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极了。
济南府，如意客栈前的台阶上坐着任小小，又是那身不合体的伙计装。他靠在柱子上，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现在还是上午，过往的客人还很少有进店吃饭的。所以他还闲得很。
两天来，他一直就在门口接待客人，也在等待一个重要客人。
突然从西街过来一匹马，直奔客栈。马在客栈门前停下，跳下来一个戴着斗笠罩着面纱的女子。
任小小上前接过马的缰绳，大声叫李志接待客人，自己把马牵去后院。
庆柯坐在窗前的桌子旁，看着门口进来的女子。他在桌对面准备好了一个茶杯，他给茶杯倒满茶。
潘小翼也不客气，端起茶就喝。摇摇头，“这茶不好，虽是清明新茶，可参入了两成存茶，味道就不正了。”
“对茶，我没感觉。那要来杯酒吗？从江南带回了上好的绍兴黄酒，要不要尝尝？”庆柯把身边的酒壶向她荡了荡。
“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可酒是祸之源！没兴趣！”潘小翼把肩上包袱取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小茶壶，从茶包中拈出几片茶叶放入茶壶中。旁边的李志很知趣的从墙角火炉上把烧开了还在保温的水壶提了过来，她把手指尖在壶边上试了试。端起水壶往茶壶里倒了一小半壶，把茶壶转了转，把壶中茶水倒入旁边一个空杯中。又把茶壶里加了大半壶水，然后，把壶嘴放在鼻尖下，深深吸入壶嘴冒出的热气。茶香通过鼻腔向下渗入肺腑，转而又向上冲贯头顶，全身毛孔瞬间变得通畅。
潘小翼深吸了三口后，才抬头问庆柯：“东西取到了吧？”
“那是当然！”
“在哪儿？”
“没带来！”
“你！”潘小翼脸色一下子拉了起来，立马冰冷如铁。看着庆柯微脸的脸，她也松弛了下来，轻轻一笑，“什么条件？”
“没条件！”
“为什么？”
“因为，你出的条件太低，对我也不起作用了。”
“哦！你的意思是蟠龙山已准备好了？不怕金国大军了？你的蟠龙山不足万人，济南府可有十万人马，灭你们可是轻而易举！真的不怕！”
“仆散忠义不在，他去了新建的南京府，在那儿恭候皇帝驾临，这个月都不一定会回来，下个月更难了，皇上要迁都，他还得迎驾。你想他怎么会为了我们这区区几个小毛贼惹皇上生气？再说了，他安排留守的官员谁有他的胆量和魄力带兵出征？所以了，你的那个条件得改！”
“那你想用什么来交换？我的人？”潘小翼一脸坏笑。
“不要！”
“稀罕你！想我的人多着了！”潘小翼鼻子一哼！我这么派拉，他竟然不动心，傻木头一个。
庆柯低头向前一靠，“你的秘密？你们的秘密？”
潘小翼的脸又沉了下来。“我没有秘密，也不会跟你交换！”
“谁有秘密，我可以来交换！”从任小小身后传来一个带着吴越腔调、蹩着山东话的声音。
庆柯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王雨萍。她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王雨萍一屁股坐到桌旁，庆柯这下看傻了。这两个女人还真的很像，眉眼之扇，口鼻气息，特别也举止神态，除了王雨萍要胖些外。
王雨萍也发现了，问庆柯：“是那个比我瘦的傻媳妇？”
“谁傻？”
“哦！说错了，不是傻媳妇，是傻子的媳妇！”
庆柯摇头，“话真多，真罗嗦！”
“谁是傻子的媳妇？胡说。”她突然也想起来了，知道这胖女人说的是谁，脸一红。
庆柯还故意靠近潘小翼问：“是不是？来二媳妇！”
潘小翼也觉得奇怪，这个跟她这么像的人是谁？她反问庆柯，“你还想不想交换了？”
庆柯笑着坐直身子，不急不慢地说：“必须换！不过交换之前，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干什么的？实话实说！”
“你拿秦桧日志给我，我告诉你想知道的秘密！”
王雨萍转头问庆柯：“连这个你都没搞定，就要交换？”一付瞧不起的神情。
“当然，她的这个秘密是个天大的秘密，值得我用秦桧日志跟她来换！”
“是吗？这么利害！可那秦桧日志你也不全呀！怎么换？”王雨萍实话实说。
“你没有得到？”潘小翼紧盯着庆柯。
“他的不全！”王雨萍幸灾乐祸，见庆柯眼睛在瞪她，连忙闭上嘴。
庆柯停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我的确找到了，她怎么会知道？不过这些日志对你没用！他记录的都是南渡回宋朝后的事情，没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他没有记录五国城的事？”
“记录的那几本全烧了，我亲眼看见的！”王雨萍依旧没脑子，大咧咧地说。
“那里面的内容你看过了？”潘小翼转头过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王雨萍的双眼。把王雨萍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说：“没看过！”
潘小翼的眼神如鹰，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躲闪都不可能逃过她的法眼。她上下打量了几眼王雨萍，从心里记住了她。
庆柯从潘小翼的眼神知道她已经十分重视王雨萍了。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帮王雨萍辩解说：“她是个小丫鬟，看见烧书，却不可能可见书的内容。”
潘小翼没有说话，端起茶壶小心翼翼地品起茶来。
庆柯和王雨萍也不说话，陪着喝茶。
随着时间的推移，客栈的客人慢慢多起来了。
庆柯见潘小翼已经耗上王雨萍了，知道要摆脱他很难！还不如说清楚的好！于是他低头对两人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后面去，有话好好说。”
