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带人风风火火的赶到了罗汉寺,进了寺门迎头就看到了僧人无本,裴度马上问道:“你的师傅圆净在哪?本官找他了解一些情况。”
“我师傅昨日一早就出去云游了。”无本答道。
“哦?云游去了?知道他到哪里云游去了吗?”
“小僧不知,师傅未曾告诉我们,他临行只是叮嘱我们,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要静下心来念经礼佛。”
“本官今日找他,事关案情,还有劳小师傅带我到圆净住持的禅房看看?”
无本一听有关案情,知道不能阻拦,说了声“请随我来。”转身就带着裴度往里边走,一直把裴度带到了住持圆净的禅房。房门虚掩,推门走进去看了看,禅房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一眼就看了个遍。裴度在禅房内转了转,脚下用力感觉着是否有空洞,又用手敲了敲墙壁,检查是否有夹墙暗道,结果一无所获。刚要出去,无本却随手拿起一串念珠,嘴里说道:“咦?师傅怎么居然忘了拿上这串念珠?”
裴度看了一眼,只是一穿很普通的念珠,就问道:“这有什么奇怪吗?”
无本点点头,说道:“别看这串念珠很普通,却是师祖传给他的,师傅一直拿在手上,从不离身,这次出门竟然忘记拿了。”
裴度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告辞。带领手下人又奔同坊的药材商李海家走去。
一到李海家门口,看到有许多下人进进出出的搬东西,裴度就感觉到不对。马上拦住一个下人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搬家吗?”
那下人一看裴度穿着官服,还带着衙门里的差役,赶忙说到:“回大人,这是我家主人在整理无用的东西,不是搬家。”
“哦,那你家的主人可在家?”
“在,就在院子里呢。”
裴度听了二话没说,直接就进了院子,可当他看到正在指挥着下人搬东西的主人时却傻眼了,居然是窦乂,他有些恍惚,明明是李海的住所,怎么窦乂是这房子的主人呢?
窦乂看到裴度来了,赶紧走过来拱手说道:“裴大人荣升少府,小人还没来得及向大人道贺,请恕罪!”
“这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谁?”
窦乂得意的说道:“哦,这个院子的主人本来前天还是一个辽东药商的,名字叫李海,因为家中遭遇剧变,着急回辽东去,就把这院子和在西市的铺子一起低价出售。本来这件好事轮不到小人,可是李海要求买家契约签订就要拿到现钱,前几个买主都因为手中现钱不足,所以才卖给了我。昨天上午谈妥的价格,中午就完成了交割。”
裴度一听就知道来迟了,那个药材商李海这么着急出手,肯定是为了把房产变现逃离长安,心中不禁充满了懊悔,只能悻悻地问道“那个李海可还在长安?”
“大人这话问的,如果不是着急回辽东,他怎么可能这么急着以低于市价四成的价格出售呢?交割手续一完成,他连这院门都没进来,房子里剩余物品一样都没要就离开长安了,小人今天不正在这清理没用的东西吗。”
裴度看着窦乂,用十分严肃的语气问道:“窦乂,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和这个李海认不认识?如果认识,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窦乂一看裴度问的这么认真,再一想裴度如今的身份,立即意识到这李海如此着急低价卖房有问题,马上为自己辩解道:“小人和李海从来就不认识,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自从那日和大人在芙蓉楼一番谈话以后,小人已经安心做一个生意人了,绝对没参与任何是非。举头三尺有神明,小人今日如有一句假话,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窦乂发的毒誓算是裴度今天唯一的收获了,他点点头,说道:“本官信你,不用发这么毒的誓,好好做你的商人吧,告辞了。”说完,带着手下人转身走了。
......
裴度让手下人先回衙门,自己一个人赶往礼部,他准备先找祠部郎中裴延龄问问度碟的事。之所以没去司农寺找白志贞,是因为白志贞兼任神策军使的身份实在特殊,是神策军名义上的最高统领,自己仅仅是长安县内一个小小的县尉。再说自己红口白牙的又没有赃证,直接去找,白志贞根本都不会给自己见面开口的机会,所以他只能先揣着这些度碟找裴延龄碰碰运气。
到了礼部,裴延龄倒是没有端五品官的架子,接见了裴度,语气冷淡地说道:“裴少府有什么话赶紧说,本官还有很多事情。”
裴度明显看出裴延龄不耐烦的表情,马上从袖中掏出一道度碟,递给裴延龄,说道:“这道空白度碟是下官从一名窃贼身上起获的赃物,大人请帮下官辨别一下真假。如果是真的,还请大人看看祠部的记录,这道度碟是哪位官员经手又发到了哪个州府?”
