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家庄大堂门前。
仆散忠义立马站在场地中间,徒单克宁和卓陀班浩立在两侧,背后是一排排神情严肃的铁骑兵。
仆散忠义马前平摆着八具尸体,其中两个他认得,队长和副队长是他亲自派出来的,相信其它人应该都是他的部下。只是其中一具烧得黑焦且卷曲在一起的尸体,个头小,应该是个女的,难道是蝰蛇?这是耿京在向他示威,也在告诉他,截后路的计谋失败了。
“我要剐了耿京!”仆散忠义就要带兵入庄斩杀贼人。
“大人,咱们撤吧!”徒单克宁从旁边拉做缰绳,“这满庄园的油味,两侧树林也遍布火药,一旦我们进去了,他们肯定会放火,那样,我们就得不偿失了。”他见仆散忠义没有责备,继续说:“他们敢用火烧庄园来阻止我们,肯定已经有了退路,现在进庄,不仅追不到他们,还会让我们受大火烧烤。”
“那你说怎么办?”
“大人,咱们只有退回华城,休整后再想办法破他?”
仆散忠义侧头对着笑徒单克宁一笑,“这么说,你已经有办法了?”
“城里不是还关着那些人,好多都是耿京的亲朋好友。”
仆散忠义一下明白过来,那些人可以利用。突然也想起来了,叛贼一早就在华城里闹起来了,可别把华城给丢了。
他对徒单克宁下令,“你速带轻骑兵回军华城,若华城在,就把所有人全抓起来;若华城丢了,就给我夺回来。”
徒单克宁领命而去。
仆散忠义对身后的推官卓陀班浩说:“班浩,看见没?这位蝰蛇郎君是被活活烧死的,可怜呀!现在整个庄园都是油,他们想烧死我们。”
“那我们就先烧死他们!”
“好!”仆散忠义往后摆手,命令身后的铁骑兵退出耿家庄,自己也跟着退了出去。
卓陀班浩带了五十个士兵,把火把扔进房子,把火箭射进院子,遍地的油料被点燃,房子被点燃。熊熊大火从前向后快速推进,很快整个耿家庄就包裹在烈火中。冲天的火焰托着浓烟,直上九重霄。
看着熊熊大火,耿京心疼得差点晕倒。这庄园是他毕生的心血,要是把仆散忠义和他的金兵赔上,那也还好受些。
肖衡雁在旁边扶住他,“师父,仆散忠义要跑,咱们怎么办?”
贾瑞说道:“算了,让他走吧!他有铁骑兵,我们追上去岂不送死?”
肖衡雁不干,“不行!不能让他回华城,姑爷和羌霜还有武帮主去了华城,潜入华城营救来赴宴的英雄。如果仆散忠义回去堵上姑爷他们,那他们就麻烦了。”
耿京问肖衡雁:“你的意思让咱们出击从后面攻击他们?”
“不行,他们是铁骑兵,咱们神臂弩已经被破坏,凭咱们怎么可能伤得了他们?”贾瑞分析的有道理,庄丁没有经过训练,与金兵正面交锋就是以卵击石。
“是呀!”耿京也赞成。
“就是不攻击,我们至少可以跟在后面,可以随时进行偷袭。再说,这里是山路,他们骑兵派不上用场。我们可以翻山过去,在谷口设伏,就算伤不了,吓吓他们也好呀!”
