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阁前的街道比较窄,两侧都是些小铺面,卖些日用杂货。街面人来人往,相当繁华。
贾瑞和庆柯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在人流中向西穿行。但庆柯发现在他们中间也还有一个戴帽子的人,一直在跟踪前面的贾瑞。现在是三个人成了一串,贾瑞在前,那人在中间,庆柯在后,一个接着一个。
庆柯只顾前面两人,没想到后面还有两双眼睛也已经盯上他了,五人无形中成了一串蝉、螳螂、黄雀、猎鹰、猎手,一个盯着一个。
贾瑞在前面突然左转进一个巷子,后面那人跟着转进去了,庆柯也悄悄跟了上去。
这条巷子更窄,高个子双臂张开都可以摸到两边的墙。里面没有人,空空的。
贾瑞走到前面丁字巷口右转,后面那个戴帽子的人也跟着转了过去。
庆柯没有再跟上去,却靠在右边的墙上喝了一口酒。
贾瑞右转后走了五步,转身停下来,等着后面的人。
那戴帽子的人走到路口跟着转身,他突然发现前面的人停在那儿看着他,一愣,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继续慢慢向前走。才走两步,就听前面的贾瑞说:“兄弟,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戴帽子的人停下来,低声说,“我走我的路,你走你的,谁跟你了?”
“是吗?天都黑了,只有这点月光,用不着戴这顶破帽子。你是谁?直接报上名来。”
“既然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要想知道我是谁?贾瑞,你先告诉我李铁枪藏哪儿了?”他直接叫出对手的名字。
贾瑞一愣,见被对方识别了行踪,“谁是李铁枪?不认识?藏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干吗?原来你是鹰犬?”
“鹰犬?我只为赏金!你现在还没有挂牌,不值钱。你走吧!”戴帽子的人一哼,转身往回走,“你不是我对手,别想着杀我。我现在也不想杀你,等你挂牌了,涨价了我再下手!”金国为了缉拿强盗和反叛,为每个人犯悬赏缉拿奖金,挂牌公示,**中人可以缉拿或者绞杀人犯前去领赏。
贾瑞自知自己难以胜过此人。能被他发现,又被他跟踪,却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惭愧!关键自己还有更加重要的事,不能没有把握就轻易出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戴帽子的人转身离去。
那戴帽子的人转身回到刚才那条巷子,就看见墙边不远处多出了一个人。这人歪靠在墙边,一身酒气还在喝酒,脚边躺着根短棍。他心里嘀咕道:“这儿刚才没人呀!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发觉!”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警惕地看着墙边靠着的酒鬼。
距离酒鬼还有三步远时,那酒鬼开口说话了,“你找李铁枪,我认识呀!怎么不问我?”
那人一惊,盯着这个酒鬼,“你是谁?”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再告诉你。总不能每次你都只问不回答吧?”抿下一口酒。
“我才懒得管你是谁,只想知道李铁枪在哪儿?”那人慢慢拔出腰间的刀,指向庆柯,刀尖发出淡蓝色的光。
庆柯一摇头,“你和那饿狼怎么一个脾气?动不动就拿刀吓唬人。刀可以杀人,也会杀自己的。”
他眉头一扭,“饿狼郎君,你见过?”话音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
“我和他聊过,建议他不要吃人的心肝,那样太不人道了。可他偏不听,还想杀我。嗨!可惜了了。”
庆柯的话温柔得很,却象刀锋一样插入这人的胸膛,他大叫一声,“是你杀了他?”
“我不想杀他,也不想和他比划。他却非要和我比武,还想杀我,又是枪又是刀的,还用上暗器,都没打到我。”他又是一声叹息,“嗨!咎由自取,怪他自己。”
“我先剁下你的手,再挖你的心肝祭他。”刀已挥出。
“别!怎么又要心肝。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匹狼,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庆柯翻身一滚,避开刀锋。脚尖一勾铁棍,跳起的铁棍正撞在刀锋上,一弹,又再落在庆柯的手里,一切都太巧了。庆柯接棍再次迎上去撞刀,这次铁棍可没有被刀被弹回来。
而是刀被弹了回去,弹回的刀在他帽沿上撞了一下,帽子歪到一边。惹得庆柯哈哈大笑:“哦!秃鹫,戴上帽子也还是秃鹫!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庆柯知道这人就是黑山八雄中的银雕郎君。
银雕郎君一声大喝,摔打歪着的草帽,施展轻功,一跃而起,跳起的脚面与庆柯的头相平。难怪叫雕,轻功确实了得,弹跳力超出常人。右手一挥刀,砍向庆柯的头。
庆柯往前一哈腰,身子往前一纵,跑向丁字巷口,口里还不停,“好怕!好怕!”
