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涟漪坞出了事,小厨房人心惶惶的。
在此之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冯主子再度有孕了。知道的时候,传言已经再说这个孩子可能要保不住了。奴才们怎么会不害怕,谁知道二殿下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你们几个,是谁再为冯主子准备膳食?”竹节的语气很严肃,脸上根本看不到半点笑容。
“是我。”其中一个男人沉着头,缓缓的说。
“你叫什么?”竹节皱眉问。
“奴才陈宏。”
“这段时间,冯主子的膳食都是你在做?”冯铖凛眉,灼热的目光像是要从那人脸上揭下来一张皮来。
“并不是。”那陈宏摇了摇头:“我是五日之前才开始为冯主子准备膳食的。按照皇子妃的吩咐,每日必须择新鲜干净的食材,为冯主子烹调各种菜色。奴才绝对没有含糊,更不敢对付。所用的米、肉、菜甚至菜油都是新鲜的。”
“五日之前?”冯铖觉得不太对劲,好像说青柠就是这段时间才开始见红。“岂有此理,你到底在饭菜里做了什么手脚,再不从实招来,就别怪我着拳头不认人。”
“冯管家奴才冤枉啊。奴才每回给冯主子送的饭菜,自己都先尝过,绝对没有半点不妥。何况,府里的奴才们也是吃这些东西,大家都没有不舒服,奴才和冯主子无冤无仇,怎么敢乱来。”陈宏委屈的不行。
“且慢。”竹节还是觉得冯铖有点太心急了,可能忽略了一些事。“我问你,五日之前,是谁照顾冯主子的饮食?那厨子呢?为什么忽然换成是你了?”
“回姑娘的话,那人请辞,说是家里有急事就走了。冯管家也同意了。”陈宏来府里伺候的时间不长,连那个人叫什么都忘了。
“是吗?”竹节问冯铖。
“的确是有个厨子请辞,说是老家有急事,我让账房支了银子给他,他就走了。难道……”冯铖攥着拳头,喊了个小厮过来:“你去查一查府里记录奴才户籍的册子,看看他老家在哪,现在带着人就出府把这个人给我找回来。”
“是,冯管家。”小厮立即去办,没敢耽误。
竹节却并不乐观:“可能是他一直做手脚,得知冯主子身子不好,就闻风而逃。果然如此,他肯定不会留在老家等着你去找他。说不定……还会被指使他的人灭口,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冯铖也有同感,一拳捶在自己心口。正是方才竹节用力捶过的位置,这一下不轻,疼的他脸色发青。
“你干什么啊这是?”竹节瞪了他一眼。“犯得着为难自己吗?”
“我怎么这么蠢,对这件事情这么不上心。”冯铖自责不已。“要是当时过问的仔细一些,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他走。”
“写行了,你也别自责了。既然一直伺候冯主子的厨子出了府,就说明这里面一定有猫腻。”竹节只是觉得人心太可怕了,有的人心里能装着一个天下,有的人却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冯铖听她的话,平复了一下情绪。“我们进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好。”竹节皱眉对留在外头的奴才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牵扯到皇嗣的大事。你们要是动错了心思,或者知情不报,查出来可就不光是掉脑袋的事情。当心连累家人。趁着我们进去搜查这功夫,你们也都好好想想,别犯糊涂再把自己搭进去。”
“是。”小厮们个个沉着头,一脸的惶恐不安。实际上,他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醉心楼,靳佩瑶正研究下午做些什么样的糕点来品尝。就见嫦笑急匆匆的走进来。“出什么事情了?瞧你这一脸的焦躁。”
“爷和皇子妃都去了涟漪坞,说是……冯主子的胎保不住了。”