王雨萍当然愿意，连忙答应，站起身来，随庆柯往后院走。
潘小翼也没反对，喝了一小口茶，左手茶壶又手杯，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围着后院议事厅的圆桌坐下。任小小在院门口守着。
庆柯刚开口说了个“我”字，潘小翼就拦住他，“现在没你说话的份，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你们认识吗？相互信任吗？怎么知道对方说的就是真的？总需要个公正的判官吧！”庆柯为自己的存在找到了理由，“我正好合适！”
“你？你不会帮她说话？”潘小翼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庆柯，眼神中充满了调戏。
“我是个公正无私的人，绝对对谁也不偏颇！”庆柯十分认真地说。
看着庆柯的表情，王雨萍哈哈大笑起来，“你呀！都不坦白还公正个屁，就在旁边见证就行了！”
“咱们怎么会交换法？”潘小翼问王雨萍。
“一人一句，一问一答！”庆柯又插了一句。
潘小翼这回没有打断他，等他说完，问他：“判官，还有吗？”
“回答必须是实话，不能用假话骗人，本判官认为回答到位方可进行下一个提问。”庆柯有模有样地当起了裁判。
“谁先问？”潘小翼问庆柯。
庆柯对潘小翼说，“你这已经是问题了！请她回答！”他把手指向王雨萍。
庆柯的话把个潘小翼气得嘴都歪了，挥手就打庆柯，庆柯急忙低头躲过。
王雨萍笑着回答：“当然我先问。”
庆柯回正身子，“请问。”
王雨萍实实在在地问道：“你的真实姓名？”
“姓潘，名小翼。”这个答案也算完整，潘小翼继续问，“你看过秦桧日志关于五国城的内容？”
“是的！”王雨萍没有反应过来，顺势问道：“你想从那日志里了解哪方面内容？”
潘小翼见对方帮自己进一步挖主题，当然高兴了，“五国城女人的命运是怎样的？”
王雨萍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直奔主题，而自己却跟着她在跑，帮她在进入核心。只好先回答，“进了五国城的女人和被俘虏到金国的女人命运都一样，都是奴隶，供男人发泄的奴隶，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他们的命运能好得了吗？”边回答，她边在想，该怎么问才能问出她的身份和秘密，灵机一动，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打听五国城的女人？”
潘小翼一愣，这个王雨萍还不简单，竟然在她的后院烧了把火，她也就实话实说了，“五年前，我被派往韩州，在那儿无意中救了一个老女人，她虽然有点疯疯癫癫的，但汉话说得纯正。我便把她收养起来，跟她学汉话，竟然从她的话语中探听到她是从五国城出来的。所以想打听五国城的情况。”
庆柯拦住潘小翼的提问，“你的回答不完整，就凭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女人，你会杀同伴，逼我去偷那本日志？你得回答清楚，不能避重就轻。”
“好吧！因为那个老女人后来被我慢慢养好了，疯病好多了，只是可能因为在五国城受的苦太深，不愿意回忆过去。但她对我却格外亲切，清醒时会称呼我作公主。我慢慢套出一点话来，原来她只是宋朝公主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她到五国城时才十六岁，足足被关了三十多年，生了七八个孩子。所以我才想打听五国城的那些女人是不是真的这样惨？”潘小翼侧头狠狠地盯了庆柯一眼，虽然狠，却没有那种如刀般的冷漠，狠中却透出一丝凄惨与悲凉，“这个回答满意吗？”
庆柯点点头，他也明白了，潘小翼不仅是想知道五国城女人的命运，更想知道她和那个公主间的关系。“你可以问下一个问题了。”
“我想知道她们和孩子们的结局。”潘小翼问王雨萍，这是她想要知道的核心问题。
“实话实说，日志里真的没有，只记录了被抓到五国城那些人的生活，男人放马牧羊，女人白天做饭晚上陪睡，好多人不堪**被折磨而死，或者自杀死了。也有的被辱后怀孕生下了孩子，但孩子只养到一岁左右就被带走了，去了哪儿日志没说，秦桧肯定也不知道。至于你说的公主那么大的小女孩，日志里面记录的有十多个，大部分一去就惨遭**，那么小就遭受折磨，好惨！不过有一个被提到，她被她的母亲保护起来，他是咱们现在皇帝的妃子，她用自己的身体和献媚换取女儿的片刻安宁。后来秦桧离开了，没有了下文，也不知道她能保护女儿多久！”
从来坚毅如铁的潘小翼已泪流满面，难以止住！庆柯和王雨萍也不忍打扰到她，让她慢慢平息自己的心情。
“你们想知道我的来历吗？”潘小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见他们的眼中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信任，那是朋友间才有的目光。“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出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就连自己小时候生长的地方叫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关于我的来历我没法告诉你们。”
潘小翼停下来，看着他们两人。这两人也不答话，还是信任地看着她。便叹了口气，下了决心般地说：“好！我知道你想了解星宿卫的情况。”
“什么是星宿卫？”王雨萍一脸疑惑，她从南方来，当然不会知道，星宿卫是个多么恐怖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