么汤啊,香的过分……”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秋娘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苏阮,眼睛瞪的大大的。
“还没来得及洗漱,嘿嘿。”苏阮在秋娘面前惯来是像女儿一般,抓抓头,稍微捋顺头发。
可秋娘还是满脸惊诧的瞪着她。
“怎么啦?”苏阮不解的摸摸自己的脸。
她现在肯定蓬头垢面,但是秋娘也犯不着这么吃惊吧?眼睛都快要掉汤里了。
“没、没什么。您快去洗漱,春桃去外头取露水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您先稍微拾掇拾掇!”秋娘推搡她,“快回房!”
“什么汤嘛?”苏阮的眼睛瞄着汤底,她过来可是想尝一尝汤的。
“反正是你喝的,等会送你房里!”秋娘催促,“快回去,莫要被人撞见!”
“好吧,用得着这么赶我走嘛?”苏阮感觉自己被嫌弃了,只能又哒哒哒的小跑回去。
回房之后,苏阮越想越不对劲,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一看,倒抽了口冷气。她白嫩的脖子上左一个、右一个,红红紫紫的印记,像是一颗颗草莓,又像是一朵朵玫瑰,花开的正好。
她脑子里精光一闪,骤然回忆起昨夜——
她和墨宸很开心的聊天,聊到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只晓得她半睡半清,脑子都不灵光了。
他临走之前,一再叮咛:“明日你不要出门。尤其是宋瑾,不准和他接触。”
她含混的嘀咕:“你管我……”
他笑的意味深长:“我管不到你?”
她困得厉害,也没法深想他此言何意,只感觉他温热的唇在她脖子上吻来吻去。
当时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她非但不躲开,反而抱住他,长指插入他的发间,任他亲吻。
半梦半醒之时,听到他窃笑的声音:“好啊,我看你明天怎么出门!”
“这个混账!”苏阮捂着脖子,脸都烧了起来,恼羞。
“姑娘,汤来了。”秋娘端着汤蛊小心翼翼的进屋,带上门,把汤蛊放到桌上。
苏阮还坐着、对着铜镜生闷气,不搭理。小嘴嘟着,小脸绷着,眉头紧缩,像个深闺怨妇。
秋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偷着乐:“还喝汤吗,姑娘?”
“不喝!”她气都气饱了,还喝汤!
秋娘轻笑一声,自觉去衣柜里翻衣服:“出门只带了五六套衣物,没有立领的呀,怎么办?”
“用脂粉盖住。”
苏阮忿忿的咬牙。
好个墨宸,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个雏,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种这么多草莓,让她怎么见人?
“盖不住吧?”秋娘看着苏阮头上要冒烟的样子,暗自好笑,又补上一句,“奴婢试试看。”
当即便上了一盒新的脂粉。苏阮用的脂粉都是最上等的货,粉质细腻,遮盖也好。秋娘用手指沾了脂粉,一点点涂上苏阮的脖子,一层又一层,就跟刷墙壁似的涂了厚厚的一大坨。
只要肤色稍微黄一点,用粉多了就会出现脖子和脸两个颜色的状况,好在苏阮的皮肤白皙透亮,粉涂上脖子,和脸的差别倒不是很大,再打把遮阳的伞,带个稍微有些领子的小坎肩,也差不多。
秋娘还在一边调笑她:“遮盖力很好,下回也可以这样。”
“下回?绝不会有下回。”苏阮捂着脖子不撒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虽然她从镜子里面看不出任何异常,可总感觉不太自然,好像是,粉涂多了脖子粗很多?她越想越觉得可恶,愤然道,“真是被他害惨了,他怎么这么讨厌,我不要再见他了。”
她早过了思春的年纪,脸上却尽是小女儿的娇憨,又羞又恼的样子。
秋娘极少见她如此,笑意盈盈:“好好好,咱们姑娘以后就再也不见宸少爷了,他要胆敢再来夜雪阁,奴婢一定打断他的腿。”
苏阮认真的点头。
“那姑娘赶紧洗漱了来喝汤?炖的是归芪乌鸡汤,很补身子,尤其是气血,多补补气血,将来好怀孩子。”秋娘笑道。
“秋娘,你想的可真远!”苏阮嗔道。草莓的事情解决,她也有兴致来解决肚子问题了。
苏阮神清气爽的坐到桌前,浓香四溢的汤用漂亮的青花小瓷碗装着,煞是漂亮。双手捧起碗,咕噜喝了一大口汤,满口的浓香沁人心脾,热热的汤汁从喉咙里涌下去,全身的毛孔都舒爽的张开了。
苏阮心满意足,“好喝!你另外盛一碗,我等会给宸哥哥送去。”
“噗。”秋娘笑出声,“方才不是说不见面了吗?”
