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殿,应儿掩门退了下去,留下萧翛毕恭毕敬的站在侧殿中央,而案上紫衣王爷正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刚被奉上的香茶。根本不用萧翛愁如何找机会开口讨要簿子,这不,会餐完毕,便又被传见了。
此时找我,所为何事?
紫衣王爷放下茶碗,抬起那对狐狸眼,一脸不怀好意地望着双眼冒着傻白的萧翛,缓缓道:“怎么,没有话要说?”。
说?不是王爷找得我吗?说什么?难道?现在……是要我解释那夜遛出王府的事?是这事吗?还是刚才……平日里和小王子走得太近了?误人子弟了?……我还做过什么不妥的事?没按时归还文渊楼的书?应儿嘱咐的《女戒》还没有背完?不会是向春燕八卦王爷是否有断袖之癖一事被传到他耳朵里了?到底是哪件事?萧翛快速地翻着眼皮愁眉。最讨厌这种开放式的提问了,不能有事说事吗?
萧翛端端正正地行个大礼,厚颜道“小女子承蒙王爷王妃留容不弃、视民如伤、府中上下又对我关怀备至、照顾有加,小女子对王爷王府唯有道不尽地感激之言、感恩之心。”哎~不管了。先上马屁再说。
“看来应儿教的太用力了。”紫衣王爷不羁地挑了一下眉,起身特意走到俯首的萧翛耳边阴阳怪气的说道,又绕过她坐在一旁的梨花木茶椅上,道:“我近日倒是看得了个有趣的故事,堪比你在文渊楼里看到的那些诡谲怪诞更前所未闻。”
萧翛俯首听着,这大狐狸到底打什么主意。
紫衣王爷继续转着他的狐狸眼,嘴角捉弄,“说是不久前,在紫金山上掉下来一个女子,二八年华,衣着奇特,昏迷不醒,问遍山上所有的住家皆不识此女。此女醒来后,言语举止皆怪异,却不像痴傻,后来救下她的那家人请了个算命先生来看,竟说这女子并非一般人物。”王爷指尖叩击着茶几上打开的一本簿子,认真地看向萧筱。
萧筱听出这故事分明说的是自己,才发现原来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簿子,刚刚就躺在身侧的长脚几上。看来这本簿子的确是记载了自己初到明朝的一些事,而面前阴冷的紫衣王爷把其中内容都看个精光。所以他是信了,还是不信?
萧翛还摸不透王爷想说什么,继续静候。
“确非一般人,寻常人家的娘子怎会光天化日下躺在荒野。”王爷笑道。
“这个女子的确新奇。”萧翛小心地附和。
“算命的说这女子非当今之人,也非妖魔鬼怪,而是来自一个未曾到来的地方。”
“王爷看得这则故事真是新颖,素问也颇为好奇。”萧翛明知故问,厚颜道,眼睛却离不开茶几上的那本簿子。
“我到是觉得这书中的描述似曾相识。”王爷合上那本簿子,奸笑:“想看?”
萧翛点头如捣蒜。
“拿去。”王爷伊势递了动作,又大喘气地收回,“不过,要回答本王两个问题?”
萧翛才欲双手接书,落了一个空。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萧翛道,“王爷尽管问,素问绝对知无不言。”
王爷走上前,脸贴的萧翛不过一尺距离,眼中去掉方才的几分戏弄,多了几分严肃,“你到底是何人?来自何方?”
萧翛望着那张认真表情,又望了望王爷手中的书,大眼不敢眨一下。说不说实话?说实话,这大狐狸会不会吓到?不说实话,我又怎么圆谎?说自己是外星人?
王爷丝毫不给萧筱周旋的时间,提着簿子回到书案前,将簿子举在了油灯之上,火苗在簿角一寸之下跳跃着。
“我说,”萧翛急忙喝止,也来不及想撒谎的话,“本名萧翛,来自600年后……的世界。”
王爷抽搐了下眉,600年后?这数字着实让王爷惊了一下。终于收手,将簿子飞向萧翛。萧翛赶忙接下簿子,不忘欠了个身,便迫不及待地翻看。谁知道这王爷会不会立刻反悔,不过就是想看个时间地点罢了,赶紧记下即可。王爷又回到高脚茶几旁,摆起了棋盘,邪恶的弧度又爬上了他的嘴角。
簿子才写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样子,初看起来更像林大瘫子的生活日志,前几页都是从自己被发现之后向前做的倒叙,简明客观,并没有点明被发现具体时间和地点。之后便写到了对自己的猜测和传言,也记录了一些自己的生活点滴和发现。再然后便是对自己的考察和研究,还提到多本书册文摘,其中就有灵谷寺内一本手记。这本手记是一位高僧的回忆录,里面就曾提到过不止一位相似的案例,并对“回去”做了大胆的猜想和条件描述。条件就是……
没有了,整整三页纸,居然没有了,就留下被撕走的遗骸,和剩下还未被涂写的四分之三白纸。那么关键,居然没有了。
就知道这阴损的王爷怎么会那么轻易交还簿子。萧翛忍着胸中的郁结,控制住脸上的狰狞,抬头望向正在下棋的紫衣王爷,一脸无辜地问:“怎么没有了?”
“萧姑娘翻阅得真是神速,这后面几页嘛……被坦儿撕下拿去折什么……纸飞机了。”紫衣王爷自顾自落子。
“什么时候?”
