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南阔水塘边有棵榕树,是第一代祖宗刚迁来时手植的,树身还带着老祖宗的指纹,被伐时已长到三个大人手拉手才能围过来。树身挺直参天,横柯四逸,枝叶层叠似螺髻,树形如盖如伞,蔭遮二亩。露出地面的粗根蜿蜒如龙,人们把根面削平,既当凳,又当床。工余食后,坐一坐,躺一躺,舒心惬意。平时人们就在树下看书,下棋,吹牛,做手工。树底是公共场所,食堂初成,全村人就在树下吃饭。
想不到无索于天,无争于地,撑起绿荫利益村民的榕树也遭厄运。大炼钢铁,烟火日夜不息,砍大树,伐小树,大小皆烬,炉洞无底。钢事紧急,抢百穷不如抢一富,杀十小不如杀一大,结果,大榕树被瞄上,上面下令砍伐。没人敢争,沒人敢抗,于是乎,榕树被判大辟。
上面派人监督,锄挖,刀砍,斧劈,锯割,几天,榕树轧轧倒下,訇然躺地,几百年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祖宗希望它泽后世,蔭子孙,无能为了!蚁巢跌下散开,蚁蛋白了一地,蚁族顾不得保护,纷纷逃命。只有几只大蚁匆忙中叼着蛋急急离开。毛虫也从树洞中蠕蠕爬出,另觅安身去了。傍晚,飞归的老鸟,不知变故,发现沒了家,惊慌失措,盘旋,哀鸣,无奈,失落地渺杳飞向远方。伸到塘边的树根空了洞,鱼类钻入棲身,树根被挖掉,鱼类也没了家。
一树倒下,遭灾的不单蚁虫鸟鱼,可能还有精灵。清大才子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就记了这样的一件事:福建汀州试院,堂前有二古柏,人说有树神,他不相信,晚上果然见到树顶上有二红衣老人向他鞠躬作揖后慢慢消失。他次日到树前各答以礼,并为镌一联:“参天黛色常如此,点首朱衣或是君”。纪大才子记事严肃,当不虚妄。村中大榕树不亚于古柏,说不定也有灵异,只是村夫肉眼凡胎,不能澈观而已。树被伐,置何处?得其所么?剝《伐檀》几句以交待:坎坎伐榕兮,置之炉之中兮,炉火旺且烈兮,无钢无铁!榕树入不得其所,焚不得其果,被伐,白伐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