银雕郎君见一击不中,左脚在墙上一踢,身子冲向巷子另一侧墙,右脚再蹬墙上,反过来追杀庆柯。他在空中的速度比地上跑的庆柯还快。
在空中,刀再一次砍向庆柯的后脑。
庆柯听见脑后有风声,急忙往左侧地上一滚,躲过刀锋。躺在墙角,他手上却不闲着,举着铁棍向前上方用力刺出,棍头的尖锋指向银雕郎君落下的位置。
银雕郎君见前面有危险,如果就这么落下,必然被这铁棍扎进胸膛。他再施绝计,双脚在左侧墙上连环踢出,把正在下坠的身体强行升了起来,肚皮擦着棍尖而过,衣襟被划开一道口子。
他心想:“好险!”随着最后这一阵踢腾,他躲过了庆柯设下的埋伏,身体在空中轻盈地飘回刚才的丁字巷口。
能在空中飞行的就除了鸟,就算这位银雕郎君了。他在空中连续飞行了几段,再次越过庆柯刺出的铁棍,身体飘向丁字巷口。
月光下,从黑暗的巷子下面伸出一把刀,开始还很慢,突然快速从下向上撩起。
正在空中飞翔的银雕郎君还在得意,根本没有觉察到会有这样一把刀挥向自己,待他感觉到刀风时,已经迟了。身体在空中无法使上力,情急之中,用手去斜磕刀,没办法,只能牺牲手臂保命了。
斜撩上来的刀,在他的手臂上拉出一条口子,又转而在他腰间也拉出一条口子。借刀一击之力,银雕郎君扭动身体飞出去。
他的身体还没落地又被庆柯接住,从下面踢了一脚,正踢在他的后背。银雕郎君受此一踢,身体又飞了回来。
提刀偷袭之人正在后悔自己力量太小,没有要了他的命,却不想猎物又自己飞了回来。这回他不再客气,使出全身之力,将刀挥下。
银雕郎君的人从一开始攻击庆柯起,就没有落地,在空中飞来飞去,开始还是自己主动在飞,到后来被逼着飞,最后这一下是被踢飞起来。这一脚,把他骨头都快踏散了,头也晕了。
等他感觉到更加猛烈的刀风到来的时候已经无力抵抗了。只听“噗嗤”一声,正是刀插入肉体发出的声音,头颅和身体伴着声音、随着刀光分开来,分开坠落下来,而他的灵魂却随着刀光在空中消散。
可怜一身武功的银雕郎君就怎么不明不白地做了刀下冤魂。
杀银雕郎君的正是贾瑞。
贾瑞见那人离开才转身,就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于是返回隐藏在黑暗的巷子里,隐藏起来,偷看他们比武,等待时机的出现。见如些大好机会实在太难得,便给了银雕郎君致命的一击。
他看着躺在血泊中挣扎的银雕郎君,一哼,将刀刺入他的胸膛,“我就想杀你。”
庆柯在给了银雕郎君一脚后,就起身离开。其实他已经知道了贾瑞就埋伏在丁字巷口,所以才把银雕郎君引过来,送给了他。
见银雕郎君已解决,庆柯提起酒壶,拖着铁棍离开。听见贾瑞在背后跟他打招呼,也没有回头。只是右手在空中挥了挥,留给贾瑞的是他远去的背影。
在巷子口,庆柯停下了。
小道上,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西街站着的是刚才尾随庆柯的那个青年,庆柯早就发现知道他在跟踪。对他一笑,那青年面无表情,侧身从庆柯旁边绕过,进了巷子。
再看东街方向站着的那个人时,那人已经转身往西走了。她正是庆柯昨天见到的那个冷艳美女,还是那身衣服,依旧戴着那顶带纱草帽。
庆柯心想:她怎么也从客栈出来了,是在跟踪我吗?我也来个反跟踪,于是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忽快忽慢地在街巷的人流中穿行。
那美女来到了演武场,在演武场边上的树下站着,目光却看着演武场。
庆柯奇怪,这晚上,黑灯瞎火的,演武场能有什么?于是也走了过去,站到她旁边一棵树下,也看向演武场。
月光下的演武场静悄悄的,倒也明亮。只有军旗和着树枝在随风飘荡。
两人在下面就这么站了一刻钟,没任何动静。
庆柯终于忍不住,看着旁边的美女,“这有什么好看的?”
“那我有什么好跟的?”
“现在世道不好,乱贼横行,你这么美,我还不是怕你被人劫了!”庆柯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其实知道,凭她的武功已经没有几个盗贼能劫得了她。
女人谁不喜欢被人夸奖是个美女,但她却不为所动,依旧冷漠。只是嘴角搐动了两下,没有再还嘴,毕竟赞美的话还是受用的很。
“姑娘可曾去过谯县?南京路亳州的谯县?”
“听说过,没去过。”
“哦!”庆柯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他看见这女子的眼色很象一个人,只是这些年过去了,那人的容貌已经模糊。所以他才会满心希望她会是他心中那个人,听她说没去过谯县,知道不是他要找的人,便失望得很。
庆柯转过身,便要离开。
“怎么?失望了?”她侧过头看着庆柯的背影,“谯县有什么好,满城都是药味。先医庙前芍药花,龙泉院西凤凰岭。”
刚迈出的脚停在空中,庆柯楞在那儿。先医庙、龙泉院、凤凰岭,这些可都是他小时侯常去玩耍的地方,是他们兄弟曾经练武、打架的战场。他回过头,看着那顶帽子,“你不是没去过吗?怎么知道这些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呀!”纱布下的她忍不住露出笑容。现在她要感谢一下曾经逼她背诵山川地理的先生了,想到他那古板冷酷的老脸和他手上的戒尺,她的手板就隐隐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