“有些时日了吧,应该是找不回来了。都怪本王没有把林贤弟的这本日志收放好。”紫衣王爷假意愧疚,双目仍看着棋盘。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三页就是被王爷自个儿撕去的,还赖在孩子头上。萧翛几分失落、几分牙痒。
“不过,本王倒是通篇都读过了。”王爷执着一颗白子,放在太阳穴处,继续假意眯的狐狸眼,“就是现在有些口渴……”
萧翛机灵,立马将方才书案上应儿奉上的香茶恭敬地端到王爷面前。王爷奸笑,接过了茶,悠闲自得的喝了起来。
“近日事务烦神,又是前几日看的故事,有些记不清了。”王爷故意。
屁,怎么可能?王爷的办事重地在藩地,这汉王府不过是春运回家拜年走亲戚的,有个屁事务啊!
“哪会?王爷颖悟绝伦,博闻强识,萧翛真的很想知道后面写的什么?”萧翛语气从奉承变为诚恳。
被萧翛这个名字一提醒,王爷到是回过神了,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从600年后摔下来的女子,“萧翛?是你的真名?”
“千真万确。”
“600年后?”名字,王爷信。这600年后,实则让人惊愕。
“王爷若信林相公簿子里写的这些事,那萧翛的600年后便是实话。若不信,就当个素问大病未愈在说疯话吧。”萧翛坦然,堵王爷信。拿出真诚,或许王爷愿意告知后续。
王爷定睛望着萧翛片刻,从棋罐里捡了粒棋子准备落子:“那说说你那个600年后的故事来听听。”
“那……王爷,若说的600年后的事,您听得高兴的话,可否告知萧翛,林相公簿子后面还写些什么?一点点也好。”萧翛小心提议,满脸祈求。
王爷抬眼望了一眼萧翛,“若你下棋能赢得了本王,本王就想想看能否记起些什么。”
我擦,这提议分明就是不想告诉我,还想想?……呜,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哪里会下围棋啊?五子棋还差不多。
“那什么棋可否由小女子我来定啊?”萧筱力争。
“哦?你还会其他棋?”王爷笑疑。
“小女子初来贵地,会的棋不多,但是我选的棋,王爷一定驾轻就熟。”王爷不语等待着萧翛后话,这下轮到萧翛坏笑,“象棋。”
对,象棋。这是萧翛打小从爷爷哪儿学会的,不过萧翛的棋艺并不精。
见王爷并无反对,萧翛利索的收起了围棋棋子棋盘。从王爷眉宇眼神示意下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象棋棋盘和硕大的两个木质棋盒,像模像样的铺开来。不过,棋子的摆放却很奇特。
“王爷往日里带兵打仗、身经百战,象棋一定下得所向披靡,萧翛一定不是王爷的对手。”萧翛将所有棋子反面扣在棋盘中,像搓麻将洗牌一样打乱棋子。
“所以,我要和王爷下一盘我们那个世界的玩法——盲棋。我先说下规则,王爷听后再决定要不要和我玩。”
萧翛把打乱的棋子一一放入了半边棋盘的格子中,开始说规则。大致和普通象棋的等级一样;吃法则变成单循环吃法,等级大的可以吃等级小的,而最小的兵卒却可以吃将帅;走法也变成简单的十字步,但不得过楚河汉界,只使用半边棋盘;开盘时谁先翻得颜色的棋子便代表谁,另一种颜色则自动成为对手棋;吃光对手棋子或吃掉对手的将帅为胜。
“如何简单吧。我赢了,王爷就告诉我簿子的事。王爷赢了,我就讲我们世界的事给王爷听。公平吧。”萧翛解释规则说得有些忘乎所以,已经忘了尊卑的称谓礼仪。
王爷眼底笑意不答,从棋盘中翻了一枚棋子。这分明就是个投机取巧,碰运气的玩法,也只有这种玩法才能增加萧翛的胜算。
即便是这样,萧翛还是连输几盘。萧筱避开了些朝代的问题,从现代的服饰、住房、语言、教育、礼仪等方面给王爷做了时而简明时而详细的介绍,话到激动时还亲自执笔作画来展示。王爷倒也不多问,只是细细地听着,笑意深藏眼底,还透着一丝丝欣赏。
萧筱虽事无巨细地阐述,也因连连输棋,不免斗志消沉,面露疲累。终于在第七盘时,翻盘赢了,赢得那叫蹊跷啊!主要还是手气好,偏偏翻的棋子就是兵,且就坐落于王爷将棋旁。王爷不知是无意还是防水,居然没让一旁小卒把这个大头兵给灭了,就这样输了。
王爷看着萧筱拿着那个大头兵棋子兴奋地甩动着,示意自己胜利的得意样子,倒也不孬,还颇有兴致地将身子向后倚在椅背上,眯眼笑看她。“簿子上遗失的那些本王是真的记不全了,不过,待到上元节灵谷寺时,你可亲自去问鉴远大师。”
鉴远大师,果然,鉴远是和尚的名字,林相公看的灵谷寺的手记就是鉴远大师的?所以,方才会餐时王爷执意要带上我去寺院祈福,其实是为了安排我见鉴远大师。萧筱突然觉得面前的紫衣王爷散放着万道光芒,如此慈祥仁爱,心生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