“啊?”苏阮的声音低了八度,“秋娘!”
“好啦,不取笑您。”秋娘笑呵呵道,意味深长,“不过,你要过去恐怕见不到宸少爷。昨儿晚上就听说了,几位王爷打算今天举行击鞠赛,而且得胜有奖励,现在各家公子们恐怕都去了赛马场,这个时辰,比赛都开始了。”
苏阮道:“击鞠赛?所有人都去了吗?”
“是啊,兰郡主早先还来叫过您,因为您还未起身,我就让她先去了。姑娘要去观看么?”
“当然要,他不是让我今天别出门吗?我就偏要在他面前晃一天,哈哈。”苏阮得意的笑,“愚蠢的男人,完全不知道女人化妆的功力有多强大!”
击鞠赛在西北角的赛马场举行,离苏阮的住处略有距离。
山庄内多阶梯,马车不便通行,秋娘便唤脚夫搭送。
几个脚夫抬着轿子,一晃一晃把苏阮送往赛马场。
宽敞的赛马场中,几十个年轻男子手执偃月形球杖,身骑高高的大马,在场地内奔跑相斗,都是各府年轻一辈的公子们。
赛马场的外围,摆了看台席位。
各府的长辈们坐在居中最前的位置,礼王爷、平王爷、礼王府二爷御景渊、苏温……个个衣装隆重、正襟危坐。
旁侧是女眷们休息的地方,大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场面很是热闹。
苏阮下轿,春桃撑伞,来到几位王爷、王妃面前行礼。
“阿阮,坐过来,给你留了位置!”御景兰一早瞄到了苏阮,热情的唤道。
她好似已全然忘记昨日之事,不过看着苏阮的眼神明显更亲近了。
“来了。”苏阮回以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到她身边坐下。
“比赛都开始了,你还一点也不着急,真不愧是大家闺秀啊,做什么都有条不紊的。”御景兰嗤笑,“早上叫你,可是秋娘说你还在睡,就没打搅。”
“幸好你没进来。”苏阮嘘口气。
“啊?你很不喜欢被人打搅睡眠吗?”御景兰狐疑道。
“呃,没有……”苏阮摸了摸脖子,“昨夜睡的迟了些,早上起不来。”
“小懒猫!”御景兰捏了捏她的鼻子。
“呵……”苏阮笑着躲开。
两人说笑了一番,御景兰便将注意力转到了比赛上:“你喜欢玩击鞠吗?”
“嗯……还行……”苏阮以前学骑术之时,倒也玩过击鞠。
简单地说,就是人骑在马上,手里拿着打蹴鞠的球杆进行比赛,谁先把蹴鞠打进球门,就算赢了。规则很简单,但是玩法很丰富,可以制定各种规则,近些年可谓风靡,习武之人都会玩。不过因为会进行肢体碰撞,多是男子玩乐,她也只更宋瑾试过对手而已。
“我忘了,你这种大小姐应该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御景兰托腮望着赛马场,跃跃欲试,“可惜我父王不让我上啊。”
“噗。”苏阮轻笑,“兰郡主还是听听王爷的话吧,台上都是男人,你又还是待嫁之身,要是当众被碰到哪儿可就不好了。”
“哈哈,也是。”御景兰爽朗大笑,“没想到几大王府长居帝都,里面还有不少练武的好手。”
苏阮也往赛马场中看去,一眼发现墨宸的身影,再然后,宋瑾、宋离几人也一一出现,几大王府的年轻一辈果然全部到齐了,他们都在场地里卖力的奔走,打的热火朝天,时不时引起满堂的喝彩。
“春桃,拿些解渴的饮料来。”苏阮也专心的看起比赛来。
这场击鞠打的异常激烈,不时有人被撞翻下马,马上就会被拖出场地。
苏阮奇怪道:“怎会打的这样乱?击鞠不是不允许碰到其他人的身子么?而且好似也没有分队伍……”
御景兰道:“我父王改了比赛的规则。现在不是两队对抗,而是所有人互相对抗,被摔下马背出局,进球则算入围,有六个入围的名额。所有的规矩作废,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得动用内力互相殴打,你懂了吧!”
