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林语珊与陈晓梦两人对孟云都保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尽管陈晓梦经常背后嘲弄孟云,但当着她的面时态度还是比较和蔼的。之前和孟云正面冲突最多的应该是艾琳,可是从刚刚到现在,艾琳都没说一句话。
原以为艾琳会率先开口,林语珊和陈晓梦都下意识地等待着,但直到孟云已经神色尴尬地转身离开,也没有人挑起原本预料中的“战争”。
比孟云的尴尬更加尴尬的沉默,忽然间让周围的空气凝固,直到身后的英语老师对她们说“让一让”,她们才赶忙纷纷向教学楼门口走去。
林语珊不是一个喜欢主动挑起冲突的人,尽管她刚刚觉得孟云在课堂上的话的确很是过分,而且她不能理解孟云为何频频专找楚佳桃的麻烦,但她终究不是在教室门口、老师附近就对同学发起质问的人,何况最终问题已经得到了还不错的解决,适才心中的气愤此时也渐渐平息了。
终究,有些事需要小桃自己去面对和解决,她们虽为她的朋友,但此时却不愿意贸然与孟云产生争端,有些想打抱不平的话就在嘴边,可是说出来会不会给小桃带来不好的影响?
也许是因为这样,艾琳才选择保持沉默?那些校园中激烈的女生间的纷争,不过是小说中刻意夸张的情景,现实中,还是尽可能保持和谐的好。林语珊想。
陈晓梦则是忽然受到这种沉默营造的安静气氛的影响,她忽然有些纳闷,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为小桃出头吗?可她已经不是中学的小女生了,连一向看孟云最不顺眼的艾琳都没说什么,自己何必多费口舌呢?
于是,三人默然地有着,好像刚刚被一盆冷水泼过似的,变得无精打采。
走出教学楼后,林语珊便遇见了陈时宇的两位室友,她上前攀谈,而艾琳远远地看见“康夫”,赶忙拉着陈晓梦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快快快……”艾琳快步前行。
“艾琳……呼……不用那么快吧?你真的那么讨厌他啊?前两天你们不是还聊天呢吗?”陈晓梦被艾琳拉得跌跌撞撞地小跑,有些气喘吁吁。
已经甩开“康夫”他们几百米远,艾琳才停下来。陈晓梦不知艾琳的心思,还对她笑嘻嘻地开玩笑:“哎,我还以为你们这回有戏呢。”
“怎么可能?”艾琳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啊?我觉得其实……其实他还不错啊?”陈晓梦张大双眼,劝说着:“艾琳,我一直觉得你应该谈一次恋爱,试试看嘛,你看连小桃和林语珊都有男朋友,谈恋爱对女孩来说是很重要的经验,有好多东西,只有谈过恋爱才能懂啊。”
陈晓梦过来人的语气莫名令艾琳有些烦躁,其实陈晓梦一直都是如此,但今天她就是有点儿接受不了,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个又矮又丑唯唯诺诺的男生“还不错”呢?
就算找个人谈恋爱“试试”,也不能找那样的啊。难道真的觉得她找不到男朋友吗?
“你觉得不错,那你和他交往好了。”艾琳冷冷道。
察觉到艾琳话音中的火气,陈晓梦一愣,她本来也只是随便说说,现在想来,刚才她的沉默就让人感到疑惑,平时她不是最率先向孟云表达不满的吗?难道她现在有什么心事吗?
“艾琳?你怎么啦?不高兴吗?”陈晓梦语气温和地说。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应该和那个男生试着交往呢?”艾琳的语气有些激动。
“我……我觉得……”看着艾琳认真的表情,陈晓梦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她的真实想法是认为那个男生挺憨厚,看起来挺可靠,又和艾琳有着共同的兴趣,交往一下应该挺不错的。另外,她只是单纯地希望艾琳也能有恋爱经验,这样平时她们就能有更多共同话题了。
眼下,艾琳的神情分明很生气,她瞪着陈晓梦,等待着她的回答,似乎这个回答对她而言十分重要。
“艾琳……好啦……其实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陈晓梦拉过艾琳的手,试图缓和气氛。
艾琳飞快地将手抽出来,仍旧不肯罢休:“晓梦,你和语珊也经常开玩笑,劝我和那个男生在一起,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不明白,难道你们真的觉得那个男生和我很般配吗?难道我不和他试试,我就找不到男朋友了吗?”
