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斜照泰安城,也照着徒单克宁那张紧绷着的脸。他全身披挂铠甲,头盔提在手中。
看惯了草原日出,那是一种从天边逐渐点亮,太阳一点点探出,如娇羞的少女见情郎般,扭扭捏捏。而在这儿看日出,却不一样,天空早已亮了半边,太阳却还隐在高山之后,看见的只是山的剪影,突然间日头就出现在山顶,耀得让你无法直视,如泼辣的少妇,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徒单克宁从美景中收回思绪,眼前大战在即,必须做好充分准备,特别是他所在的东城门。
他再次对城门上下检查了一遍,弓弩摆放齐整,滚石檑木、狼牙拍、檑义夜等器械到位,大铁锅已架起。城门后加了三层支撑,站岗的士兵精神饱满,就连城内征来的民夫也已经到位。
刘云飞带着他的第四将为先锋,太阳从山顶冒出来时,已经到了泰安城外。
只见泰安城门紧闭,城墙上无人值守,只有旗帜飘扬。刘云飞哈哈大乐,心想:这徒单克宁不会弃城逃跑了吧?只是因为没有攻城器械,不然,他早就发起冲锋了,恨不得一举拿下城池。
他只得把人马驻扎在四百步外等着后面的大队人马和攻城器械。
日上三杆,耿京的大队人马到了。
大队人马向前靠近到四百步处,列开阵式。
城内还是没有动静。
耿京令旗一挥,队伍左右闪开两条通道,推出两个车辆,轩车。士兵们在车上树起长木杆,木杆顶上有两个平板,木杆竖起来后,比城墙要高。四个士兵分别顺着两根木杆向上攀爬,爬到平板之上,站在上面向城里了望,还可以用弓箭压制城内的士卒。士兵向上爬的同时,轩车也在不停向前行进。
城楼里,徒单克宁见叛军发起准备进攻,命令士兵在城墙垛后隐藏待命。待轩车靠近后,自己拉弓搭箭,箭如流星,左侧轩车上后上来的士卒还没站稳,就中箭摔下轩车,惨叫声划破天空,随着他落地而中止。又一箭飞出,先上来那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胸膛中箭。他没有摔下去,只因他已把自己腰带挂在轩车顶木杆之上,这是为了防止在轩车移动时被摔下来。他既无法射箭御敌,也无法报告所见情况,他已经牺牲在车顶。一颗颗滴落的血珠告诉下面的同伴,敌人有多可怕。
另一辆轩车的两名士兵见状,立即投入战斗,两箭同时射向徒单克宁。
徒单克宁挥弓拨开两箭,还不待他下令,埋伏的二三十名弓箭手一齐站了起来,众箭齐发。轩车上的士兵没有来得及做好防御,只能用手中弓起拨打箭羽,箭太多,又太快。很快两人身上就插满了箭,如同刺猬一般。
耿京连忙命令轩车退回。
令旗再出,刘云飞指挥手下,推着冲车上前。冲车时专攻城门的,一根长而粗大的圆木用八个车轮运载,前面是个铁铸的冲头。
二十个士兵一起推动冲车,直奔城门。在靠近城门百步时,突然轰地一下,冲车前面四个车轮和十来个士兵一下子掉进陷阱里,冲车后部翘上了天。
城上士兵哈哈大笑,拉开弓箭向着这些惊慌失措的士兵就射。严肃的徒单克宁也被逗乐了,脸上微微一笑。
盾刀兵举着盾牌上前把这些士兵接回来。
刘云飞见前面不仅有一道长长的陷阱,还有一条护城河,令盾刀兵抬着长长的木跳板上前,要在陷阱和护城河上架桥。
盾刀兵一手举着盾牌,保护自己不被上面的弓箭所伤,另一手抬着木跳板。二十人抬一块板,一千人同时出击,在如雨的弓箭中,踏着战友的血迹,往返奔跑,很快十座木桥就架在陷阱和护城河上,每座桥由三块木跳板组成。
最前面的四个士兵抬的是个带滚轮的铁架,冲到陷阱和护城河边停下,把铁架上肩,后面的士兵则不断把木桥向前送,借助推力,把木桥送过河,待木桥前端到达对河时,那四个人再带着铁架退回,桥即架好,这可是铁满尘设计出来的。
耿京令旗挥出,刘亮指挥第七将的盾刀兵抬着云梯从两侧冲出,踏过木桥,把云梯架上城墙,后面的士兵踏着云梯往上爬,强力攻城。
刘云飞一面命令士兵继续架桥,一面指挥士兵再度推动冲车,前去撞击城门。
徒单克宁早已命令士兵点火烧起开水,水烧开了足够烫死这群没有盔甲保护的穷光蛋。
云梯上墙,水也烧得滚开。一瓢瓢对着云梯泼下去,叫喊声随即响起,接着就是人落地的扑通声。
第二拨举着盾牌防开水的爬云梯士兵没有迎来开水,迎来的却是一颗颗大滚石,木盾牌挡得住柔弱滚烫的开水,却抵不了沉重坚硬的石头,这一批士兵又被砸下来,失败。
第三拨、第四拨也被打了下来。第一波攻击失败。
看着战友进攻受阻,副将潘正、孙俊分别各带一千人发动第二波攻击。
刘亮则带着所有弓箭兵,向城上射箭,以压制城上金兵,使其不能从容阻击。
木桥又增加了四座,云梯也增加了六架。可城上支起了狼牙拍,阻止登城,加上擂石、开水、火烧,顽强抵御。潘正和孙俊都被打落城下,潘正牺牲,孙俊重伤。进攻再次受阻,难以登上城楼。