“原来就是比武?这样很容易出事。”苏阮蹙眉。
从马背上摔下可大可小,有可能毫发无伤,也有可能活生生的摔死。击鞠本就是危险性很高的运动,每年因为击鞠被摔死的人就不在少数,现在规矩被礼王这么一改,危险系数更高,不知道礼王为何要这么改?
御景兰笑哈哈道:“可是很刺激啊!都是大老爷们,怕什么!我父王最爱看。”
“礼王爷……”苏阮不由向礼王看去。
礼王姿态威仪的坐在全场居中的位置,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场地内的状况,布满细纹的眼角里闪烁着亢奋的、熠熠的光芒,显然已经完全沉醉在战局之中。
礼王爷年轻时骁勇善战,战功赫赫,如今年事已高,却还有一颗好战的心!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比赛,在这群本就关系紧张的晚辈之间进行,会不会出什么事!
但愿,这只是一场友谊的蹴鞠赛——
苏阮脑中忽然想起墨宸昨夜的叮咛,宋家近日会有异动,会不会是今日?
她的目光迅速锁定到宋瑾和宋离两兄弟,激烈的赛事中,他们一直紧密的配合在一起,一边打闹,一边说说笑笑,看起来毫无间隙而且信心满满。
苏阮稍许松了口气,大庭广众之下,应该不至于吧!
“好!”礼王突然拍掌大笑。
苏阮将目光从礼王身上挪开,转回比赛场地。这么一会的功夫,墨宸已经进了一球,第一个拿到了入围的资格。他驾着马出了场地,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苏阮,好像正在奇怪她怎么会来了。
苏阮心中暗暗得意,之前对宋瑾的一丝丝担忧也瞬间不见了踪迹,既然是到山庄来避暑取乐,干嘛还要老惦记着这些于己无关的事情?对于擅武的墨宸而言,今天是他发挥的最好机会,她,就好好欣赏他的表现吧!如若他能吸引到礼王的注意,说不定,对他的未来会有极大的改变……
苏阮悄悄摸了摸就收在袖中的发簪,如若墨宸当真是礼王流落在外的血脉,不光是墨宸的命运会改变,整个帝都的局面也会发生巨变!
“宋家两个公子配合真默契,不愧是亲兄弟啊。”御景兰道,“你看,你看!哇,进了!”
苏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宋瑾用球杆带着蹴鞠,一马当先奔在人群最前方,身后是浩浩荡荡追着他跑的人,猛烈的风鼓乱他的头发,他犹如清风流云,刹那身影窜至球门前方,一击入洞!
她不由微微勾起唇角,宋瑾的骑术的确了得。
“不错!”礼王夸赞,“平王爷,你这个阿瑾,比他哥哥更出色!”
平王略带僵硬的点了点头。
紧挨着宋瑾之后,宋离也进球入围,接二连三又有其他人入围,眼见五个人都名额都定了下来,只剩最后一个名额,场地里更加狂躁。众人之间互相推搡、轮着杆子互相打,一片惨不忍睹的恶战景象。
正打到最激烈的时候,突然,满身肥肉的御景廉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原本齐聚在他周围的人全部做鸟兽散开,生怕惹事,连蹴鞠落在地上也没人管了。
御景廉摔在地上,杀猪般的惨叫:“唉哟!快来扶我!”
另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连忙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扶起他:“三哥,还好吧?”
“刚刚是谁推了本世子?”御景廉扶着腰嗷嗷的叫,“给我站出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做声。
礼王府势大,这位又是世子爷,谁惹得起?
