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州。
宋端是王武俊的亲信部将,在李宝臣刚刚暴毙的时候,就曾经向王武俊谏言杀掉李惟岳自立,但王武俊念及旧情,当时并无此意。可是后来李惟岳不仅疏远王武俊,并且对王武俊暗动杀机之时,王武俊感觉到了危险,开始筹划如何自保。束鹿一战,如果不是王武俊家小都在恒州城内被扣为人质,王武俊早就带兵投靠朝廷了。后来兵败回到恒州,王武俊假意在家中闭门谢客迷惑李惟岳,派家人暗中联络了被李惟岳安排守城门的宋端,打算举家悄悄出城避祸。这次,李惟岳又故技重施,假意信任王武俊父子,实际上还是把王武俊的家人作为人质来掌控他。所以,王武俊自掌兵那一刻便下定决心,诛杀李惟岳。于是他和儿子王士真及宋端密谋,这几日夜间,如果见到自己率大军夜袭恒州,点三只火把为信号,要求宋端立即打开城门,迎接王武俊入城,王士真则负责打开李惟岳的府门。
负责守恒州城南门的宋端这几天非常尽责,每天晚上都亲自在城头巡视。这一晚,当他看到城外三只火把映照着王武俊的帅旗之时,马上下令打开城门。
王武俊带兵进了城,派常宁去自己府邸解救家小,而他则亲自率兵直奔李惟岳的府邸。府门外乱哄哄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李惟岳,他马上派王士真问问是怎么回事,王士真知道是父亲回来了,于是假意说到府门看看,就此打开了李惟岳的府门。
王武俊早就把李惟岳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见儿子安全的出现在面前,马上说道:“赶紧回家,看看常宁是否把家人平安的解救出来了,这里由我亲自解决。”说完,带兵就冲了进去。
此时的李惟岳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立即被吓得瘫倒在自己的卧室里。
王武俊一脚踹开了李惟岳的房门,看着缩成一团的李惟岳说道:“念在昔日与你父亲的情分上,给你个体面的死法。”说罢,转身对身后的士兵命令道:“用丝帛绞杀。”
两个亲兵走到床边,撕下一条幔布走向了李惟岳……
看到李惟岳已经死了,王武俊冷冷地说道:“把李惟岳的人头割下,送往长安。”然后,又问道:“其他人都捉住了吗?”
“回将军,胡震、王他奴等人已经押在门外听候发落。”
“推出去,斩了。”
“遵令!”
王武俊又下令说道:“马上出榜安民,免的明天恒州百姓不安。就说本将军奉天子之命诛杀逆首,除去罪大恶极者之外,胁从者一律不予追究。”
……
漳水。
裴度终于想到了诱敌出战的方法,他马上找到李抱真去说。李抱真听了以后,马上带着裴度找马燧、李晟和李芃商议。
马燧大帐内,李抱真说道:“我的参军裴度想到了一出‘围魏救赵’的妙计。向北二十几里就是洹水,我们假意在洹水上搭建浮桥,做出进攻魏州的假象,无论成德和淄青的大营是否出兵,田悦必然担心老巢的安危而出兵救援。等他追过洹水,我们在桥边暗中埋伏的人先把浮桥烧掉,大军乘机杀他个回马枪,必能大破魏博军。”
马燧等人一听大喜,马上布置人马,依计行事。
……
田悦带着自己的人马龟缩在城寨之内,掐指数着双方对峙的日期,因为根据斥候的报告,官军粮草即将接济不上,目前只剩不足十日的粮草。田悦暗暗高兴,官军四万多人马,只要粮草一断,必然撤退,如果不撤,结局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被自己歼灭。所以,他反复叮嘱手下将领,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严防死守,避免因大意让官军有可乘之机。
正当离他估算的十日越来越近的时候,斥候突然来报,发现官军在洹水开始秘密搭建浮桥,有偷袭魏州的迹象。
田悦听了大惊失色,因为如今魏博的主要兵力都在自己手里,守着魏州的只有几千战力较低的城防部队。万一魏州被官军攻破,自己手下的士兵家眷都在魏州,必然会产生哗变,到时候不用等到官军来攻打,这些士兵自己就溃散逃走了。想到这些,他马上写信派人通知成德和淄青人马,自己随时准备回援魏州。然后,他马上吩咐手下将领,全军准备,官军只要渡过洹水,立即出营追击。
……
夜幕降临了。
官军大营灯火稀疏,一如既往的打更报时。田悦感觉有些蹊跷,派大将聂峰带领一千人马悄悄出了城寨去一探虚实。不久,聂峰急报:官军大营只有少数人马虚张声势,我军冲进后四散奔逃,官军主力不知去向。
田悦大叫一声:“不好,他们去偷袭魏州了,赶紧准备火把,给我追。”
魏博军打着火把,在漆黑的夜里疾行,到了洹水浮桥,看到岸边杂草和小树丛生,聂峰感觉有些异样,停下说道:“大帅,官军偷袭魏州,为何不把这浮桥毁掉?谨防有诈。”
