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姑娘们显然对这位深居简出的公主很有兴致,她们窃窃私语的谈论着苏阮,但谁也不敢过来搭话。
苏阮只当不知道了,她们爱讨论就讨论吧,她不介意自己成为他人的谈资,只要不真正意义上影响到她就行。所谓奉献自己,娱乐他人嘛,反正贵公主以及苏家嫡女的身份就够她们谈个几天几夜了。
因为苏阮的沉默,注意力渐渐就转开了。
这时苏阮又开始觉得冷,不禁打了个哆嗦。
秋娘见状忙沏一杯热茶,苏阮捧在手心里,这才觉得好些。
昨儿夜里她就冷得够呛,三更半夜里被冻的醒了过来,御景湛也一直在她怀里发抖,嘴里含混的说着冷。
她不得不半夜起身把火盆挪到床前,又担心火盆烧出来的气体对身体不佳,只能开了窗户,用小扇子扇了半晌。
她一边顶着瞌睡摇扇子,一边胡乱想着,不知是哪个蠢蛋会把客房安排在半山腰上。
帝都附近的那几座庙海拔也很高,所以他们很明智的把客房和休息的地方大多安排在山脚,或者靠近山脚的地方,这样就不至于太冷。
慈恩寺的建造者就没这么明智,让过来参佛的人冻的像冰块一样真的合适吗?
苏阮在思考慈恩寺的格局问题,秋娘却在悄悄的观察着禅房里的一举一动。
跟苏阮这么久,她也有了十足的警惕性,对陌生的环境,总要先观察一番,留心动态。
“公主,被邀请过来用早茶的都是年轻姑娘。”秋娘靠近苏阮,耳语,“都是十七八的妙龄女子。”
苏眉座着离苏阮近,也听到了这句话,马上接话道:“璃王之前说过,会在朝会上宣布世子妃人选,所以当然请过来喝茶的都是适龄女子。”
南方比北方风气更为开放,与之相对的女子婚配的年纪略大。这里的姑娘大多数都是在十八岁至二十三岁之间出嫁。值得一提的是,在琅玕城里,富贵人家的姑娘心高气傲,招婿入门比比皆是。
秋娘不解道:“那为何会邀请公主?”
南屏道:“恐怕是因为公主的身份吧。公主是这里最尊贵的人,连璃王也比不上呢。”
苏阮是圣君亲封的正一品公主,而璃王乃是先帝授予的爵位,算是名誉授权,官位正三品,见到她要行礼的。
苏阮道:“堂堂璃王殿下,理当以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甄选门当户对的世子妃,为何要在朝会上宣布儿媳人选?”
南屏笑道:“公主,您可太不关注外面的情况啦!世子爷这些年都在外国游历学习,近段时日才回家,说是在外学了新东西,回家之后就非不可要自己挑选心仪的女子,不肯再接受父母的安排了。璃王和王妃心疼儿子,就答应让他在朝会这一日自己挑选世子妃。因为这事还推掉了琅玕刺史的女儿那门亲事哩!这事在城里可传的沸沸扬扬,您一无所知?”
“要挑选心仪的女子?”苏阮听到这个说法不禁一笑,摇了摇头。
若那位世子爷当真要挑拨心仪的女子,理当慢慢甄选,一直到选出合适的人为止,哪有在朝会上凭借一面之缘就定下终身的说法,那样的一见钟情,和父母安排的婚事有何区别。璃王挑媳妇之事,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苏眉托着腮帮子道:“我来琅玕城这么久,也没见过世子爷一面,也不知他出落成了什么样子。”
“璃王妃、萱郡主到——”
吵吵闹闹的房间忽然安静了许多,众人齐齐起身,恭敬道:“参见王妃、萱郡主。”
从后堂走进来两个女子,年长一些妆容精致,衣着绮丽,保养非常得当,看起来仅仅只有四十岁出头的样子,实际年纪无从推测;年轻女子年逾三十,面容姣好,却横眉倒立,尖嘴,看着就是一副凶相,手中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
南屏小声与苏阮道:“那个慈眉善目的是璃王妃,旁边的女人是萱郡主,她手里牵着的是她的女儿凤仪县主。”
苏阮淡淡点头。这两个人她都有耳闻,璃王原配早夭,璃王妃乃是续弦,已入门十几年,是璃王府的女主人自不必说;萱郡主是原配的嫡长女,招赘婿入门,也在璃王府握不少权利,这两个女人算得上是璃王府内部最有权的人。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行礼,只有苏阮孑然的坐着。以她的身份,只有对方向她行礼的份。
也不知对方是没看见她,还是刻意无视她,璃王妃与萱郡主并非单独向苏阮行礼,母女二人径直坐了,道:“不必多礼,都坐吧!”
