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环扣了不过三下,便有一个撑着伞的小厮畏畏缩缩的开了门,他半个身子掩在门后,稍稍的探出头来,看清眼前白衣的女子时方才才忙不迭的将她们迎入门来,那小厮为白绫打了伞,嘴里不住的嘀咕着,“老爷也不说一声,早知道侄小姐要来,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啊!”
龙霁月闻言,带着点疑惑的看向白绫。
白绫双手拢于袖中,隐隐的仿佛在掐算些什么,“辞预城城主南晋王曾在云中城修道,是我的师叔。”
白绫说着,脚步却忽然一滞,那小厮猝不及防,差点绊倒在她的身上。
龙霁月顺着白绫的目光看进雨里,只见走廊的尽头坐着个蓝衣的女子,模样不甚清楚,但姿态却颇为美好,她倚着栏杆思索着什么,偶尔百无聊赖的抬着头四处张望,“啊!小绫!”她轻笑着撩起裙摆往白绫呆立的地方奔来,有如在漫天雨水里晕开的一点深海颜色,沉郁中透着艳烈,不知是不是幻觉,龙霁月在她身后看见了无数灰蒙蒙的影子,一闪即逝。
这个蓝衣的女子便是南晋王妃田夕,看着年纪并不比白绫大多少,却实实在在是看着白绫从个奶娃娃一点点长大的,她自雨里跑过,也不打伞,直跑到白绫跟前,先比划了一下身高而后给了白绫一个热烈的拥抱。龙霁月有些奇怪的望着白绫,只见女孩子没有平常的欢喜,反而耷拉下一双明媚的眸子,自那半垂的眼睑里竟泛出些许的泪光。
白绫被抱着,将头埋在田夕的脖子里,她们两个差不多的个头,衣带又被风缠作了一处浸润在雨水里,白绫的声音此时听起来闷闷的,一时之间龙霁月居然辨不得那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夕儿,怎么和小绫站在雨里?还不待人回屋,看,这连衣服都湿了!”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响起,虽是说着责怪的话,语调里却满是无奈与宠爱,龙霁月抬头,只见不远处一个峨冠博带,衣袍携风的男子执伞而来,他生的很是俊美,眉利而长,双眼重瞳,见龙霁月上下打量自己便额首一笑,似春风拂了面,杨柳抽了枝,和煦温暖满是活力。
“哎呀,忘了这是下雨天了!”田夕边说便拉着白绫往杨云深伞下钻,见有些拥挤了,干脆抽过自己丈夫手里的竹纸伞,将杨云深从伞下捅了出去,杨云深措手不及的被雨水浇了个透湿,“你个男人,皮糙肉厚的,这伞给我们家小绫打着!”
杨云深也没有生气,他略有些尴尬的揉了揉鼻子回身看着龙霁月,龙霁月被他盯得如芒在背,索性一仰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般快步去追白绫了——开玩笑,这伞自己打着都小了些,两个大男人还不得挤的单脚走路?!
“……王爷,他们都走远了,我们要跟着吗……”那小厮也是个没有眼力劲的,这个时候非要说句话向自己主子证明存在感,话尚未说完,便被抢过了手里的伞,杨云深横了他一眼,然后快步跟上了自己的妻子。
“哎呦喂,命苦哦,王爷和侄小姐这般神仙似的人物怕啥雨啊,手里招一招就天晴了,非要跟我争把破伞,命苦哦……”那小厮欲哭无泪的在雨里小跑着,嘴里嘀嘀咕咕的怕是又被杨云深听见了,一回身,再瞪他一眼,吓得那小厮只得闭嘴。
走过了中庭,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田夕才拉着白绫从后院小楼里换了干爽的衣裳出来,杨云深此时正拿一双凤目上上下下不住的打量着龙霁月,眼里敛着八卦的光芒,直瞧的龙霁月刚刚以龙息烘干的衣服又被冷汗淌湿了。
“哎……龙族的小子,你说女人麻不麻烦,湿了的袍子捂捂就干了,非要去换,等得我都累死了!”
“你说什么?!”
杨云深听到这个声音说着不好就往龙霁月身后躲,一边躲还一边讨饶,“王妃大人,今天有客人,不要揪我耳朵啊!疼疼疼……”
龙霁月在两人中间,尴尬的一抬头便看到了穿着新衣的白绫,习惯了收口白衣的易师正皱着眉头,认真的思考着这么宽敞的袖子能不能装下“渡”字剑。她这一身艳烈的血红色长裙是田夕翻了翻床底下的大箱子才找出来的,穿着刚刚好,除了领子和袖口有一圈黑色袖荷的边角之外,从上而下都像火焰般灼烧着,白绫弯腰抬手撩开前面过长的裙摆,竟是那般的妖娆而媚态。
“哇!”杨云深捂着自己的耳朵倒抽了一口凉气,“师侄啊,云中城那条宗旨是不是这些年又改了?”
白绫挽了挽头发,斜眼看他,“没啊……”
“哦……”杨云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师兄不满当初师傅做个甩手掌柜临逢巨变不管我们的死活,他一怒之下要云中城以培养妖孽为宗旨了呢,刚刚看你还一身清圣气,怎么换了一套衣服就给你穿出了你师傅和清珣的味道来了?”
“师叔……我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杨云深给她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目光,白绫长吁短叹的,开始诉说苏河礼和清珣的罪状,杨云深颇为理解的不住点头。
忽然,一个稚嫩的童声从外面传进来,“你是坏人!”
白绫一愣,转而叹了口气,她招了招手,将躲在门板后面的木鱼推到杨云深面前,“其实,我这次来也是为了给师傅给你带句话。他说,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天道恒在,循环不改,我们这些修道的人,天赋愈高束缚愈大,责任在身。不要学师祖,同门相残的事,他不想再面对第二次……”
杨云深原本笑嘻嘻的脸上此刻也浮现出严肃的神色来,隐隐的还有几分戾气,他下意识的将田夕护在身后,“你师傅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忘了……”白绫苦恼的挠了挠头,她说的其实也是实话,苏河礼将半张脸都藏在扇子底下,她又没有扒拉开来看看,谁知道他那时候是什么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