“好。抓紧时间出发!”耿京带着众人从侧面小道翻山而上,直奔山谷谷口。
山谷口右侧的高坡上。
耿京远远就看见一百多铁骑兵在山谷中行进。而轻骑兵早已出谷,直向华城而去。
“火箭,射!”耿京待铁骑兵靠近脚下的山谷后,一声令下。火箭如火鸟从天而降,惊得金兵惶恐不已,催动战马,直想快点出谷。火箭落地又把刚刚熄灭不久的枯枝、残烬点燃,火又燃烧起来了。有些金兵只恨马不够快,纷纷脱下身上的铠甲和粮食,减轻马的负担,让马跑得更快些,逃命更容易些。还有些金兵不敢往外冲,就依托山谷壁躲避弓箭,慢慢向谷口移动。
耿京还看见,从远处落马坡冲来一队人马,看其杂乱无章的衣着就知道是自己的援兵。
大洼口险隘,张千嶂汇同狄鸿、赵凯三路夹击,把卓鲁重光和他的军队打败,留下二十人守在大洼口,其它人返回耿家庄救援。
他们会合于连波,带着约两百人杀回耿家庄,看到的只有熊熊烈火把他们的庄园包裹。
山谷中喊杀声传来,张千嶂和大家一起冲上落马坡。肖麒楚和那些庄丁的尸体整齐地摆放在山坡上,把张千嶂他们气得两眼通红,一起怒火冲天地杀向谷口的金兵。
他们汇合山上下来的耿京等人,一起尾随仆散忠义和他的铁骑兵。
仆散忠义不知道华城的情况,又没法鼓起这群已经胆寒的士兵。要知道,哀兵必胜,后面是一群不要命的凶神恶煞。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徒单克宁顺利占据华城,使自己有喘息之机,可以卷土再来。
就在仆散忠义在山谷遇阻时,徒单克宁已经带着轻骑兵已经到达华城东门外。
城门外冷清清的,城墙上没有旗帜,没有人影。徒单克宁在距城墙外两百多步外勒住马,仔细查看着地上的痕迹。城外外二百步附近留有一滩滩乌黑的血迹,还有几具尸体,以及几根折断的箭羽,马蹄印杂乱。徒单克宁心想:这群废物,怎么这么不经打!他目测了一下与城头的距离,两百步,好利害的弓箭手!
徒单克宁判断得很正确,左应山的队伍跟他的确不是一个档次。
左应山和胡兴浩都是被山东东路总管完颜郑家派出来支援仆散忠义的,胡兴浩急于表现,主动请缨,被仆散忠义派到了前队。而左应山则裹足不前,畏首畏尾,仆散忠义只好把他留在后队。
接到回援华城的命令,左应山急忙带着他的一百轻骑兵回到华城下。在他眼里,城内更加舒适和安逸。只是没想到四门被占领,又没有攻城器械,便在城外叫喊骂阵。
他们从耿京本人一直骂到他的祖宗十八辈,咒骂耿京会死在乱箭之下,恶毒之极。气得叶羌霜、岳英琼等人火冒三丈,几次要冲下楼与左应山交战,都被庆柯拉住。
庆柯问叶羌霜:“这些人里谁骂得最凶?”
“他们三个。”叶羌霜一指那三个一直都在大声叫骂,还边骂边手舞足蹈的金兵。
“好办!我让他闭嘴!”庆柯从岳英琼手中拿过一张弓,拉了拉,摇头,问岳英琼,“还有没有更硬的了?”金兵距离太远,这种弱弓力度太小,箭根本射不到。
范岳山递给来一张神臂弓,“你看看?”
庆柯接过来,颠了颠,好轻巧的弓。弓有半人高,以柘木为干,中青牛角粘腹,强筋贴背,鹿胶黏合,光鲜丝线缠绕,黑漆弓身。简朴大气,“好弓!”