苏阮并不意外。如若对方尚把她这公主放在眼里,于情于理,昨夜就当登门拜访。
璃王府在琅玕城拥一方势力,早不把她这圣君钦点的公主当回事了。
璃王妃和蔼的笑道:“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来迟了些,其他先不多说,赶紧让大家都填饱肚子吧!这山上条件有限,又因为下雪不便运送食物,都是些简单的点心,大家不要见外。”
一众侍婢们端着竹托盘从后堂鱼贯而出,一盘盘早点放置在众人身前的矮榻上,顿时禅房里飘香四溢。
香归香,餐点的种类却少的可怜。每人仅有三个玉兔包点,一杯绿茶,一小碟珍珠糕,且只有主子有,侍婢没有。
苏阮把包子分给秋娘和南屏,两人都忙推诿,被苏阮眼睛一瞪,才默默的吞了下去。
忽然就听着周茜清脆的声音道:“王妃,我替您熬了一盅燕窝莲子羹,您试试看。”
正在埋头吃东西的众人不约而同的齐齐向周茜望去,便见她一手端着汤羹,一手拎着裙摆,殷勤的送到璃王妃跟前。
璃王妃笑容满面的接了,连连赞扬她懂事:“周大小姐有心了。”
“真是满肚子心计。”苏眉悄悄评论了一句,“熬汤羹至少得一个时辰,她岂不是天没亮就起来了?”
其他姑娘也多撇嘴,耸肩,脸上赤果果的都是对周茜的不满。
这女人高调,自然就不少人看她不顺眼,不过她乃周家大小姐,就算看不惯,面上也还得捧着她。
众人对周茜的这一拍马屁行径一致表示唾弃,苏阮却无甚感觉。定下一个目标,然后不计手段的为之努力,这种人她不讨厌,只要不踩着其他人就好。周茜的目标就是世子妃的位置,为此在拼命讨好未来婆婆哩。
“周大小姐这么有孝心,可真是难得,呵……”
其他人都把厌恶埋在心里,萱郡主却忽然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她把“孝心”两个字咬的极重,一声“呵”不像是夸赞,更像讥讽,明目张胆的讥讽。
本来就很安静的禅房更是鸦雀无声了。
萱郡主抱着女儿,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来了这么多人,也只有周大小姐记得为母妃熬汤,我真是好生感动,都要感动的泪流满面了。”
周茜眉毛一挑,道:“萱郡主身为女儿,也未见你尽孝,怎么连他人熬汤你都看不入眼吗?我熬汤不是为了讨好王妃,只是因为我知道山上食材匮乏,怕王妃吃不上一顿有营养的早膳才作此准备,完全是出乎对长辈的孝顺之心。”
她说的冠冕堂皇,房间内渐渐又有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南屏偷偷凑到苏阮耳边,道:“萱郡主与周茜是‘宿敌’。”
苏阮道:“宿敌?”
南屏道:“这两个女人在琅玕城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周家以前虽然不在琅玕城安家,但生意在这里做,周茜从小就随着父亲在琅玕城,从小到大,她们抢生意抢首饰抢男人抢话题抢风头,只要对上眼,绝对就是一场恶战。”
苏阮笑了一笑,原来如此,就像她和苏雪吗?
萱郡主听了周茜的话,噗嗤笑出声来:“我明儿去周家拜访,问问看周大小姐平时在家里是否也这么尽心尽力的侍奉爹娘?”
周茜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不悦道:“萱郡主,你说着话什么意思?我与我爹娘如何,用得着你管吗?”
萱郡主翘起了二郎腿,道:“意思?没别的意思,就觉得挺好玩儿。自个爹娘不尽心侍奉,净盯着这些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不觉得可笑吗?”