女孩的自尊心总是和恋爱关系紧密,有时候,被什么样的男孩喜欢,在很多女孩心中似乎就象征着自己有怎样的魅力,进而涉及到自我价值和自信心。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很多女孩都渴望获得陈时宇那样的男孩的垂青,因为这同时证明了这个女孩的吸引力很强,尽管在这个女孩心中未必对陈时宇本身有多少爱慕,但她们常常会将虚荣心误解为爱情。
对艾琳来说,不管她和“康夫”有多少共同爱好,不管那个男孩的执着用心是否曾经打动过她,她都觉得和这样相貌平平,毫不出众的人交往有一点不甘。越是初恋,她心中的要求和标准就越理想化。她中学时喜欢而终究没有在一起的男孩在她的回忆里,越来越像一座空中楼阁,她也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只知道,如果陈晓梦坚持认为自己和“康夫”那样的男生登对,那便是对她的侮辱。
然而,对陈晓梦来说,正因为她走马观花式地谈过许多次恋爱,拥有许多“经验”,她才会觉得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孩其实和艾琳很合适。她这样想,并不是觉得艾琳不漂亮,没有魅力,必须委身于那样的人,只因在陈晓梦看似儿戏的恋爱观背后有着很现实的想法,她的现实,并非是与多么英俊、富有、魅力十足的男孩在一起,而是理智地选择适合自己的对象。
她见识过很多男孩,在每一段不认真的恋爱中,她都有别人无法察觉,甚至她自己也无法察觉的那么一丁点儿用心,每一次分开,她的内心就从一个美丽的梦境中跌落现实。一开始,她像爱丽丝一样怀着好奇,懵懂,穿梭于一个又一个梦中,然而每一次醒来,她那一丁点用心就会留在梦中,仿佛从她的生命中剥离脱落,那种痛不是撕心裂肺,也不是痛不欲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但很快就被她潇洒地抛到脑后。每一次离开,都会有一点点冷静的力量在她的心中沉积,直到现在,陈晓梦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许多冷静,比起要踮着脚才能够到的男孩,为什么不稍微弯下腰来,拥抱那个一直虔诚等待自己的人呢?
不要一味地追求不切实际的梦,不要总是遥望着那些自己喜欢,而对方却对自己没什么感觉的人的背影,懂得回看和珍惜爱自己的人,才更容易获得幸福啊。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懂得了这个道理,陈晓梦身边却一直没有出现这样的人——一个认真、踏实、痴情的人。一点点淡淡的苦涩,小小的失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一样可以每天潇洒地笑着,和人开着玩笑,当她的“情感导师”,不过如果要她吐露真言,她觉得真的很羡慕艾琳啊,能够被那样执着地喜欢着。
“艾琳,我真的只是随便说说。”陈晓梦此时并不想将她真实的想法说出,但她此时严肃的表情叫人觉得完全不像平常的陈晓梦。
“艾琳,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容易发脾气?说来听听好吗?”陈晓梦努力缓和着气氛。
“艾琳,你是不是被孟云气到了?你不要太在意她,其实我也觉得……”陈晓梦径自说着。
“没有。”艾琳打断了陈晓梦。
“我有时候倒是能够理解孟云……”艾琳小声道。
此话一出,连艾琳自己也觉得很震惊。这深埋在她心底的灰色想法,明明可以永远不见天日的想法,怎么被她一下冲动说出来了呢?她惊慌地看着目瞪口呆的陈晓梦,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的情景。
与此同时,孟云刚刚快步离开教学楼,本该去食堂吃午饭的她为了避开林语珊她们,刻意走了相反的方向。此时,她觉得惶惶不安,她没有勇气直视刚才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女孩,尽管她们今天什么也没对自己说,却比质问自己,和自己吵起来更让她难受。
她们的眼中闪现的是一种将她当作对立者的排斥,她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那三个女孩此时站在一个阵营,而自己则孤立无援。可她刚刚不过是将实情说了出来,隐瞒事实的明明是她们!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她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感受到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近来她一直坚持的那份顽强抵抗好像越来越脆弱,她越来越觉得周围的环境令她窒息,她一分钟也不想在这个学校里待下去了!
孟云迈开步子,飞快地向校门口跑去,此时,她只想逃离……逃离她背负的沉重的期望,逃离周围人那毫不友善的目光,逃离她心中的那尽管她不愿承认,但却一直折磨着她的自卑感。
她冲出校门,眼前是宽阔而繁华的街。上班日的中午,街上相对空旷安静一些,但各种精致的小店、飞驰而过的汽车、打扮时尚的路人仍旧营造出一个令孟云觉得孤独的世界——这个她拼命想融入,却不愿用自尊心和骄傲来交换的热闹城市,这她也许再过十年也没法坦然地走着的喧嚣街道,这个从来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从来都不会接纳她的曾经的梦想之地。
这时,她很自然地想到一个人——她的男友。在人海茫茫中,只有他能和自己分享共同的思想,共同的兴趣,共同的价值观。她马上拿起电话拨出他的号码。
“喂?”对方似乎觉得在这个时间接到孟云的电话有点儿意外。因为孟云通常无论做什么都遵循严格的日程,她一般都会在晚上吃过晚饭后给他来电话的。
“喂?你现在在哪儿?”孟云一边随意望着宽阔的街道,一边无意识地来回踱步,她觉得那些飞驰而过的小轿车和远方的高楼大厦晃得她有些眩晕。她急切地想见到那个此时唯一能给她安慰和归属感的人。
即使是其貌不扬,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也同样有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的追求,她也希望能被聆听,被重视。她也同样在心底做着一个美丽的梦,在这一点上,艾琳和孟云虽然背景和境遇不同,此时的心情却高度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