“冯主子的胎?”靳佩瑶一头的雾水:“冯主子什么时候又怀胎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听她这么说,嫦笑的脸色便缓和了不少。“是啊主子,涟漪坞可从来没送出过这样的消息。那可是看管在皇子妃眼皮底下的人,咱们又怎么知道那么多。”
“那不就得了。”靳佩瑶冲她微微一笑:“既然是咱们不知道的事情,何必理会。”
“可……”嫦笑还是担心:“竹节和冯铖已经找到小厨房去了。怀疑是冯主子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奴婢是担心树大招风,这盆脏水可别泼到咱们身上。再说,府里就这么几个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过过样子。”
“切。”靳佩瑶一脸的不满:“咱么这位爷,待人从来就是薄情寡信。当初我小产,没有了孩子,他不是也没安慰我什么吗?换做是冯青柠的孩子没了,他又是许诺她会再有一个,又是宽慰陪伴。同样是他的妾室,怎么待遇就这样截然不同呢?再说,我又不欠她什么,为何要看她这样的脸色?我还觉得亏得慌呢。”
“是啊主子,可是……”嫦笑是怕她们不去做这场戏,只怕在皇子妃眼里就更有嫌疑。“奴婢是担心……”
“担心个屁。”靳佩瑶一脸的嫌弃:“她能吃了我不成。要是有证据,就尽管来吃我好了。”
“靳主子,外面……妙音姑娘求见。”小厮知道靳主子的脾气,一准儿是不喜欢这妙音姑娘的。可没行到人家竟然找上门来求见,不来回话不太好。来回话又怕挨骂,故而结结巴巴的,说话十分犹豫。
嫦笑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敞开了门:“你方才说,谁在外头求见?”
“妙……妙音姑娘。”小厮硬着头皮重复了一边。
“我呸!”嫦笑也是怕靳主子生气,故而连忙抢在前头咒骂起来:“她算哪门子的姑娘,贱人一个。也不看看醉心楼是什么地方,凭她那种身份也敢来求见,当真是不知死活。你还不赶紧的把人给我轰出去。没的坏了咱们主子的好兴致。”
“是。”小厮哆嗦着就要走。
“不急。”靳佩瑶饶是一笑:“她是够贱的。这时候来找我,也肯定不会是好事。不过……她既然知道我讨厌她还要来,那就一定是有目的。”
略微一想,靳佩瑶点了头:“领她进来。”
“是。”小厮这才松了口气。
嫦笑却不懂了:“主子,您何必见她呢?她这种身份也配走进醉心楼,还不够叫人恶心的呢。”
“哼,是挺恶心的。不过要看是恶心谁了。”靳佩瑶深吸了一口气,淡然道:“你瞧着吧,这府里除了咱们,最恨皇子妃的就数她了。敌人的敌人……未必不能是帮手。”
“奴婢明白了。”嫦笑虽然明白这意思了,可还是觉得恶心。“娘娘,等会儿她走了,奴婢拿熏香好好熏一熏这厢房。”
“回头再说。”靳佩瑶摆一摆手:“你先去沏一盏茶来。”
“是。”嫦笑退下的时候,橙儿正好扶着妙音进来。“呦,你这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啊?身上的毒还没解干净?那你找郎中不就得了,跑到醉心楼做什么?”
妙音自从那回在长街被褥,就一直很讨厌这个嫦笑。但是眼前,也只有靳佩瑶能帮她,她不得不暂时低头。“自然是有好事才会来这里,否则你以为我愿意见到你这张嘴脸?”
“行了,废话少说。”靳佩瑶在房里轻冷出声:“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妙音对橙儿使了个眼色,自己走了进去。
“你也是命运多舛,入府就没好过。瞧着你这身子,孱弱的怕是走远路都要叫人扶着,怎么得空今天过来了?”靳佩瑶不动声色的说。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妙音脸色有些清冷:“自从前些日子,我执意搬出了玉华轩,就被安置在了府邸的下院住着。本来这是皇子妃给我脸色瞧,但实际上,住在下院还真是有住在下院的好处。”
“什么意思?”靳佩瑶不以为意的看着她:“这和你的来意有关?”