“萱儿!”璃王妃突然喝止道,“不得无礼!”
这声喝止不像是平常母亲对女儿那般训斥,而是真真切切的生气,眼睛也有些凶的盯住了萱郡主。
萱郡主不甘心道:“母妃,她……”
“闭嘴!”璃王妃再度强硬的吼道,“贵公主还在场,你在这里出言不逊,也不怕丢了璃王府的面子?”
璃王府的面子如何不知道,但萱郡主的面子显然挂不住了。
她的脸色白一白,哼了一声,狠狠瞪一眼周茜,不做声了。
苏阮注目着这一笑,唇角微微一勾。
在一家之中,女主人手握大权,招婿入门的女儿往往也有同等的管理权,目前看来,萱郡主是被璃王妃牢牢把持着呀。
这母子俩的争斗去的很快,两人迅速就恢复了平淡的表情,周茜也讨了个无趣,默默的回去坐了。
似乎到这时璃王妃才想起苏阮的存在,转眸望向苏阮,和蔼道:“恕我失礼,我竟忘了贵公主也在。公主昨夜休息如何?”
分明就是故意怠慢,却要装的像是不经意犯的错,还真是难为她了。苏阮放下茶盏,只简单的说了两个字:“太冷。”
璃王妃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变。
其他人也齐刷刷向苏阮看过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苏阮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也不知道为何,又继续道:“慈恩寺居于深山之中,气温本就比外面要低很多,客房还安排在半山腰上,几千丈的海拔又使得温度更低,连火盆都烧不旺,我想并非只有我觉得冷的受不了吧?”
南屏紧张的脸都白了,慈恩寺是璃王府的主要产业之一,璃王府每年让人提前过来住,也是为了开拓和宣传商业市场,苏阮居然敢嫌弃它冷!
苏阮并不知晓内里这层关系,她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何况,就算是知晓这层关系,她也会这么说。
璃王妃的不悦写在脸上,不客气的质问道:“公主参佛,是来享受的吗?”
她的眼神和表情都让苏阮非常不舒服,像是在居高临下的审度着。
从一开始的怠慢,到现在的质问,苏阮算是看明白了,这璃王妃何止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简直是在故意开罪她。
苏阮的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享受?我不觉得住一间不冷的屋子也叫享受,如若是山上有温泉,大抵可以称作享受吧。”
璃王妃被苏阮噎着了,顿了半晌才道:“公主看来是养尊处优惯了,这帝都来的人还真是不一样,连我都没叫冷,你却冷。果真是金玉之身,受不得半点委屈。”
气氛已经非常非常尴尬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碰撞着,一触即发。
苏眉偷偷的推苏阮,拼命示意不要跟璃王妃对呛,苏阮视若无睹,微微笑道:“大概是我命好吧。”
璃王妃低喝:“你……!”
她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着,若不是碍着这么多人在场,恐怕已经勃然大怒。
“我吃好了,多谢王妃款待。”
苏阮面不改色,依依的起了身,不待对方回应,径直领着自己的人走了。
“璃王府的人真无礼,尤其是璃王妃,居然也敢跟公主叫板。”
秋娘对璃王妃的出言不逊颇为恼怒。
走在狭窄的雪路上,苏阮颇有几分小心翼翼,这里的山路陡峭,稍有不慎就会跌倒,一摔下去恐怕就是半死。
“公主,您在听我说话吗?”秋娘道。
“啊?”苏阮道,“回去再说吧,这山路太不好走了。”
几人回了家。御景湛迫不及待的跑来,苏阮抱起他,带他到火盆边坐着歇脚。
秋娘道:“六姑娘,咱家是不是和璃王府关系很不好啊。”
苏眉抓抓头,道:“我不清楚啊。好像是挺不好的,听大哥说,父亲早些年还跟璃王府有商业合作,就这次父亲从帝都返回之后,就撤掉了和璃王府的全部合作,听说还承受了不少损失。南屏,你知道吗?”
