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说的入情入理,最后的反问让尚杰赞根本无法接口,只得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哎!如果韦大人能向前任张大人那样和我们多多沟通就不会出现彼此的误会了。”
李泌见尚杰赞理屈词穷,也没有再继续追问,马上顺着尚杰赞的意思接道:“国相大人所言正是,待我有机会一定向韦大人转告。”
尚杰赞举起茶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说道:“还有一件事要请教先生,还望先生也能向刚才一般坦诚相告。”
“国相大人客气了,老夫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尚杰赞盯着李泌的眼睛,慢慢说道:“既然先生如此爽快,那我就直说了,据说当年大唐国相杨国忠曾经私藏了一笔财宝,而藏宝地点当世只有先生一人知道,如果先生能把藏宝地点说出来,我以吐蕃国相的名誉保证,无论先生有什么要求,我必当全部满足。”
自从李泌刚才知道了尚杰赞的身份后,联想到前几个月衡山发生的事情,就猜到很有可能是为了这笔财宝,因为除了这个秘密,以自己目前的身份,身上实在没有什么能引起吐蕃人兴趣的东西,所以心中早准备好了应对的说辞,当尚杰赞问到这的时候,装出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说道:“什么财宝?老夫实在不知国相大人这句没来由的话什么意思。”
尚杰赞似乎知道李泌不会这么痛快的把财宝之事交代出来,语带威胁地说道:“先生还是看看自己所处的环境,望先生能好好想想,没准能想起点什么。”
李泌听尚杰赞这么说,答道:“国相大人还是对老夫不够了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大人,首先,老夫确实不知国相所说的财宝之事,所以无法告诉大人什么;其次,即便真有这笔财宝,老夫恰好又知道其详情,以老夫的为人,又怎能受别人的威逼利诱而屈节呢?老夫生性视功名利禄为尘土,甘做闲云野鹤去修心养性,如果真有这笔财宝,老夫早就交给朝廷了,怎会贪慕这些身外之物呢?再者,老夫已过花甲之年,也算经历过风浪,对于生死早就看透了,所以国相大人也不必在此事上浪费唇舌。”
听到李泌如此决绝的话,尚杰赞强忍着怒火,继续说道:“先生毕竟年纪大了,几十年前的事情难免一时想不起来,还是我来提醒一下先生吧。按大唐律例,诗仙李白因为参与永王叛乱应该判死罪,可是先生和郭老将军却在肃宗面前联名保住了他一条命,如果不是他把藏宝图交给了你们,为何其它人都判了死罪,而唯独李白却只判了流放?况且,李白还没到流放地就被赦免了,这些还请先生解释一下。”
“哦,原来是因为我曾经为李白在肃宗面前说过话的事呀。我解释给大人,天下谁人不知所谓的永王叛乱,说穿了就是当时的肃宗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找的理由?当年肃宗借安史之乱在灵武自立为帝,玄宗并不知情,所以除了任命肃宗在朔方抵抗叛军外,同时还安排永王、盛王、丰王在各地领导平叛,所以,永王是奉命行事,不能算是反叛。但是肃宗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唯一合法的天子,必然要给威胁自己皇位的永王编排一个永远不能翻身的罪名,反叛恰恰就是最好的罪名。而李白只不过是受到永王的牵连,他只是一个无辜的文人,假如他当时追随的是肃宗,那么就会是完全不同的结果,可惜的是,他此时不幸的追随了永王。肃宗在平定进而吞并永王的势力后,皇位并没有稳固,正是应该笼络人心来巩固自己地位的时候,而李白是当时文人中的翘楚,赦免李白的死罪对笼络天下读书人之心有巨大的作用,能够体现出天子的宽厚、爱才之心,所以我和郭将军才在肃宗面前分析得失,力保李白一命。至于后来赦免李白,则完全是肃宗为了抗旱求雨,再加上那时新立太子,大赦天下,李白当然也在赦免之列。”说到这,李泌看了看尚杰赞问道:“老夫这么说,不知能否为国相大人释疑?”
尚杰赞显然对李泌的回答很不满意,就继续说道:“那就请先生再解释一下,为什么当年我们的人找到李白之时,郭子仪的第七子郭曙却突然现身,拼死抵挡我吐蕃勇士来保护李白?就在我们的勇士把二人迫到江边,就要生擒二人之际,郭曙居然拉着李白跳入大江也不愿被我们俘获,那可是寒冬腊月啊,我想郭曙如果不是奉了郭老将军的命令,也不会这么拼命吧?江水寒冷,水流又急,我吐蕃勇士源自高原雪域不善泅水,自然无法跳入江中去追。郭曙原想拉着李白借水遁逃跑,可人算不如天算,李白不是郭老将军的儿子,没那么好的水性,居然溺水而亡。可事后你们居然给李白的死因编了一个让人感动的故事,说李白因醉酒后到江中捉月,不慎溺水而亡。请问先生,这一段你怎么解释?”