看比赛看的正兴起的礼王闷闷的皱眉,他往椅背上靠了靠,脸上露出一丝恼怒,但最终只是端起茗茶饮了一口,沉着嗓子道:“把世子搀扶下去。阿珏,你继续比赛,不用管他。为父还望你替我争脸面。”
御景廉讪讪的被扶下了场,同时又狠狠瞪了一眼御景珏。
御景珏道:“是,父王。”
“三哥可真是……”御景兰扶额,“多年不长进……”
苏阮撇了撇嘴,露出厌恶之情。当初的猎狮大会和御景廉一面之缘,她就知道这是个混世魔王,如今看来果真如此。礼王爷骁勇善战,可是这唯一的嫡子实在是不争气,好色、跋扈、无能,礼王府落到他手里,只怕一世英名也毁了。
比赛再度开始,没有了御景廉的存在,打的更是热火朝天,很快,御景珏脱颖而出。
“第一轮的比赛结束,参加第二轮赛事的六人,平郡王府的宋瑾、宋离,礼王府的御景珏、御景容,恭亲王府的百里祁,苏家墨宸——”
选拔赛无惊无险的结束,除了御景廉的那一出,其他都还算顺利。
短暂的休息时间,众人火热朝天的热议起来。
“进第二轮的都是各家的精英啊。”
“不知哪位公子能夺魁,我猜,肯定是平王世子!”
“墨将军的功夫应该是最好的吧?”
……
“肃静!”站在礼王身边的侍从突然一声喝,场面立马安静下来。
要参加第二轮比赛的六个人刚从旁侧驾马出来,闻声纷纷下马,静候在一旁。
“礼王爷有旨意宣告——”侍从道,“王爷,您请说。”
礼王起身,威仪的目光环顾一圈众人,用他特有的沉稳声音一字一句道:“我们几大王府都是以武出身,凭借赫赫战功在帝都站稳脚跟,进官加爵,虽然如今都已卸下戎装,转入朝政,但是根不能忘!今天几个王府杰出的后嗣都在此汇聚,本王在此放言,这场击鞠塞,谁能夺得头魁,就能拿走我礼王府的月印!”
满座哗然:“月印?礼王说的是月印吗?”
“没听错吧?”
御景兰也一脸愕然:“父王疯了吗?月印能号令礼王府一半军力啊!”
正在候场的几个男人也互相看了看,露出各异的神色。
苏阮不以为然。
虽说月印能号令礼王府的兵马,但是没有礼王府的血脉,谁会听从?归根到底,这东西只有落在礼王府的人手里才有作用,其他人犯不着为这一块没用的牌子得罪礼王府,也就是说,这场蹴鞠赛,获胜的肯定是礼王府的人。
礼王摆手制止了众人的热议:“本王说到做到,好,开始吧!”
春桃竟兴奋起来了:“宸少爷肯定夺魁!”
“不会。”苏阮笃定道。
墨宸虽然好战,但是心思缜密,知进退。这等局面,他不会蹚浑水。
礼王侍从道:“夺魁赛,不设任何规矩,摔下马为落败,但凡率先进球者,即为魁首!”
御景兰兴奋道:“太好了,这就是实打实的比拼武力啊!阿阮,有的好看了!”
苏阮不紧不慢的捧着酸梅汤小口饮着,还能怎样好看?又不能打伤人,而且获胜的也只能是礼王府的人,这场比赛已经毫无意义了。不如早点结束,好让墨宸陪她去酿花蜜酒,都比坐在这儿晒太阳的好。
她兴致缺缺,场地里的其他人却亢奋到了极点,满场几乎快要沸腾起来了,耳边嘈嘈杂杂的全是押注谁会赢之类的话,几位王爷也互相交头接耳,应该是在猜测夺魁的人选。
“进场。”
围马场的门打开,几位公子驾着马、握着偃月形球杖一一进场。
进场之后,以中轴线为界,三三对立在两侧。
像是约好了,墨宸对百里祁、宋瑾对宋离、御景珏对御景容,各自摆开阵仗。
“这是要两两对打吗?”苏阮托腮。
发球人一声“开始”,凌空抛出藤球——
“砰!”御景容站立的位置离蹴鞠最近,也第一个得以碰到了蹴鞠,他扬杆发出,一击把藤球打出老远,旋即策马向球追去。墨宸几人放缓马步,唯有御景珏双腿一夹马肚子狂奔追上,一杆竟往御景容的后脑勺砸去。
“好狠!”慢悠悠喝着饮料的苏阮瞬间凝聚了心神。
若想将人砸下马,打后背就够,或者打马腿,可是他,竟然打后脑勺!若用力过猛,岂不是要将人性命断送?!这个御景珏,着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御景容毕竟是习武之人,察觉到致命的危险便匆忙回头,未想到御景珏下手如此狠辣,身子一伏,虽然勉强躲开一击,但也因为失去平衡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这一下摔的极重,溅起地上的灰尘乱舞。
而御景珏,竟露出得意的笑,踩着他的背后踏了过去继续追蹴鞠。
礼王神色巍然的望着这一幕,眸光荧光暗动,一言不发。
三四人跳入围马场,把御景容扛着下了场,他,就成了第一个出局之人。
苏阮的脸色已不复之前的轻松,这不是比赛,而是……她忽然隐隐感觉不安。
御景容下场之后,就重新开局发球,这次,追手的是肃亲王府的世子百里祁。
百里祁将蹴鞠打出,然后便牟足劲策马狂奔,以图甩掉众人。
他相对应的对手乃是墨宸,墨宸一拉缰绳,小黑一声啼鸣,就如离弦的箭一般狂奔而去,瞬间就追上了他。
百里祁略放松马步,球竿握住以之为武器,凌空狠狠像墨宸扫去。
墨宸早有防备,身子一偏躲开,同时手中的球杆如利剑向百里祁突刺!