拉开牛筋弦一弹,声音清脆。再张开大步,双臂一较劲,“开!”弓如满月。
“好力气!没有三百斤的力是开不了的。”范岳山一挑大拇指,拍了拍庆柯的肩头,“好弓配英雄,礼到,人情也到了哟!”原来这是范岳山给庆柯新婚送的贺礼。
“两百步,有点远哟!”范岳山给庆柯递上一盒箭,锋利铁尖,笔直竹杆,鹰羽为尾。
庆柯搭箭开弓,叫了声:“谢了!”语音刚落,箭已飞出。
刚才骂的最凶的那个金兵突然止住了口,他张开口,已经不能骂出声了,两眼圆瞪,双手握着刺穿咽喉的箭羽,翻身落马。
这一下,金兵立即停止了叫骂,一起往城楼观望。
又一支箭破空而至,另一名刚刚停止叫骂的金兵还没有回过神了,箭已到跟前,扎入咽喉,对穿过去。
众金兵立即拨马往后就退,这个距离太近,难保谁不会是下一个中箭者。
第三支箭又来了,从后面钻进叶羌霜指的第三个金兵的后背。看着从胸前穿出的箭尖,还没明白过来,头一晕,滚落马下。
三箭中三敌,把金兵赶出三百步外。众人齐声叫好,城楼上笑声一片。
左应山压住后撤的金兵,整顿队伍。
探马带着几个从山谷败回来的金兵,他们是胡兴浩的残兵。左应山知道大军在山谷受阻,胡兴浩没了,他的百人队也几乎全军覆没。
听此消息的影响,金兵们开始人心惶惶,队形也更加松散了。
庆柯在城楼捕捉到此信息,一拍叶羌霜的肩头,点了范岳山、刘云飞八兄弟、岳英琼,要带他们七人出城冲阵,请武彦郎和魏胜守城。
武彦郎和魏胜都不干,都要求参战,于是改由岳英琼守城。
城门打开,九匹战马冲出城来。
九匹马分成三队,庆柯带着叶羌霜和范岳山居中,如猛虎下山般直向左应山杀过去;武彦郎、魏胜和刘云真在左,刘云飞带两兄弟居右,分别冲向金兵左右压阵的什将。
左应山见有人出城,想催动金兵上前迎战。但见来人勇猛异常,也心里发毛,带着本部人马向西北退却。两军还未交上战,金兵就跑了。
看到徒单克宁带一百多人来到城下,叶羌霜又要请战,想重演刚才的一幕。
庆柯摇头,“你看见没?这支部队和刚才的不一样。”
叶羌霜仔细一看,的确,这支队伍行动整齐,有条不紊,见到地上的鲜血和尸体没有丝毫慌乱。其士气与刚才队伍不可同日而语。
庆柯看着远处的山峦,他担心耿家庄会有不测。远远地可以看见了撤退回来的铁骑兵,虽然不是太清楚。
庆柯来到武彦郎身边,低声跟他耳语了几句。武彦郎点头,叫上魏胜、刘家四兄弟下了城楼。
叶羌霜紧张地注视着远处那支队伍的动静,它缓慢向后撤退,似乎后面有追兵一样。他叫庆柯来看,“云锋,远处那是不是我们的人?”
“我也觉得是。”庆柯边说边整肃装备,“集合所有能战的人马,准备出战。”又命令岳英琼,“你带十个人守住东城门,如果有不利状况,立即向南撤退。
范岳山问:“现在就打吗?”他奇怪,武彦郎他们离开了,就剩下的人怎么打?庆柯向他和叶羌霜指着城外的金兵,简单说出了他的想法。临下城楼时又跟岳英琼耳语了几句。
城门打开,庆柯、范岳山、叶羌霜带着五十多人冲出,列开阵式。庆柯和叶羌霜双骑突出,也不说话,直接杀进金兵方阵中。两人枪挑刀劈,如虎入羊群,杀了个对穿。敢于阻挡的金兵不是被枪挑就是被劈,其它金兵只能躲闪。
城楼上战鼓十面擂起,震天动地。范岳山带着众人齐声呐喊,加油助威。
两人转身冲过金兵阵营,却没有杀回来,却向着后面的仆散忠义和那支队伍冲了过去。
耿京听见华城下的战鼓声,知道庆柯和金兵已经接上阵,便带领这两百多庄丁向仆散忠义发起冲锋。
武彦郎、魏胜和刘家四兄弟带着三十骑从南边绕过徒单克宁的队伍冲向远处的仆散忠义。
庆柯赌仆散忠义败了回来,于是用三队夹攻主帅,摧毁金兵的意志。
仆散忠义见华城被占,自己又受到三路夹击,知道这次行动彻底失败。华城是不可能强攻的,而自己的士兵已经没了斗志,只得令人吹起号角向北退却。
徒单克宁带着轻骑兵殿后,随着仆散忠义退却。
待金兵退去了,耿京带着众人进入华城。“耿”字大旗在华城城墙上迎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