李泌听了尚杰赞的话,吃惊地说道:“老夫今日第一次听到李白的死因居然不是醉酒入江捉月溺亡。按国相大人的说法,李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郭老将军命自己的儿子郭曙一直暗中保护李白安危。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请问国相大人是否知道,李白不仅是擅长诗词和品酒,他也是一个身负绝学的剑客,曾经师从玄宗朝第一剑客裴旻,而且是尽得裴旻真传,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不要说他根本不需要郭曙的保护,即便当时郭曙的确在场,也是李白保护郭曙。国相大人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的故事,还自以为是什么秘史真相。国相大人还听过什么传说,不妨一并讲出来,老夫还真愿意洗耳恭听。”
尚杰赞听李泌如此装傻充愣,不禁恼羞成怒,死死盯着李泌的脸,说道:“先生真是能言善辩,用我们吐蕃话形容就是‘嘴里生出了牦牛’,你们汉话就是‘口吐莲花’。居然假话说得都如此入情入理,看来先生是早有准备。既然现在先生愿意听故事,那就麻烦先生跟我到吐蕃走一趟,咱们慢慢聊。”说到这,尚杰赞对手下人命令道:“都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城!来人,把老先生带下去严加看管。”
话音刚落,有人就从门外飞身进来,尚杰赞还以为是自己的手下,可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一个女人,刚想再叫人,冰凉的剑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看是你的手下动作快,还是我的剑快。”
李泌见到绿云冲进来控制了尚杰赞,于是走上前说道:“国相大人,老夫今日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就由不得我了,告辞。”说完就示意绿云往外走。
绿云押着尚杰赞往外走,门外赶来的侍卫投鼠忌器,眼睁睁看着他们押着自己的国相大摇大摆的外门外走,只能不远不近的持刀跟随。
出了门,看到有巡城的士兵在不远处,绿云一把推开了尚杰赞,二人转身离去。
毕竟这是在大唐的成都,尚杰赞拦住欲追李泌的侍卫,不敢让手下造次,望着二人的背影,大声说道:“先生要想活命就来吐蕃找我,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
西川节度府。
韦皋、薛涛和绿云在焦急地等待几位当地名医的会诊结果。
这几个大夫分别仔细地检查完李泌的身体,凑在一起商议了一下,然后由其中一位老大夫对站在一边焦急等待的韦皋说道:“启禀大人,经会诊,我们一致认为老先生中了蛮族的‘软筋散’之毒。”
“‘软筋散’?可有办法解毒?”韦皋急切地问道。
那个老大夫摇摇头说道:“大人莫急,我等虽无法解毒,但是这毒药却不至于要命。”
韦皋等人听了悬着的心才落下一半。
绿云马上问道:“这‘软筋散’是什么毒?”
“此毒是东蛮中一种比较古老的毒药,当时发明此药的目的就是蛮人为了控制抢来的女子不至于乘人不备而逃跑,因此,此药只是让人无力行动,但是并不致命,看来给老先生施毒之人也是这个目的。”
绿云追问道:“那为何不能解毒?”
“因为我等并不知道这毒药的配方,东蛮地处蛮荒之地,那里特产的毒草很多,不能断定其成份是不敢乱开方子的,而且各种草药的药性相生相克,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能有针对性的配出解毒之方,解药无效还是其次,最可怕的是适得其反,加重老先生体内的毒性。因此,还望女侠谅解。”
韦皋问道:“如此说来,要想解毒还需找到制毒之人?”
“也不尽然,能找到制毒之人要到解药当然最好,找不到也不是没有办法。此毒既然源自东蛮,老朽认为必能在东蛮找到解药,即便找不到解药,能找到‘软筋散’也可,老夫自信凭多年经验,能分辨出其成份,那解药也就可以配制出来。”
韦皋听了点点头,吩咐他们退了出去,然后走到李泌床前说道:“先生不必担心,我会尽快安排人去东蛮寻找解药。”
李泌微笑着轻声说:“韦大人不必着急,老夫这身体除了无力以外,并无其他不适。既然不是致命毒药,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以老夫目前的状况,恐怕要在府上多打扰大人一段时日了。”
“先生说的是哪里的话?要不是这样,韦皋恐怕想留也留不住先生。”
薛涛此时说道:“大人,我想明日即去松州。”
韦皋知道薛涛着急去松州不仅是事先已经计划了,而且这次李泌中毒,薛涛更要尽快去找解药。于是点点头说道:“此去松州不仅干系重大,还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能不引起各方的注意。”
薛涛说道:“奴婢已经有了理由了,就以奴婢违逆大人为借口,大人一怒就可以把奴婢下放到松州。”
李泌听了,心里感到十分过意不去,说道:“这样太委屈姑娘了。”
薛涛说道:“先生不必介怀,要想掩人耳目,自然要有合适的借口,奴婢能为先生和大人做些事是奴婢的荣幸。”
……..
当天晚上,韦皋在节度府怒了,因为韦皋让薛涛为病床上的李泌抚琴解闷,可是几曲之后,薛涛居然以身体疲惫为由拒绝了韦皋,说道:“大人只知道讨客人的欢心,但奴婢虽是官身但也不是铁打之躯,奴婢今日疲惫,告辞。”
韦皋暴怒,拿起桌上的茶杯“啪”的一声摔个粉碎,“亏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看你是在这府上太安逸了,忘了应该怎么做事。今天你要是不让本官的贵客高兴了,明天就把你发到边军营中。”
李泌赶紧说道:“大人息怒,既然薛姑娘累了,今日到此为止,让薛姑娘早点去休息吧。”
“奴婢今日确实是累了,改日奴婢一定让大人尽兴。”薛涛理直气壮地说道。
“放肆!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看来你是不到边军营是体会不到这府中有多么舒适,明日你就给我去松州!”
……..
第二天一早,判官崔佐时带着几名亲兵,送薛涛及几辆马车出了成都西门,绿云奉李泌之命,也坐在车里,陪同薛涛一起出发,直奔松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