百里祁身手不逊,一个凌跃,躲开墨宸的攻击。
这一来一回,两人的马匹渐渐靠拢,放弃武器转为徒手,展开激烈的单手近击博弈。他们俩的动作都是极快,观众们看的眼花缭乱,大声叫好。
“他们是早先约好了一对一吗?”苏阮蹙眉。
话刚落音,观战的宋瑾和宋离两兄弟突然就一齐夹了上来。
他们一左一右,配合着百里祁的攻击,三人成鼎力之势,将墨宸围困其中。
春桃气鼓鼓的拍桌:“好阴险啊,知道打不过宸少爷,就想围剿他!”
单挑打不过,围殴也算一种战术,无可厚非,只不过……
宋离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悄无声息就向还在和百里祁缠斗的墨宸刺去。
寒光闪闪,苏阮心口一跳,陡然站起,惊慌:“阿宸!——”
宋离匕首刺出,同时宋瑾一杆挥出,百里祁亦扫一个回马枪!
三人齐齐凌厉的向墨宸攻来——
百里祁大喝:“不信你不下去!”
“呵。”
墨宸发出一声肆意的轻笑,球竿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杆顶往地上一撑,整个人凌空飞起,轻易躲开三人的攻击,回腿一脚将百里祁踢下马,同时双手抓起长杆,运足了内力重重一击往宋瑾处劈下!
浑厚的内力张开一道轻盈的光环,厚重如山,若是打到顶上,只怕头顶开花!
突如其来的逆转令人瞠目结舌。
苏阮的眼睛迅速的左右转动,突然拍案而起,急唤:“阿瑾小心!”
宋瑾听得苏阮急切的声音,当下本能的就想躲开墨宸的攻势,却见墨宸气势磅礴的一击落下,却不是打向他,而从他的肩膀削了下去,强悍的内力径直把他震的甩了出来,而就在这凌空转身的一瞬间,他看见宋离的匕首就对着他的后心。
他突然明白过来,苏阮让他小心,不是小心墨宸,而是宋离!
宋离同样被墨宸这一击扫出的内力震退十几米,在后退的过程中撞翻御景珏,马儿站立不稳,双双摔下!
砰砰砰砰!四声先后落地的声音!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满场只剩墨宸一人孑然坐在马背上。
太快了,猝不及防,甚至,都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比赛已经结束。
“这孩子!”苏温看着墨宸拿了魁首,急得跺脚!
苏阮也一屁股坐了下去,噗通噗通乱跳的心久久不平。
刚才那么混乱的一瞬间,可是她看清楚了,宋离根本不是想杀墨宸,他要杀的是宋瑾!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全是汗水,春桃不知何故,忙捧着酸梅汤给她喝:“姑娘,宸少爷没事了。”
苏阮擦了擦额上的汗,是没事了,不过刚刚差一点,宋瑾就……
她大口喝酸梅汤,稳下心绪。
好大胆的宋离,想借着比赛的机会,委托“失手”之名来杀死自己的弟弟吗?!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张狂!
