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燧接到诏书后大喜过望,知道自己期盼已久的表现机会终于来了,他立即传令河东诸将:明日一早,河东军南向讨伐李怀光。
马燧这一段的功夫果然没有白费,正因为河东军一直处在备战状态,所以军令一下,军粮连夜就装车开始往前线调动,大军第二天一早就整装出发了。
晋、慈、隰三州因为已经和马燧达成了协议,守将虚张声势的对战一下就假意战败,然后举城投降了。因此河东军一开始进入河中如入无人之境,出兵不足半月时间,连下晋、慈、隰三座州城,一时间军心大振。可是接下来,马燧就碰到了城池高大坚固的绛州,遭遇了激烈的抵抗,而负责镇守绛州的正是李怀光的两员亲信大将----阎晏和牛名骏。这两个人见到河东军来势汹汹,一面凭借坚城拼命抵抗河东军的进攻,一面向李怀光紧急求救。
李怀光没想到自己现在的这支朔方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半月之内,连丢晋、慈、隰三州不说,河东军势如破竹,已经兵临绛州,虽然绛州在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被攻破,但是如果不想办法击退河东军,绛州失守只是早晚的事情。万一绛州再丢了,那他只能凭着徐廷光占据的长春宫(位于大荔县朝邑镇北寨子村。北周武帝保定五年始建,初名晋城。因晋城三面悬崖,东临黄河,面对古蒲津关,登高可远望太华、中条两山,俯视可见黄、洛、渭三河,花木茂盛,四时如春,遂改名长春宫。)和自己所在的蒲州负隅顽抗。虽说长春宫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同时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如果官军将长春宫重重包围,长春宫的守军也成了瓮中之鳖,根本冲不出来。一旦朝廷再派出其它兵力赶赴河东,自己就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了。而且据斥候回报,朝廷这次是任命马燧为“管内诸军行营副元帅”,同时还征调骆元光、韩游瑰和唐朝臣三镇兵马协同河东军一起作战,目前这三镇的一万五千兵马已经集结完毕,正在赶往长春宫,用不了几天就会到达。当下朔方军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如果真是和马燧的河东军硬拼,实在没把握能战胜河东军。面临如此严峻的形势,李怀光无计可施,只得将杨朝晟和达奚小俊找来一起商议对策。
杨朝晟听了李怀光说的最新军情,摇着头说道:“太尉,自朝廷派四镇联兵讨伐河中以来,末将听带兵的将领们抱怨说,‘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有大量士卒逃跑,已经严重影响军心士气,否则晋、慈、隰三州不可能在短短半月之内就轻易失守。’依末将看,以朔方军目前的士气,绛州恐怕难以坚持啊!”
李怀光听了杨朝晟的话,心中十分不爽,怒道:“废话,本帅还不知道这个嘛?本帅找你来就是商量对策的,不是想听你说这些丧气话的。”
达奚小俊一看李怀光生气了,说道:“太尉息怒,杨将军这话听起来虽然不舒服,但却也是实情。”
李怀光暴怒道:“你也给本帅住嘴,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办法,有办法就赶紧说,没办法就马上带领本部兵马去增援绛州!”
达奚小俊低声说道:“太尉息怒,末将倒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给我绕弯子,只要能保住朔方军不散,本帅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还有什么话是当讲不当讲的?”
“末将的叔叔达奚抱晖一直在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下辖的灵宝市、陕县一带)任陕虢兵马使,而节度使一职要么空缺,要么是朝廷点将遥领,陕虢的军政事务实际上一直由我叔叔把持,他惦记节度使之位已经很久了。前段时间唐朝臣转任河中同绛节度使一职后,他原以为空缺的节度使会由他接任,谁想到朝廷却又任命张劝为陕虢节度使一职,这让他十分不爽。末将愿意去一趟陕州,游说他驱逐张劝,夺取节度使之位,与太尉联兵遥相呼应,以解河中的危局。所以,太尉只要在这段时间能拖住四镇之兵,局势或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怀光听了达奚小俊的话没有说话,而是瞟了杨朝晟一眼。
杨朝晟听了达奚小俊的计策,马上意识到如此一来,朝廷平定李怀光又会横生枝节,马上说道:“太尉,末将以为达奚将军的计策虽好,但恐怕是远水难解近渴。眼下马燧大军已经兵临绛州城下,骆元光、韩游瑰和唐朝臣不日即也将到达长春宫。如果达奚将军是一个月前献上此计,末将认为不失为一招好棋,但如今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达奚将军现在去陕州,莫说此去陕州游说达奚抱晖能否成功,即便是成功了,从策划兵变到达奚抱晖完全掌控陕虢兵权,这可不是十天半月就可以完成的事情,等到他完全掌控了陕虢军权,马燧早已将蒲州(河中镇的治所,今山西省永济蒲州镇)团团包围了。”说到这,杨朝晟看了一眼达奚小俊,继续说道:“末将认为,,达奚将军此时提出此计,难免会让不明真相的人认为他有为自己谋退路之嫌。”
达奚小俊听了杨朝晟的话恼羞成怒,高声质问道:“杨将军什么意思?你认为本将计策不妥,大可为太尉献上其它妙策,何必故意中伤质疑本将军的一片忠心呢?”
杨朝晟也不甘示弱,一脸正色的反驳道:“难道是本将军误会你了吗?现在四镇大军旦夕即至,你身为将军不思如何带兵上战场去对敌交锋,反而想效仿酸腐儒生的那一套东西,让太尉说说,你有这个本事吗?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退路是什么?”