南屏摇了摇头:“这种家中大事,奴婢怎会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的确是老爷举家搬到琅玕城之后开始和璃王府恶交的,现在两家的关系很不好,公主还是少和她们接触为妙。那个璃王妃,可不是吃素的,当初她逼死原配上位,可是闹得满城风雨。”
秋娘也道:“对,公主莫要再理会那家人了。”
苏阮却摇了摇头,道:“若能少接触就能解决事情,那这事就简单了,可惜,我们还是必须和他们接触。璃王府掌控着琅玕城,不论是何种原因我们家和璃王府恶交,这种关系决不能就此延续下去,长期以往,肯定对我们家的生意有损害。”
南屏道:“公主和老爷一个想法……老爷其实也在补救双方关系,奈何收效甚微……”
御景湛伏在母亲膝上,静静的听着这一段谈话。娘……想和璃王府打好关系……
“等回去之后,再细跟爹问问这件事。”苏阮道。
……
苏阮走后不久,璃王妃那边的早宴也散了。
百里老太太的禅院。
“奶奶,那个女人是愈来愈嚣张了!”
萱郡主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吧啦吧啦把早上在禅房的事情全倒了出来。
老太太安坐如山,拨动着手里的念珠,似乎并未听她在说什么。
“她当真要让周茜入我家门!真是不要脸,不就是因为周家是她的娘家吗?若周茜入了门,咱们璃王府就都给周家女人占了!”萱郡主越说越伤心,“她当初逼死我娘,现在又想逼死我!这女人心怎么这么毒!”
老太太总算是睁开了眼睛,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生气有什么用?你是嫡长女,在璃王府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为什么会容她踩到你头上?”
萱郡主伤心道:“是因为父王他……他偏爱她,听信她……”
“错。”老太太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已近五十,满身铜臭,全身上下还有哪个地方值得你父王偏爱?她抓住你父王的,不是美色和所谓的感情,而是——子嗣。”
萱郡主愣了一下,道:“您是说……”
老太太道:“现在世子的情况你也清楚,王爷不得不毁了和刺史大人闺女的婚约,就要找个女人赶紧进来充门面。王妃的娘家人,无疑是最可靠的。而且,这门姻亲又能更进一步的加深璃王府和周家之间的关系,强强联手,打压掉苏家指日可待啊。所以说,娶周茜进门,势在必行。”
萱郡主道:“奶奶你说的,我明白,难道真的没法子了?”
老太太道:“法子当然有。她们能姻亲,你就不能姻亲么?你也结个强力的亲家,才能跟他们抗衡啊。”
萱郡主道:“我?”
萱郡主膝下仅有凤仪一个女儿,年岁还小。
老太太道:“凤仪那丫头不是还没有定亲?”
萱郡主道:“对对,我也得赶紧给凤仪定一门亲,结个亲家,奶奶,你说跟哪家结亲为好?”
老太太道:“自己想去!不过,奶奶给你提个醒,得找个能跟他们抗衡的,差的没用!”
萱郡主高兴的走了,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远走,心道:“路已经指给你了,能不能成还看你自己了。”
萱郡主回到住处之后就迫不及待把几个适合的家族都挑了出来,下决心给女儿早一门好亲事。她的女儿凤仪可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这些年想跟她攀亲的数不胜数,她念在女儿还小,一律都回绝了,所以,对女儿挑夫婿这件事,她是信心满满。
第一个就排除了苏家,父王与苏家恶交之事人尽皆知;然后又排除了刺史陈家,亦是双方关系恶劣,另几个小商户人家也一一排除了,认为配不上她女儿。思来想去,最后只有周家最合适。
周家是琅玕城内唯一能和苏家抗衡的家族,家族庞大,实力雄厚。璃王妃是周家出来的,但是她是偏支血脉,其实和周家关系不深。而周茜,人尽皆知的讨人厌,即便是在周家也没几个人喜欢她的。如果能让凤仪和周家结一门亲,说不定将来能扼住璃王妃和周茜在府上的地位。周家与凤仪适龄的也刚好有个小孩,名叫周祺,是远在帝都的周夫人的嫡子,因为受父亲喜爱而被带在身边抚养,年十岁,和七岁的凤仪正相配。
萱郡主如此下定了决心,兴冲冲去了周家住处。她和周茜关系不好,也就故意避着周茜,直接找上了周三太太。周三太太把她引进房间,她说明来意,未料周三太太想也未想就一口回绝了她。萱郡主愕然,厚着脸皮问其缘由,周三太太笑道:“郡主是在开玩笑吧?十年以后璃王府有没有分家还不一定……”
她的言下之意是——若是璃王府分家,郡主只有带着郡马出来生活,到时候还能有今天的风光吗?