“失敬。”墨宸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与众人拱手,迎上宋离充满怨恨的目光。
他令宋离错失了一个计划,所以,自然收获宋离的一份仇恨。
墨宸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还起得来吗,诸位。”
众人纷纷爬起身,宋离道:“果然还是墨将军英武盖世,我等自愧不如。”
墨宸客气道:“承让。”
场外之人多未看清是什么状况,而极少数看清情形的,谁也不敢出声。
礼王沉沉的看着场内几个年轻人,他是老了,可还不糊涂,场地中的一举一动都未能逃脱他的眼睛。宋离狠毒,宋瑾落势,百里祁反应不及,御景珏只想着避让……唯有墨宸,敏捷而勇猛,还略入得他的法眼。
礼王道:“都带到我面前来。”
几个世子、公子都挂了彩,一身狼狈,宋离道:“让王爷见笑了。”
“你们都先下去看看伤吧。”礼王看着墨宸,“你留下。”
廉世子坐在父亲身边,见父王单独留下墨宸,还以为父王当真要将月印给墨宸,急的脸都红了:“你这个人,怎么下手这么重啊?这些都是各个王府的大人物,你把他们打伤了,付得起责吗?”
礼王府二爷御景渊附和道:“大哥,这个少年郎武艺不错,不过品性嘛……友谊切磋没轻没重,把几个世侄都打伤,我看这奖励是不用给了,还要罚!你看,是怎么个罚法?”
礼王妃也道:“打伤了珏儿,的确是要罚——”
苏阮听着好笑,堂堂礼王府,这一大家子的人,因为生怕墨宸抢夺他们的月印,竟将黑白颠倒,满嘴蠢话!墨宸惯来不爱为自己辩解,他们还顺着杆子往上爬起来了!苏阮无畏的站起身,亮声道:“刀剑无眼,怎能怪罪我哥哥?”
礼王府的人说话之时,旁人多是不敢插话的。苏阮清脆的声音蹦出来,把礼王府众人都给整的愣了一愣,旋即齐齐将目光往苏阮身上扫去。
墨宸亦随之看向苏阮,看到她,感觉安心很多。
御景渊蹙眉:“这女娃也是苏家人?如此无礼!”
御景廉和苏阮有过一面之缘,当即认了出来:“她是苏阮!”
因为苏阮和宋瑾之事闹的沸沸扬扬,不少人都知晓她,顿时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苏阮早是听惯了这些话的,也不甚在意,既然都盯上她了,她就和礼王府的人来理论上一番。她走到墨宸身畔,与礼王爷行礼:“礼王爷,我哥哥是武将,不善为自己辩驳,但我不能看着他莫名其妙受罚。既然一开始说了不讲规矩,自然是拿出全力来对抗,现在因为他们受伤就要罚我哥哥,怎么也说不过去!难道这比赛是比谁伤的更重吗?”
御景渊怒道:“一介女流竟也敢在此大放阙词?”
苏阮在该说话时是绝不会嘴软的,立马咄咄逼人的问道:“怎么,因为你道理说不过我,就来纠结我是女流之辈这件事了吗?我一个女流之辈都知道讲道理,你怎么就这么蛮横不讲理?”
她伶牙俐齿,把御景渊逼的说不出话来,苏温却急了,连忙站起,赔礼道歉:“礼王爷,实在抱歉,我家的两个孩子不懂规矩,他们并非有心之过,还请王爷大人大量,免了他们的追责。”
御景渊道:“家教不严才管教出如此放肆的子女,还敢求宽恕——”
“够了!——”礼王打断了这场无畏的争执。
他老谋深算的眼睛是如深渊般的黑色,眼神像是一只凶恶的老鹰,紧紧的盯着墨宸,好似亟不可待的药将他捕为猎物。
从头到脚、一点一点的打量过墨宸的没一处地方,终于抬起了脸,沉着嗓子问道:“什么名字。”
地位高,多忘事,连墨宸的名字也不曾记得。
“墨宸。”
礼王道:“不是苏家人吗?”
“他是捡的。”
御景廉大声讥笑,其他人跟着起哄,哄笑不止。
苏温心里微微一颤,以往没深思过,突然发现,“墨”这个姓氏好像随时都在昭告墨宸并非他亲生这一事实,宸儿,他会介意吗?
他的担心似乎多虑了,墨宸淡然的立着,对这些话并没有反应。
苏阮却觉得心痛,谁希望自己的身世被这么大庭广众的耻笑?阿宸的淡漠表现,正是因为他早已把这段伤口包裹了起来,不代表他不痛!呵,想欺负我男人吗?苏阮毫不客气的顶上御景廉:“有什么可笑?不过是摊上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值得您耻笑吗,廉世子?”