裴度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度碟是出家人的唯一凭证,朝廷对度碟的发放有着严格的管理。每道度碟都有特殊的防伪记号,各个州郡有自己的编号,每道度碟上还按所在州郡的编号下又增加了一项加密编号,用千字文的顺序编列,然后在存根处还有户部的骑缝大印。每次往各州郡分发之时,每道度碟都从骑缝处撕开,户部留有存根。各州郡想出家的人想得到度碟都要经过严格的考试,至少要能默写三部佛经以上者才可能有机会得到度碟。即便默经通过的人,还要经过审核,身上既不能有刺青,也不能有犯罪记录,只有满足这些条件的人才会颁发给度碟,拿到度碟的人自己选择时间和寺庙去正式剃度出家。之所以这么严格,是因为合法的出家人可以免除赋税,所以民间就出现了假冒的僧人逃税。这种没有度碟私自剃度的假僧人,一经查出,全家都要充军边疆。正因为裴度知道度碟的管理严格,所以才这么问裴延龄。
裴延龄接过度碟看了看,说道:“这个度碟是假的,礼部发出的每道度碟本官都是亲自撰写编号,这上面的字迹非本官所写。”说着,把那道度碟递给了裴度,问道:“裴少府还有何事需要问吗?如果没有,本官手头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裴度知道这是下逐客令了,赶紧起身说道:“多谢大人,下官告退。”
......
从礼部出来,裴度边走边想:裴延龄说这度碟是假的,那就是说这十几道度碟都是伪造的,这伪造的度碟怎么能卖钱牟利呢?这个案子到现在除了抓到了杀死阿三的六指猴,背后隐藏的东西到现在一点收获都没有。裴度已经断定圆净和李海绝对是有作奸犯科的事情在身,否则他们不会同时匆忙逃离京城。圆净急的连随身的念珠都没带上,李海低价出卖房产,都说明他们走得很仓促。之所以这么着急的逃离长安原因,显然就是因为六指猴的落网,这就说明六指猴身上的赃物给二人带来了极大的危险。想着这些,裴度就硬着头皮向司农寺走去,他想试着去拜见白志贞,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到了司农寺,裴度的希望落空了,白志贞连门都没让他进,只是让手下人传了一句话给裴度,“有什么事让京兆尹王翃自己来。”
......
这一天,裴度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嫌犯闻风而逃,寻找线索又因为官职卑微而接连碰壁,心情懊恼的他来到了“清风徐来”,打算喝几杯酒来解解心中的郁闷。
不知过了多久,有些微醺的他正打算结账离开,翰林待诏王伾却来了,见到裴度马上热情的说道:“哎呀裴兄,小弟找你找的好辛苦呀。”
“哦?王兄专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裴度不解地问。
王伾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没有别人,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小弟的确是专程来的,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来求裴兄帮忙的。”
裴度疑惑的问道:“我一个小小的县尉能帮什么忙?说吧,什么事?”
“就是你现在手头上这件案子,不要再查了。”
裴度一听,酒意全消,问道:“在下手里目前有两件案子,一个是度碟,还有一个案子是关于一张弓弩,不知道王兄说的是哪一件。”
王伾说道:“小弟只是希望度碟案不要再追查了,至于裴兄所说的什么弓弩案,小弟没有兴趣。”
裴度一听,马上警觉的问道:“为什么?此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别问有什么关系,直说能不能答应小弟这个要求?”
“王兄开什么玩笑?这么诡异的案情背后肯定有很大的隐情,身为县尉,职责所在,怎么能因王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不查呢?”裴度语气十分坚决地说道。
王伾看裴度语气这么坚决,只好无奈的说道:“你是从东宫出来的,难道想借此事打压东宫吗?”
“东宫?这件案子关东宫什么事?”
“裴兄别想套我的话,我只是问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裴度听了王伾的话,脑子并没有因为喝了酒而变得迟钝,反而更加灵敏了。他低声问倒:“是不是东宫也需要钱,就私下从裴延龄手里拿了这些度碟,打算从中牟利?”
王伾听了大吃一惊,问道:“你都知道了?”
裴度一看自己猜对了,就说到:“如果小弟不答应呢?”
王伾的表情由惊讶变为愤怒:“哼!大家早就猜到你不会同意。看来太子真的没有冤枉你,你果然是舒王的人,想借此事来打压东宫。”
裴度看着王伾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王兄还真是开不得玩笑。”
“你到底什么意思?”
裴度既然已经清楚了度碟案的原委,自然不愿意太子因此事受到牵连,正色地说道:“这件案子如果想把它抹平了,你必须给在下拿十五道假度碟来,你只有给我假的作为赃物,我才能把真的还给你,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舒王一旦知道了此事和东宫有关,很可能暗中动一些手脚,把这个案子从长安县衙转到御史台去侦缉,所以你明天必须把假的度碟拿到手并立即来找我交换。”
王伾听了裴度的话,半信半疑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裴度没理他,站起身对店小二说道:“小二,这位公子帮我结账!”然后对王伾说道:“如果相信裴度,就把酒钱结了,就当替王兄办事,已经请在下喝酒还了这笔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