田悦一心只在魏州老巢的安危之上,不耐烦地说道:“能有什么诈,他们无非想迅速偷袭魏州,然后再赶快回来,浮桥毁了不是给他们自己造成麻烦吗?如果没猜错,桥那边一定有小股官军守着浮桥,留下一些人对付他们,大军继续前进。”
浮桥对岸,昭义军的阿跌光进和光颜两兄弟果然带着几百骑兵在此守桥。聂峰带着手下的骑兵冲杀过去,昭义军抵挡了一阵后落荒而逃,魏博大军迅速过了浮桥。
隐蔽在草丛中的李愬眼看着魏博叛军举着火把的队伍,像一条火龙过了洹水,立即从草丛中跑出来,从怀中取出火石,从容的纵火点燃了浮桥。李愬怕火势不大,还特意让士兵再找些柴草,让火烧得更大更旺一些。
早在河对岸带着大军张网以待的马燧,看到火龙正逐渐的向自己靠近,心中埋怨李愬为什么还不点燃浮桥,因为如果再看不到浮桥处的火光,叛军就会冲过伏击圈,如果那样,叛军就会撤回魏州,歼灭叛军将成为泡影,因此,心中十分焦急。正在焦急等待的时候,浮桥处火光终于照亮了夜空。
马燧大喜,马上下令击鼓出击。昭义、河阳军为左翼,神策军为右翼,自己亲率河东兵为中军,直接冲向了叛军。
田悦此时才知道真的中计了,一看身后洹水方向冲天的火光,知道浮桥已经被烧,想回漳水大营已经没有归路了,慌乱中马上下令就地抵抗,自己则在聂峰的拼死保护下冲破了包围圈,逃向魏州。
战场上一般情况是这样:如果主将身先士卒,士兵就会跟着勇往直前的去拼死搏杀;而一旦主将先逃了,几乎所有的军队都会因群龙无首而迅速的崩溃。可魏博军号称天下战力最强的军队,虽然身陷重围无心恋战,但是所有士卒还心存幻想,只要能退回漳水城寨,自保肯定没问题。所以,他们一边拼死抵挡官军的追杀,一边自发的向洹水方向撤退,希望能从原路返回漳水的城寨。但是,当他们真的退到洹水才发现,浮桥被烧毁,归路已断了,支持他们一直拼死抵抗的希望就此破灭了,他们终于成为了一只溃军。而更糟糕的是,在洹水岸边,先前诈败的阿跌兄弟正在等着他们,看跑得快的叛军已经到达洹水,催马挥刀砍杀过来。
在黑漆漆的夜里,不甘心被杀的叛军也不管会不会游泳,看到有人下水,也盲目的跟在后面跳到了冰冷的洹水之中,希望能涉水过河。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齐腰深的水沟就足以使人溺水而亡,何况是洹水。洹水不太深,最深处不足三丈(一丈三米三),洹水也不太宽,平均宽二十多丈而已。溺毙的魏博士兵尸体阻塞了洹水,有幸游到对岸的士兵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李愬正带兵冲了过来……
黑夜之中,成德和淄青的大营守将害怕黑灯瞎火的重蹈魏博覆辙,没敢派出一兵一卒来援救。
……
经过一夜的大战,战斗结束了。近四万成德军除少数人逃脱外,几乎全军覆灭。官军虽然胜了,但是伤亡代价也不小,战死人数虽然只有三千多人,但是受伤的士兵多达一万余人,其中重伤员就有五千多人。因为这次河东军是主力,尤其河东军损失最大。马燧与另三位统帅联名向朝廷发去捷报:大破叛军于漳水,逆贼田悦已退守魏州,待官军击破漳水成德与淄青叛军后,计划休整几日,随后将发兵魏州,铲除魏博田悦。
……
田悦在大将聂峰的保护下,带着一千多名骑兵在后半夜到达了魏州城南门外,看到魏州依旧完好,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毕竟老巢还在,就有翻盘的可能。于是他让手下士兵朝着城头呼喊,让守着魏州城的大将李常春赶紧开门让他们进城。
守城的士兵听到城下的喊声,说是节帅连夜回来了,不知真假,马上跑去禀报李常春,说城外模模糊糊看着一两千兵马,声称是节帅大人回来了,要求赶快开门放他们进城。
李常春一听这些人马自称是节帅田悦,马上敏锐地感觉到田悦肯定吃了败仗,否则不会连夜从漳水带这么点人回到魏州要求开门,心中暗想:漳水共有魏博四万人马与官军对峙,只带一两千人连夜回魏州,必然是大败以后只剩下这些兵马,官军很可能在后面追赶。即便放他们进城,凭魏州目前的兵力也难以抵挡朝廷大军,与其陪着李惟岳一起殉葬,不如等官军来了,无论田悦死活,我手里还有魏州作为向朝廷投靠的资本。想到这里,李常春说道:“月黑风高,难以辨别来者身份,万一是官军假扮的人马来诈取魏州,我们冒然开城门无异于引狼入室,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为保万无一失,必须待天明以后,确认这些人真是我魏博人马才能放他们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