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早上已经很凉了,秋风所到,树叶便离开给予它们生命的枝头,完成生命尽头的最后一舞。留下光秃秃的树枝,挂着霜迎接朝阳的到来。
朝阳下,庆柯和辛弃疾跑步归来,后面还跟着个小跟班任小小。他们俩带着任小小已经出门绕济南内城跑了一圈回来,又在车马院围着木人桩练习拳法。
耶律锷和拔野古懒得看他们俩疯,各自回房补瞌睡了。
客栈二楼的一个窗户打开了,探出一个身影,显然是被他们俩吵醒了。辛弃疾认得是昨晚在后门差点撞上的那个白面书生。
这时,从后门走出一个人,正是范拱范老先生,对着他俩笑道:“年轻真好呀!”辛弃疾急忙走上前去与范先生施礼,站在后院聊了起来。
任小小给每个房间送去一份早点,一份煎饼一碗稀饭,上房多一份小菜,这是如意客栈多年的规矩,住店客人送一份免费早餐,加餐另外付费。
见任小小在送餐,辛弃疾便请范先生去大厅用餐。
庆柯也去了厨房,抓了两个馒头,端了一大碗稀饭,到大堂找咸菜。
进了大厅后门一下子愣住了,大厅里有几位客人正在用餐。让他愣住的是靠窗边坐的一位客人,女客人,见过两次的女客人,还是那顶带纱的帽子。
庆柯心想:“她到底是谁?”于是,他迈步走到她的桌旁,在她对面坐下。
她不说话,低着头继续吃面,就好象对面不曾有人到来一样。
庆柯坐在她对面,桌上有三碟菜,一碟五花肉,一碟花生,一碟酱菜,她正在吃的是一碗阳春面。
他放下那碗稀饭,用手抓起一块五花肉,在口里咀嚼起来。
她用手提起面纱,叫了起来,“我请你吃了吗?放下!”口里的面条快喷出来。
“你让我放下,我就放下,岂不正好证明你说的正确吗!这块肉,你猜我是放下还是吃下。你不是很会预测的吗?”庆柯在暗指她昨晚提前知道比武一事。
“那是!我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变化真快!
“哦!那你测测,你这碗面吃完会是什么情况?”庆柯一脸求助的表情。
她的头偏向一边,“没心情。什么情况都不会发生。因为我吃饱了,面吃不完了,吃不完就没你想像的事情发生。不过我知道,你的馒头吃完了还会再吃,现在不吃,晚上肯定会吃。”她说完站起身来,眼睛却瞟向角上一桌的辛弃疾和范拱。
正在和范拱热聊的辛弃疾也在用眼睛看她,四目相对后就分别闪开。
她的眼神又被刚从楼上下来的一对父女吸引住了。
耿老爷和耿小姐一前一后下得楼来,随李志的指引,坐到已经准备好早点的桌前坐下。
面纱后的脸冷如冰。
无意中抬起头的耿小姐被她的神情所镇,感觉到了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再回头见与她同桌的庆柯正面带笑容地看着她,庆柯的笑容立即如阳光般温暖了她,她面含笑容地低头喝起稀饭。
耿京没有抬头,他在下楼时已经看清楚了大厅内的客人们,现在他不用眼睛看,只用耳朵听。
面纱后冰冷的眼睛回到了庆柯的脸上,“你喜欢她?不去找那个人了?”
庆柯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知道些什么?你到底是谁?”眼前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突然热又突然冷?太难以理解了。
“我是谁不重要。先医庙前芍药花,龙泉院西凤凰岭。”她边说边转身离开大厅,出门西去。
来二郎端着一大碗面从后门进来,坐在庆柯的对面。就是那个女人的那坐过的位置,看着正在发愣的庆柯。庆柯浮现出阿胶的眼睛,又清晰又模糊,遥远又近在眼前。
她人走了,且把话留在了大厅,大家都在品尝:先医庙前芍药花,龙泉院西凤凰岭。
辛弃疾听她说出这句,也一愣,这不是谯县的几个地名吗?难道她就是阿胶,怎么性情变了。在柜台里的铁满风也和辛弃疾一样想法,难怪庆柯会主动接触她呢!
耿小姐也一愣,她难道说的是谯县的先医庙和龙泉院?她是谯县人吧?干吗眼神怪怪的?
耿京听她说出这一句,想起了多年前凤凰岭一战。再抬头看看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幸福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耿小姐见爹一脸笑容,轻声问:“爹,你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发现你长大了,我也老了。”
“爹不老!”
“哈哈!”耿老爷听见女儿这么说,高兴地笑了起来。
范先生主仆用过早餐后就先行离去,回家了。
耿家父女吃过早点后也上楼休息。
辛弃疾陪范先生吃过早点后,来到后院,拜见正在看书的葛王完颜雍。
完颜雍坚持一天两顿,不吃早点的。他今天想去拜会刘瞻刘老先生,请辛弃疾给他带路。
辛弃疾只好一路相随相陪,聊了一路。
铁满风和庆柯他们看着完颜雍的马车出门后,众人总算松了口气,回到小院坐下,庆柯也让李铁枪出来与大家见面。
众人坐在小院议事厅中,商量李铁枪的出城办法。如何离开想了不少主意,最后决定明天下午以观看处决反贼的名义混出城。
李铁枪假冒身材差不多的蒙陈,由庆柯和耶律锷带着拔野古和思结护送,蒙陈留在客栈内,李志赶马车在城外接应。
庆柯回到房间叫醒还在睡懒觉的庆锐缨。锐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哥哥说,“哥!今晚你陪我去勾栏玩儿吧!我昨晚答应新嫂子了的,今晚我们一起去玩。还有她爹,他也好喜欢我,看,这是他送给我的铁核桃。”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核桃给庆柯看,“你看,好重,不知道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飞转起来?”