“我知道小厨房前不久走了个厨子。于此之前,府里还有个侍婢也走了。”妙音笑着说:“她走的很急,同房的丫头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想必,是有人故意安排她出府的吧,且她在出府之前怎么也那么凑巧,就是在小厨房给厨子们打下手的粗使丫头。”
靳佩瑶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你倒是有趣,自己身子不好,不去养着。跑到这里来和我说些奴才们的事情,我又不是皇子妃,我管得了这么宽吗?再说她们要去哪儿要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没别的事情,我就叫嫦笑送你出去了。”
妙音抿了抿唇:“靳主子您一向快人快语,眼里容不得沙子。怎么就不肯多听我说完这些话呢?我既然来了,就何止会说这么简单的事情。”
“好,那你继续说。”靳佩瑶沉了口气:“不过最好是长话短说,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连日以来,我也是吃小厨房的饭菜。虽然不是同一个厨子做的,可菜有什么问题,我只要吃了就能觉出来。怕是有人,用一些奇特的药材化作水,浇灌了一些新鲜的蔬菜。而这些菜吸饱了水,当日就被送进了二皇子府中的小厨房。且还是专供下人们使用的小厨房。毕竟和二殿下皇子妃能吃到的那些不同。”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靳佩瑶的脸色已经发青了。“我不是说了,这些事不归我管。你那么想留在二皇子府,不如去跟爷说。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纳你为妾了也未可知。”
“呵呵。”妙音冷笑了一声:“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真的是想成为一个根本不在意我,只是有权势男子的妾室吗?”
“你的意思,难不成你还想成为正室?”靳佩瑶故意打趣她。
“我的意思是说,我只想活得昂首挺胸,我只想找回我儿子……顺道让害了我此生的人,命丧黄泉。”妙音咬着牙,说出了最后四个字。
而正是这四个字,叫靳佩瑶眼前一亮。“不错啊,挺有志气的。”
“所以,我就是特意来告诉你的,你所留下的隐患,我都已经清楚的一干二净。那小厨房里,连一个被药水灌溉过的青菜毛都找不到。你大可以放心,这件事情只能成为无头公案,不了了之。怕只怕……皇子妃能从冯氏身上,查出用过药的痕迹。”
“怕也是难。”靳佩瑶胸有成竹的看着她:“要么不做,要么滴水不漏。我怎么可能叫她查到。毕竟没用过麝香那种容易存在体内的猛药。用的不过是些……伤胎损胎的东西。且自从那厨子走了,这些东西也就慢慢的没有了。这都五天了,早就化作污浊之物,被冯青柠拉光了。”
妙音皱了下眉,忽而又笑了起来。“那就最好,咱们都能放心了。”
看她要走,靳佩瑶奇怪不已:“你替我收拾利落了这件事,要我怎么谢你?”
“谢我?”妙音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了么,咱们有同样的目的。既然目的都是一样的,那你做这件事就已经帮了我了。而我这么做,也不过是在帮我自己。”
“哼,没看出来,你这丫头还挺有心气的。”靳佩瑶挑了挑眉。“当日你中毒入二皇子府,应该是背后有人给你出主意对吗?”
问起这件事,妙音也没有隐瞒:“不错。”
“那个人为什么要帮你,你可知道?”靳佩瑶听冷决的分析,依稀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她也恨宁璞玉。”妙音如实道。
“是啊,这么多人都恨宁璞玉。若是能团结起来,还怕扳不倒她吗?”靳佩瑶饶是一笑:“你说这件事情,要是有外人煽风点火,捅到宫里……太后若知道了,岂不是会看清楚自己一直宠爱的皇孙媳妇,竟然是个荼毒皇嗣的罪人。那就有趣了。”
妙音笑着点了点头:“你又帮了我一次。”
“嗯哼,也是帮我自己。”靳佩瑶灿灿的笑着:“既然出手了,这一回就别留余地。”
“是啊。”妙音忽然觉得日子有了指望,就算她找不回儿子,也绝对不可能看着仇人过舒服日子。“你放心,我会尽快去办的。”
“时机要瞅准,最好是在宁家祭奠的那一天。”靳佩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一天事情多,怕皇子妃顾头不顾尾,难以周全。”
“说的是呢!其实这样最好,我最讨厌看见的,就是宁璞玉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我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法子能从容的避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