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淑和优雅的唇缓缓吐出几个字后,玄天承平静的脸上终于缢出一丝裂痕。他额角青筋暴起,微微弓起的脊背昭示着他的愤怒。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目光死死拽着她的脸。
淑和掩面轻笑道:“看来玄公子对那罪臣之女很是上心呢。”
玄天承与叶臻想的不同。他对那个所谓的父亲的作风极为熟悉,因此他毫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可是,这反而更加危险。八年前的事情,不管叶臻是如何以为的,他知道叶家内部远没有那么简单,江翊宁和江兰心做过禁军头领,叶鹤尧是丞相,又是辅国公,三人修为都在九重天往上。更不用说如今牵扯到自己的父亲,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处。
苏凌远是个成年人,再说以那家伙的能力,他根本不用担心。叶臻就不一样了,说白了她还是个孩子,那点子江湖经验根本不管用。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骂叶臻,却又担心她,也骂自己,昨日就该直接去留仙谷陪她的。她一个小十阶,她凭什么这么自信,自己又怎么能让她一个人?
淑和待他缓了缓神,才又道:“玄公子是明白人,本宫今日说这些,无非是做个说客。玄公子才智过人,若非太过重情重义,怎会落得这般境地。本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话已带到便不再多言,棋局的走势想必玄公子看的分明,何况,令堂和令姐都希望你能回去。”
玄天承眸色刹那黯淡,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是落寞,淑和仿佛没有看到似的,笑意盈盈地,朝外喊了一声:“墨梅,传菜。”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玄天承慢慢地思考着淑和的话。类似的事情其实不需要再有人刻意提醒,他自己能分的清楚。以他的处境,顺从是最好的选择。他拖了八年,为了逃避不惜卸去将军之职,先是护送定国永嘉公主和亲西夏,然后南下,做了杀手。但他没有拒绝皇帝让他将叶臻安全送到江州的请求,八年来也不曾与苏凌远断了联系。他尽自己的能力,去维护自己内心的那一份执念。
他也是骄傲的人。也许骄傲得过了头。他相信自己选的路是正确的,尽管如履薄冰。母亲是那个人用来牵制自己的棋子,但他不会放弃尊严舍弃良知去卑躬屈膝苟且偷生。姐姐从小就教导他,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低头。姐姐自己留在帝都那种地方与那个人周旋,却支持他在外面发展自己的势力。
他不允许自己回头,事到如今,他也回不了头了。
*
彼时,叶臻正提着一大包藕粉桂花糖糕,吃力地迈过门槛。身后一个素衣女子还要追出来,叶臻笑得眼睛都要弯了,却是连连摇着头,喊道:“娘亲,够了够了,再多阿臻就拿不动了!”
那素衣女子,不是江翊宁还是谁。后面还有个穿粗布短褐的男人,泛青的胡渣,斑白的鬓发,无一不昭示着这些年生活的艰辛。他看着叶臻,咧开嘴笑,满脸的皱纹都张了开来,哪还有当初仙风道骨的样子?
叶臻看得刺眼,辛酸愧疚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她忍忍没让泪落下来,笑得没心没肺:“娘亲,爹爹,女儿以后天天都来好不好?”
素衣女子几步就到了她身边,然而眼角终归也有了稀碎的鱼尾纹。她拍着叶臻的脑袋,柔声道:“娘亲只要我的女儿平平安安的活着。”
“恩。”叶臻安安静静地窝在娘亲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叶臻挨家挨户地询问着,临近午时的时候,才终于在一个猎户的带领下,找到了那座位于北山山谷里的竹屋。
这个季节山上的桃花将败未败,山风拂过花瓣零落如雨。干净澄澈的溪水流经茂盛的竹林,重重的庙宇传来悠远的钟声。
当父母熟悉却分明苍老了许多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感情吞噬了理智,她落泪了,飞身扑进了娘亲的怀里。她没有去问这八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终于看见父母了,从今往后她不用再每天做着重复的梦却一遍遍强迫自己忘记了。父母还活着,一切安好,就足够了。
她趴在娘亲身边,看娘亲揉面粉,做她最喜欢的藕粉桂花糖糕,另一边爹爹劈柴生活生火。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不知不觉就把留仙谷的事情都说了。她说自己一开始还觉得愧对五哥六哥,后来看着他们的滑稽样就一点都不愧疚了。她手舞足蹈地表演着五哥六哥的样子,还顺手抓了把煤灰抹在自己脸上,做了个鬼脸,又耷拉下脸,撅起嘴,装可怜,最后捧腹大笑。娘亲放下面粉,丢给她一块手绢,一个没忍住也笑了出来,连过去最为严肃的爹爹都笑了。
一家三口笑作一团。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叶臻放肆地大笑着,直到眼角有了泪光。
*
叶臻提着包裹往留仙谷走。她又哼起了小曲儿,觉得心情更加舒畅。朱雀大街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觉得阳光如此灿烂,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那么和蔼可亲。过桥的时候青石板传来悦耳的声音,桥下小船划过,桨橹轻摇,牵起縠皱波纹。小贩的吆喝听起来像极了和谐的乐曲,商人间讲价也是谈笑风生。
经过阿冉的茶馆的时候,她甚至笑着对门口的小二说了句,“中午好!”
她没听到他在后头嘀咕:“寒爷今儿个吹的又是哪门子的风。”
她一路蹦蹦跳跳地回了留仙谷,守山门的其中一个正是早上送信的那个小弟子,见她这判若两人的模样,出声道:“七姑娘,您没事吧?”
叶臻在留仙谷是以冷出名的,除了师父和几位师兄,这般将兴奋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人前,还是没有过的事情。
叶臻微笑着,向他们颔首示意,又将几个人弄得莫名其妙。
总算回了自己的琉璃阁,叶臻把包裹往桌上一扔,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准备补个回笼觉,就被人一把拎了起来。
“刚刚去哪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