萱郡主气不打一处来,险些开骂。即便是分家,她作为嫡女,又是招婿上门,也能有一份殷实的家产。周三太太岂不是在瞧不起她!
她气冲冲的甩门而去。
萱郡主回到住处,不见了凤仪,便唤来婢女询问。婢女道:“县主和小朋友们玩儿去了。”
“野丫头。”萱郡主气呼呼的起了身,“带我去找她。”
……
“我要阿湛演新郎官!”
一袭红色衣裙的凤仪撅着小嘴,恨恨的跺了跺脚。
她年不过七岁,尚未褪去婴儿肥,肉嘟嘟的小脸,藕节似的小臂,发起脾气来,别有一番可爱。
周祺也生气道:“什么啊,明明划拳结果是我演新郎官,他演小仆僮!”
其他小孩起哄道:“嘻嘻,凤仪喜欢阿湛,不喜欢周祺!”
周祺更生气了:“什么?再乱说,我就打死你们!”
其他小孩似乎有些怕他,马上没人做深了。
凤仪发怒道:“好啊,那你演,你演新郎官,我就不演了!”
她扒拉就把头上的草环取下来,周祺急了,赶忙拉住她:“好好好,你演新娘,他演新郎,我跟其他人一起演扑通,好了吧!”
御景湛默默的在一边杵着,什么新郎官,小仆僮,对她而言好像都没什么影响。
周祺把衣服脱给他:“给你给你,你演新郎官!”
御景湛接了衣服,凤仪就兴致勃勃的冲过来一把从他手里拿了衣服,毛手毛脚的给他换衣服。
“我、我自己来!”御景湛退了一步,他已经不小了,知道男女有别,脸都烧红了。
“你别动!”凤仪不由分说,三两下把他的外衣给脱了下来,硬是把新郎的衣服给他换上。
“阿湛穿这个衣服好漂亮啊。”凤仪眨巴着水灵的眼睛。
御景湛瞥她一眼,年纪小小的凤仪小脸粉嫩,眼睛又大又亮,一头乌亮的头发,像是个洋娃娃般可爱。
“来嘛,先要拜堂,牵我的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进洞房……”
两个人被送到一个小洞穴。
光线很黑,御景湛有点紧张:“进洞房之后要做什么?”
凤仪倒是大大咧咧,道:“你靠近些,我告诉你。”
御景湛就把脸靠近些。
凤仪脖子一探,粉唇撅起,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御景湛的脸颊一热,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痒痒麻麻的,他擦了一把脸,窘迫道:“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啊。”
“你娘就这样子亲你的啊。”凤仪想了想,再度靠近,亲上他的小嘴,“这个你娘没亲过吧?”
少女的粉唇带着异样的清香,即便是懵懂无知,也感觉到了香甜的气息,心里好像有一千只虫子爬过那边抓心饶肝。
御景湛主动吮吸着她红润的小嘴唇,含混道:“我爹,就是这么亲我娘的……”
凤仪天真道:“所以洞房之后就是亲亲嘴,亲亲嘴之后就能生孩子啦!”
“凤仪!”跑过来寻女儿的萱郡主听到里面说些这话,吓得胆都要破了,冲天就是一声怒吼。
两个孩子连忙跑出洞穴。他们俩都穿着大红色的衣服,看起来,倒真像是一对。
凤仪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了,可是还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怒意,小心翼翼道:“娘,我跟阿湛哥哥在里面玩……”
“阿湛哥哥?”萱郡主看向御景湛。
御景湛已经脱掉了红色的“喜服”,露出他原本的暗紫色盘龙锦粹长袍,他腰上的黑金色腰带镶嵌着通灵宝玉,脖子上悬着琉璃珠串,头上用纯金打造的发冠束着,一身从头到脚都是华贵。
他这样的装束,即便是琅玕城这么多富庶之家,也没几个会打扮的这么贵气。衣服上的盘龙图案,更是昭示着不俗的身份。
萱郡主忽然起了心思,这琅玕城里,能跟周家叫板的除了苏家还有别人吗?