庆柯接过两铁核桃,掂了掂,是好沉。“老李,”随手把铁核桃抛给李铁枪,“认得它们吗?”
李铁枪手腕一抖,接过两铁核桃,定神一看,“这不是我师父的铁核桃吗?”
“对了!昨天忙了一天,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师父和耿小姐就住在我们这个客栈。”
李铁枪惊喜大叫起来,“我去见他们。”跑到门口突然停在那儿了,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另一只脚却没有跟上来。站在门口的李铁枪纠结了,师父就在同一间客栈,是去还是不去?
庆柯走到他身后,“怎么了?没想好见还是不见吧?”
李铁枪摇着头,转身回到床上坐下。
“我该不该去见他们?”李铁枪问庆柯,“师父来济南肯定要事要办,我就一废人,这时候去见他,不仅帮不了师父,反而会连累了他老人家。”
“就是,我也有此顾虑,不然我昨天就告诉他了。见与不见,你自己决定吧!”
“我不能离开这儿,外面还住着完颜雍呢,师父也不适合进来。”
“你们好麻烦的,见就见,不见就不见。我去见新嫂子去。”
“你一大早去找她干吗?”庆柯一把拉住锐缨,“头发都还乱七八糟的。”
“放开我。你会梳头吗?我找嫂子去。”锐缨挣扎着想摔开哥哥。
“等一下,锐缨,你说的嫂子就是耿小姐?”李铁枪蹲下来问锐缨,见锐缨直点头,接着说:“那请你帮个忙,把耿小姐单独约到后面来,行吗?”
庆柯也明白了李铁枪的意思,松开手。
“小事一桩。”锐缨答应着就往外跑。
李铁枪一脸迷惑,“我师妹怎么成她嫂子了?”他侧脸看着庆柯,“你们成亲了?”
“什么呀!这丫头第一眼看见她,就强认她做嫂子!开玩笑!”庆柯红着脸解释。
“哦!可你没有反对呀?”李铁枪笑话庆柯起来,“要赢得我师妹的心不容易,她可是心有所属了。”他转了一下口气,“不过,她是位好姑娘,好好努力!”
庆柯只是低头微笑,他何尝不也是心有所属。
不一会儿,她就拉着耿寻芳来到后院,站在水池边,边看鱼边让耿寻芳帮她梳头、辫辫子。
她梳完头,嚷着邀请耿姐姐去他房间玩,拉着耿寻芳来到侧面的小院,进了议事厅。
李铁枪和庆柯在里面等着,师兄妹欢喜相认。他们坐下后,李铁枪问:“你们怎么来了济南城?”
“师兄,你知道不?旗风寨的齐寨主被官府抓住了,明天问斩?”
“师父为这事来的?他和齐寨主交情那么深,不会不来救他。可就你们两个怎么救?”
“怎么就我们父女两个?除了二师兄在家,其它师兄弟都来了,他们就住在西郭的枫香居。他们要知道你也来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可惜!我受了伤,差点命都没了,幸亏云锋兄救了我。现在武功没了,帮不了你们。”
“怎么会这样?”她回头望向庆柯,眼神充满了疑惑。
庆柯回答:“他中了毒镖,耽误太久。不过,我会带他去找个好医生,尽量帮他把病治好的。”
耿寻芳回过头对李铁枪说,“大师兄,你安心养病。没关系的,旗风寨约了好些高手,青崖崮的刘大当家来了,好像还约了好些人。有这么多英雄在,肯定可以救出齐寨主的。”
“恩!我相信师父的能耐!只是那个仆散忠义太利害了,我就是着了他的道,才这么惨的。你回去一定要提醒师父,小心这个人。”他见耿小姐点头,又说,“你还得跟师父解释,我现在受了伤,等我伤好了,一定去蒙山与你们会合,为他老人家效力!”
“好!我去悄悄告诉爹,让他也高兴高兴!爹老是问你,怎么没有孤烟的消息?他怎么样了?”耿小姐学起他爹的样子还惟妙惟肖的,说完她起身出去了。
耿寻芳去后不久又回来,说他爹请庆柯过去,想见见他。
庆柯便随了她和庆锐缨一起上到客栈二楼。
耿京把庆柯请进房间,耿寻芳拉着锐缨去她的房间玩。
耿京道了谢,谢谢他救了李铁枪,请他坐下。详细寻问李铁枪的伤情,庆柯把李铁枪的毒伤救治和后续治疗向耿京作了简要说明。
耿京又向他打听济南城的近况,庆柯向耿京简单介绍了他所知道的历城布防,还有完颜雍、漠白八雄、殿前护卫以及多路江湖人等情况。耿京听得越来越心惊,于是向庆柯提出,请他陪着去赴个午宴。
庆柯心里想:这时候赴宴?该不会是鸿门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