刘亮准备亲自上,发起第三波攻击,被耿京叫回。
进攻换成了耿麟仁和李学林的第六将,王世隆和李铁枪南下后,第六将由耿麟仁率领。
耿麟仁指挥士兵继续爬云梯攻城,同时让李学林组织了六台轩车,在距城一百步外架起。他们在轩车上加了一块可以保护自己的木盾板。李学林亲自登上一台轩车,组织神箭手用弓箭压制城上金兵。
如此,士兵可以靠近城头,有的还登上了城头。
徒单克宁见对方下有登城士兵,上有轩车射击,只得让叛军上城,与之混战,使轩车上的弓箭手有所顾忌,不能随意射箭。
刘云飞指挥的冲车已经把城门冲开了一个洞,可城门后的支撑太牢固,只能改变位置继续冲撞,力图打破城门。
城上、城门的两路攻击使泰安城岌岌可危。耿京越来越高兴,自己的队伍不仅可以打野战,还可以打攻坚战。虽然牺牲不小,但胜利已可期,泰安城即将拿下。
“报!西北侧十里,有金人援军到来!人马五千。”探马来报。
“报!西南侧十里,有金人援军到来!步兵五千!”探马再次来报。
耿京立即命令叶羌霜的第二将冲击西北的援军,申思越的第三将阻挡西南的援军。
两队人马领命而出。与前来增援的两路金兵在泰安城南、城北展开厮杀。
第二将是骑兵将,叶羌霜和秦叶、耿凤灵各带一部人马,分成三队。如分割稻草一般,从增援来的完颜布辉队伍中杀过去,再杀回来。如此往返冲杀,让完颜布辉有点头晕,他原以为,这些叛军也将乌合之众,比宋国军队更不如。没想到这群叛军的战斗力如此强,敢于主动出击,且马上作战水平很高。要知道,他遇见的可是耿京两大主力骑兵之一。
完颜布辉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缓过神后,令三千骑兵分成两队,各自缠住两侧叛军骑兵绞杀,自己带着两千步兵挡住叶羌霜的中间骑兵队。直杀得尘土飞扬,人喊马嘶,乱做一团。叶羌霜见无法形成冲击波,与步兵纠缠对骑兵不利,便一马当先,向相对薄弱的秦叶一侧靠拢,把两军汇合到一处,再冲出战场。见耿凤灵的人马还在包围中,又带着人马再次冲了进去,救出这一队士兵。
完颜布辉见叛军冲出了自己的包围圈,他也不再与之纠缠,带着人马直奔耿京的大旗冲去。
叶羌霜不能让他直冲主帅,于是又带着人马从后面掩杀上来,所有人马汇成一够旋风,死死缠住完颜布辉。
第三将是步兵将,申思越也见过前来增援的完颜福寿,知道这是员猛将。他不急于攻击,反而筑起防守阵式,盾刀兵在前保护,枪兵居中,弓箭兵后排,自己统帅中路,副将伍顺福、司马卷可分别压住两侧阵脚。远距离时用弓箭射击,近距离用刀枪和盾牌相互保护,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完颜福寿知道泰安的城防状况,一上午的攻击会让其难以招架,必须尽快冲乱叛军。于是命令一万步压上,短兵相接,墙与墙的碰撞,近距离搏杀。
眼看叛军阵型稳定,步兵难以打开局面。便命令谋克娄室带着一千铁骑兵突击,向申思越的右侧翼发起冲锋。铁骑兵如塔一般压过来,在右侧压阵的司马卷可拼死抵挡,被娄室箭射左肩,砍伤右臂,无法再战,退了下来。
铁骑兵硬时从义军人墙中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城下,来解攻城之围。
娄室兵分两路,一路去冲击轩车,杀散车边士卒,砍翻木杆,把上面的弓箭兵地掀了下来。李学林也被摔下来,摔个半死,被娄室的士兵用枪捅了六七个窟窿,牺牲在城下。另一路沿城墙扫荡,对付攻城和保护的士兵,把他们冲乱,顺道也把城门下冲门的士兵杀散。
城楼上的徒单克宁见援兵到来,轩车被破,立即组织士兵反击,把已经登上城的义军都杀死在城上。
随着最后一具尸体被扔下来,耿麟仁不得不收回攻城的士兵,和刘云飞一起组织起来先对付娄室的铁骑兵。
第二波攻城又宣告失败。
娄室不满足于解攻城之围,他还要向耿京的大旗发起冲锋,擒贼先擒王。
刘亮带着部下在耿京前组成一道人墙,拦住娄室和他的铁骑兵,不让他靠近耿京。原本攻城的刘云飞和耿麟仁也围着娄室厮杀。
铁骑兵铁盔铁甲、长刀利箭的优势顿时体现出来,刀枪近不了身,弓箭伤不了他。他们围成一个圈,相互保护,不让义军靠近。伤一个里面将补一个。
“报!从南边来了一支金兵!大约两千轻骑!远处还有人马!”耿京顺着探报的指引望去,南边尘土飞扬,一彪人马卷着风冲了过来。再细看,南边远处还有一队人马冲杀过来。
“不好!将军,后面也有一队人马过来了!”耿京侧过马,见自己身后果然有一队人马冲了过来。他心里一凉,身边虽有五百人的亲兵队,如何敌得过这两支生力军。
难道今天要败在泰安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