她问道:“阿湛,你喜欢凤仪么?”
御景湛眨了眨眼,不解的看着凤仪。
萱郡主道:“就是,你愿意凤仪做你的新娘子么?”
御景湛道:“她本来就是我的新娘子呀!”
萱郡主笑了起来,她弯下腰抱起女儿,一手牵起御景湛:“走,见你娘去。”
苏阮昨夜没睡好,正伏在案上打旽,就听得绾绾的声音在叫她。
她坐起身,御景湛就扑到了她怀里。苏阮把他抱起,又看向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女人,有些意外:“萱郡主。”
萱郡主出其意料的行了个礼:“参见贵公主。”
苏阮道:“免礼。坐吧,去沏茶。”
秋娘沏了茶,就退到一边。
苏阮抱着御景湛,萱郡主抱着凤仪,围着火盆坐着。
苏阮还未开口,御景湛就道:“娘,凤仪是我的新娘子了。”
这话哄的萱郡主心花怒放,暗道这小子的确对凤仪上心。
苏阮认真的想了想,伸出白嫩的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你们过家家吧?新娘子,可不是随便定的。”
御景湛摇了摇头,认认真真道:“不,是真的。凤仪亲了我,我也亲了她,她就是我的新娘子。”
萱郡主喜上心头:“王爷年纪小小,就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这以后一定会对我家凤仪好的!”
苏阮看向萱郡主。
萱郡主笑眯眯道:“贵公主,您看这事——”
苏阮似乎明白了她的来意。
不过,以凤仪县主的身份,怎么可能配得上御景湛?
御景湛承袭了礼王之位,虽然现在年幼还没有实权,可等他成人回到帝都,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拥有军队与土地的礼王,可和早已丧失了实权的璃王完全不同,璃王有钱,无权,而礼王,有兵权,管辖权议政权。
阿湛将来要娶的,也会是门当户对的名门之后。萱郡主的想法,无疑是痴人说梦。
萱郡主更近一步道:“贵公主,我们双方姻亲的话,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苏阮迟疑了一下,婉拒道:“我不明白郡主何意。”
萱郡主道:“让孩子们出去,我们慢慢谈?”
苏阮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萱郡主在璃王府有一定的地位,也许能从她身上探知到一些消息也说不定。
两个孩子被秋娘抱了出去,萱郡主起身,关了门,道:“如今苏家和璃王府的恶劣关系,公主想必也颇为头疼吧!”
其实苏阮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也不经商。但她还是顺着萱郡主的意思点了点头。
萱郡主兴致勃勃道:“我们双方姻亲的话,我会因为有苏家的支撑而在璃王府有更多的话语权,一旦我有了话语权,我会推进璃王府和苏家的合作关系,到时候我们双方僵硬的关系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既然已经谈到这个话题,苏阮就直接问了:“敢问我们两家是为何恶交?”
萱郡主惊诧道:“你竟不知?是因为苏家给朝廷纳捐了一大笔钱!”
苏阮一惊。
当初是百里溯找到她提的这件事,她让父亲去捐了一大笔钱给国库,整件事情都是偷偷摸摸进行,而且那笔钱被用在夺回十城的战役上,从头到尾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知道而已,璃王府的人怎会知道?
萱郡主犹自道:“苏家人回到琅玕城安家之后,父王向苏家也要求一笔纳捐费,数额不多,只要两万两黄金而已,你父亲居然不愿意给。就因为这件小事惹恼了我父王,两家就开始恶交。而周家很自觉的乖乖上缴了纳捐费,所以现在父王和周家走的非常近。”
苏阮瞬间恍然大悟。
萱郡主似乎为他们家的强大威慑力感到沾沾自喜:“现在苏家因此承受的损失恐怕不止黄金万两吧?”
苏阮道:“是啊,损失可大了,我父亲后悔的很,所以现在很想修复双方关系。”
萱郡主道:“我父王记仇,你现在再给他敬奉也没用了。为今之计,我们双方的姻亲才是好法子。”
苏阮道:“好。”
“好?”