女子的质问强硬而嘹亮,不光是御景廉,本在哄笑的其他人也纷纷停止了笑声,廉世子气的咬牙:“苏阮,你别太嚣张!”
“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护犊子护的紧,有几分胆色。”礼王出奇的笑了起来,目光柔和了几分,一一看过墨宸和苏阮,“呵,苏家虽然非皇亲贵族,但也是有名望的家族,教出的两个孩子都不错,一个有勇有谋,一个聪明伶俐,一个踏实沉稳,一个伶牙俐齿。苏温,你很有能耐啊。”
满脸尴尬的苏温道:“王爷谬赞。”
礼王道:“不过,墨宸既然伤了这么多人,责任,还是要承担,除非,你能让老头子我高兴高兴,此事我也就作罢。来人——”
便有人拿了弓箭,一个密封的瓷罐,一条黑色绸带上来,托送到礼王跟前。
礼王将瓷罐打开,倒了满满的一壶酒进去,然后问旁人要了一枚铜币,哧溜放入酒中。因为瓷罐被酒水注满,铜币进去后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他动手将瓶盖盖上,拧紧,摇摇晃晃,听不见铜钱碰壁的声音,只有酒水哗哗的声音。
众人都好奇的巴望着礼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墨宸,你应该猜得到我要做什么吧。我把这只装有铜币的壶往天空抛,你能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射中这枚铜钱,此事就作罢。”礼王一言说出,满场愕然。
礼王注目着墨宸:“你愿意试一试吗?若你成功,就免除此事的惩罚,我还有大大的赏赐,若你失败,你和苏阮就要一起受罚。”
“哥哥……”苏阮紧紧抓住了他宽大的手掌,目露担忧。
她相信他的射箭之术,可是他的耳朵……
墨宸对她微微一笑,豪爽道:“礼王想看,我姑且一试。但是一枚铜币是不够的。”他拿起瓷瓶,揭开盖子,又抛了一枚铜币进去。
礼王欣赏道:“好,年轻人,有勇气!来,把他的眼睛蒙起!”
墨宸的眼睛被蒙了起来,黑漆弯弓递到手上。
众人纷纷散开,空出一大片位置给墨宸和礼王。
礼王道:“到本王说可以开始时,你才能开始,明白吗?”
墨宸认真道:“是,王爷。”
礼王爷拿起那只瓷瓶,往天空一甩——
这一下灌入不少内力,瓷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天空直冲而去,直到变成了一个肉眼难以观摩的黑点,他喝道:“开始!”
汇聚了上百人的赛马场,安静犹如无人之境。
无数双眼睛巴巴的望着天空,等待着那只瓷瓶降落。
被扶到一边坐在榻上歇着的宋瑾也抬起脸看着天空,神色恍惚。
墨宸弯弓,举起,性感的唇抿成直线,露出坚毅而专注的神情。
他的姿势极为优美,就如一张拉满的弓,肩膀与手臂的肌肉完美的勾勒而出。
隐藏在黑布之下的眼睛在满满溢出的自信,若是当年十八岁的他,恐怕还没有这等能耐和迎接挑战的勇气。可如今的他,身经百战,亦历经生死,无论是听力、触觉、臂力,都早已不是人类的极限。
明亮的刃在阳光下闪烁,他的耳朵,敏锐的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动向。
叮当……
很微小的声音,但却,逃不脱他的耳朵!
叮当……
两块同铜币重叠到了一起……
“噗嗤——”
墨宸果断的一箭射出!
白色的羽箭凌空飞出,穿破天穹,如一只白鸟钻入云层,消失天际。
半空中,炸开一声锐利的轻响,那是,瓷瓶碎裂的声音,如百灵鸟在山林间的吟唱,美妙至极。
满当当的酒水凌空洒落,打湿了许多人的头发。
“射中了!”
“箭下来了!”
“噗通!”
羽箭就这样落回礼王脚边。
礼王伏下腰,拾起了箭羽,在箭羽的顶端,穿着铜币。
箭尖恰如其分的从铜币的中央穿了进去,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
这一切,不早,不晚,来的,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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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嗝屁了,能猜到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