达奚小俊出身夷狄,大字都不识几个,根本就不擅舌辩,被杨朝晟这么一说,虽然气得他得牙根痒痒,但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是用手指着杨朝晟说道:“你…你…..”。一直之间不知如何自证清白,脸被憋的通红,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急的直想冲过去和杨朝晟动粗。
李怀光终于爆发了,咆哮道:“别吵了!达奚将军现在就动身去陕州游说达奚抱晖。但是,你要记住,你的家人可都在本帅手里,如果你胆敢借机出逃,休怪本帅不念旧情。”然后,李怀光又对杨朝晟说道:“你现在就带五千兵去绛州增援,如果绛州丢了,本帅会亲自送你的家小到阴间去等着你。”
……
骆元光、韩游瑰和唐朝臣三镇兵马在关中集结完毕后,直奔徐廷光驻守的长春宫。
三镇兵马到了长春宫外一看傻眼了,长春宫建在悬崖绝壁之上,只有一条道路可以进入,守护长春宫的正是朔方大将徐廷光。
骆元光贪功心切,不和韩游瑰和唐朝臣商议,擅自出兵,亲率镇国军将士猛攻,结果不仅自己损失惨重,还激起了徐廷光的满腔怒火,号令守军,只要官军进入弓弩射程之内,无需多言,即刻射杀。
骆元光此举给联军造成了巨大的麻烦,唐朝臣本想仗着自己曾经在朔方军任节度副使这层关系来劝降徐廷光,可是因为骆元光的莽撞行为,徐廷光再也不让联军靠近长春宫三百步以内,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去游说徐廷光。眼下河东军已经出兵十余日,如果长春宫这边三路联军没有进展,必然会造成河东军陷入孤军奋战的局面,无论先前河东军战果如何丰硕,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撤军。唐朝臣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能迅速拿下长春宫的办法,他只得决定以身犯险,不顾骆元光和韩游瑰的百般劝阻,单人独骑走上了通往长春宫的绝路。
长春宫城头的守军看到一个人慢慢靠近,不知是否有什么阴谋,于是张弓搭箭,准备射杀此人。
唐朝臣也是心中忐忑,纵马缓慢向前的同时不断高声喊着:“我乃唐朝臣,请徐廷光将军一见。”
长春宫守军头目听到来人竟是原朔方军老将、节度副使唐朝臣,于是命令弓弩手放下弓弩,然后派人赶紧去禀报徐廷光,他自己却拿起一只硬弩,瞄着唐朝臣的前方“嗖”的射了出去,弩箭在唐朝臣身前几尺处没入土中。他随即高声喊道:“唐将军止步,我等已经去上报徐将军了,请稍安勿躁。如若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们不讲情面。”
唐朝臣一听守军已经向徐廷光通报了,也勒住马缰停在那,然后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将自己的头和脸完*露出来。他的目的既是想让长春宫内的守将看清自己的脸,另一方面也表明自己绝对没有阴谋诡计,让守军放心。可是此举却吓到了身后关注着自己的骆元光,骆元光大叫一道:“唐将军,危险!强弩手,准备放箭保护唐将军!”
话音刚落,骆元光就要纵马前冲,身旁的韩游瑰赶忙一伸手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骆将军,你是想害死唐将军吗?”
骆元光险些被他拉下马,大声说道:“韩将军,唐将军把头盔都摘了,万一叛军放箭,唐将军还不被射成刺猬吗?”
韩游瑰紧紧抓着骆元光的胳膊说道:“你看,唐将军刚才高呼自己的名姓,叛军肯定已经听清了,我们虽听不到叛军说的是什么,但是唐将军停的位置已经在弓弩射程之内,但是叛军并没有放箭,说明他们已经认出了唐将军。这时候唐将军将头盔摘下,必是为了让叛军看清自己的脸。你放心,叛军虽然凶劣,但是毕竟唐将军也是朔方军出身,又曾是朝廷钦命的朔方节度副使,叛军在没得到徐廷光的命令之前,不会贸然对唐将军放箭的。”
就在骆元光半信半疑之际,叛军守将徐廷光果然出现在长春宫城头。
徐廷光在城头抱拳说道:“不知唐将军大驾光临,徐某多有得罪,在这里向您赔罪了。本请唐将军进入长春宫一叙,只是徐某职责所在,还请唐将军恕罪。”
唐朝臣说道:“徐将军,你我都是军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再兜圈子了。唐某今日面见将军,只问将军一句话,今天守在长春宫的军队,是否还是汾阳王麾下的那支朔方军?”
徐廷光听了沉默了一下,说道:“徐某昔日虽没有在汾阳王身边效命,但是自从军入伍便在朔方军,包括徐某在内驻守长春宫的六千士卒,当然还是朔方军。”
“好,既然你自称还是朔方军,那你可还记得朔方军忠君报国的治军传统?”
“自然记得。但是,我等也是身不由己。军中将领,包括我本人的家眷都控制在李怀光的手中,我等也是不由己啊。”
唐朝臣听徐廷光这么一说才明白朔方军将领为什么追随李怀光了,本来想劝降徐廷光,可是现在根本行不通,只得说道:“唐某虽然不能让你们放弃家眷安危转身归顺朝廷,但是可否…..”
唐朝臣的话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嗖”的一声,一支弩箭从自己的头上飞过,直奔长春宫城头的徐廷光。气的唐朝臣回身大吼:“是谁突施冷箭,陷唐某于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