答应的这么痛快,萱郡主都有点不信了。
对周家她是信心满满,可对苏阮,她却没多少信心。
那个小孩可是礼王——虽然现在还小,假以时日,不可限量……
苏阮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双赢之事,何乐不为。”她微微一笑,“更重要的是,阿湛真的喜欢凤仪,我看得出来。”
萱郡主大笑:“好好好,此事就这么说定了,等晚上王爷到了,我就和父王说这件事!”
苏阮道:“王爷会不会不同意?”
萱郡主道:“你放心,虽然苏家和璃王府现在关心不那么好,但是凤仪有父有母,她的婚事,我父王插不了手。”
苏阮道:“那就好。我父亲那边,我也会好好说的。”
萱郡主心满意足的走了。
苏阮望着火盆发了一会儿呆,道:“绾绾,去把阿湛带回来。”
不久,御景湛被带了回来:“娘。”
苏阮招招手让他靠近,把他抱到膝上坐下,替他理了理紊乱的头发,问道:“你真喜欢凤仪县主?”
御景湛巴眨着水灵的眼睛,半晌,点了一下头。
苏阮道:“不要对娘撒谎。”
御景湛的脸红了一下:“娘……”
苏阮温柔的注目着他:“嗯?”
御景湛紧张道:“娘不是要和璃王府打好关系吗……”
苏阮失笑,这孩子,果然是早慧的很。
她怜爱的摸了摸他粉嫩的脸蛋,轻声道:“傻孩子,娘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拿你的一生做赌注呀。一个好的妻子对你的未来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不能草率决定,娘希望你将来能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
御景湛抓抓头。
苏阮道:“但是,这门亲事娘还是先替你允了。你不用在意,好好念书,习武,你迟早会回到自己的轨迹上去,这些事情,到时候挥一挥衣袖也是甩开了。”
御景湛似懂非懂:“娘,我有些困了。”
“睡会吧。”苏阮抱起他,回到里屋。
白天的温度还是比夜里要高些,御景湛很快就睡熟了。
秋娘跟在苏阮身后,不解道:“老爷怎会为千两黄金和璃王闹翻脸,真是不可思议。”
苏阮道:“父亲是学乖了,这个决定是对的。”
秋娘道:“对的?”
苏阮道:“纳捐之事,一分一毫都不能给。如若将来璃王有什么谋逆之心,这纳捐之事就足以令苏家满门抄斩啊。”
她亲眼目睹过一场前车之鉴。
当初三皇子为帝,决议铲除礼王府,抓到的礼王府的把柄,也是以礼王府曾给一位逆反的朝廷重臣大量馈赠为由。
三皇子认为,礼王府的大笔馈赠,就是给谋逆之臣用以谋逆的赞助资金!以此定罪,朝廷无人反对。
父亲不愿意纳捐,要么是父亲谨慎,不想落下把柄,要么,璃王是真的有狼子野心,父亲才不愿意趟这浑水。
不论是哪个原因,父亲这步棋绝对是下对了,要真平白无故的纳捐,那就是自讨苦吃。
“这么严重……”秋娘不解,又看向熟睡的御景湛,“姑娘真要允这门亲事?”
“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苏阮道,“纳捐之事是怎么爆出来的?虽然具体的人无从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是有心之人泄露给了璃王。泄露这种事没有别的目的,只能是针对苏家。而我父亲向来不与朝政牵扯,这事显然是冲着我、阿宸、还有阿湛三个人来的,也许是,上面那个人……还是怀疑我们的心吧。让阿湛和凤仪县主定亲,也算是表明我无心让他参与政事的决心吧。”
这些弯弯绕绕,秋娘不甚清楚,可看着苏阮心意已决的模样,也就道:“这样也好。”
她摸了摸苏阮的长发:“坦白说,我觉得公主在南方比在帝都要好多了。”
苏阮道:“为何这么说?”
秋娘道:“现在才像个女人啊,就想想父亲、丈夫、儿子,在帝都的时候,公主就是操心太多了。”
“呵。”苏阮笑了一笑,家事,可一点也不比朝政上的事情轻松,甚至还要更累心,因为处处顾忌,处处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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