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展阿瑗两人一路跟着阮灵玉和徐安年,从城西来到了城南,这里虽没城西热闹,但也人来人往、车马喧腾。
一路尾随,路经一众店铺,阿瑗难得没有东瞧西看,顾展心中表示十分欣慰。
阮灵玉和徐安年当真是好人缘,一路上关照声询问声不绝于耳,更有好心的大婶将自己刚买下的瓜果鱼肉直接塞进了阮灵玉怀里,说是赠予徐大夫养生滋补。
阮灵玉搀着徐安年朝惠生堂走,有伙计眼尖,老远就看到了两人,赶忙上前帮忙。
紧随其后的阿瑗顾展在街头茶铺坐下,讨了两杯凉茶。
阿瑗推了推顾展,问道:“我们还要跟进去吗?感觉这么直接似乎不太好。”
“没说要跟进去啊,”顾展瞅了她一眼,继续道:“等下阮灵玉出来,我们就跟上,然后你想办法跟她回家,顺便旁敲侧击看能不能从唐仪那打探下案情,这么大个案,袁州第一仵作肯定也参与了。”
“我?跟她回家?我怎么跟她回家?!”阿瑗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满脸的不愿意。这互不相识的,人家怎么可能就把你往家里领?!
显然,糙汉子顾展并没有这样想,在他看来,女孩子之间总会好说话些,阿瑗去再合适不过了!这丫头怎么回事,还突然矫情起来了!
见阿瑗似乎不太乐意,顾展一脸苦口婆心地说道:“阿瑗啊,这唐府肯定是要比黄庐酒馆要安全的嘛,你看那儿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现在依旧客流不断,这铁定地有门道啊!你个姑娘家的,晚上一个人住,让人怎么放心的下呀。再说,让你跟赵青鸾一个房,你踏实吗?!”。
阿瑗腹诽,好家伙,这想的全面的很啊,后路全给断了。
她瞟了眼对面的顾展,嘟囔道:“我知道,你就是想跟赵青鸾单独相处!”阿瑗摇了摇头,“看,这都开始赶人了,小叔啊,你变了!”
阿瑗嘟着嘴,目不斜视地盯着惠生堂大门。
顾展正在喝茶,当即被呛了一口,狠狠打了下阿瑗的头。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小叔能坑你吗?!这不是把危险都留给了我自己吗?!多大个姑娘了,都要及笄了!还不知道体谅人!去了江宁你可怎么办啊你!”
顾展一唠叨起来真是没完没了,根本停不下来,阿瑗撇了撇嘴,挥手道:“行了行了,你话好多,跟宝石一样。喏,人出来了,我去了,你回吧,别忘了给钱啊!”
顾展乍一听愣是没听出门道,还跟着点了点头,仔细回味才发现不对劲儿。
宝石?!那不是陆阿婆养的小黑狗…狗...吗?…
顾展顿时头上三条黑线,看着早已跑远的阿瑗,恨不得飞上去捶她。
这边儿出发的阿瑗迅速进入伪装状态,走走看看,好像自己真的在闲逛。
阮灵玉从惠生堂出来后,似乎心情还不错,一路见着熟人,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大伙儿瞧着也跟着心情大好。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左拐右逛,突然,阮灵玉往小巷子里一闪,登时消失不见了。
跟在后面不远的阿瑗眼睛一瞪,被发现了?不会吧,有这么明显?
虽心下这么想着,但阿瑗表面还是一片平静,继续往前走去,眼睛不住四处转着,在经过巷子口时迅速往里瞟了一眼,空无一人?
阿瑗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自然地转回身,又朝回走,打算进去瞧瞧。
谁知还没走到巷子口,一道白影就蹿了出来,事出突然,阿瑗一时没停住,两人就这么硬生生地撞上了。
阮灵玉那边显然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双手一挥。
阿瑗本还想着,自己这也太倒霉了,结果一看是阮灵玉,当即灵光一现,见对方挥手,顺势就往后倒去。
“哎呀”
阿瑗双手撑地,一下子坐了下去,眼一眯,愣是挤出了一滴眼泪,两眼登时泪水汪汪的,甚是怜人。
阮灵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走上前,蹲在阿瑗旁边,急忙询问道:“哎呀,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啊,我我没看路,不好意思,你你还能站起来吗?”
阮灵玉作势伸手就要扶她,阿瑗抬头,装作柔弱道:“我没事…”
“是你?!”
阮灵玉在看清对方长相后,直接脱口而出,扶着阿瑗的手顿住,神色有些奇怪。
竟然还记得?
阿瑗心里一跳,但表面却不为所动,试探道:“你…认识我?”
“对呀,昨晚,城西郊外义庄,我们才见过的呀!还一起验尸呢!”阮灵玉神色狐疑,斩钉截铁道。
见此,阿瑗还是打算再挣扎一番,继续硬着头皮装迷糊。
“验…验尸?你这说的也太不可思议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再说,我昨晚一直在城南,我婶婶家,一晚上都没出去。”阿瑗仰着头,一脸天真的看着阮灵玉,一副你认错人的模样。
“怎么可能!你跟昨晚穿的一样的衣服啊!”
“...”
阮灵玉注视着阿瑗,有些怨气。
今早她醒来时,天已大亮,那些人竟然就这么放任她在尸体堆里躺了一宿!虽然当时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她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出现了什么幻觉,但毕竟昨晚的事太诡异,太真实,印象太深刻!
阮灵玉松开扶着阿瑗的手,插着腰,嘟着嘴,俯视她气哼哼道:“你们走竟然也不带我,就把我一个人丢那儿,太不仗义了!”
阿瑗见这个情况,再装下去就有点儿傻了,索性一轱辘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无辜道:“你不是仵作吗,那些场景对你来说应该是小事一桩吧,哎呀,别太放在心上了嘛!”
阮灵玉瞧她一脸堆笑,眉头一皱,道:“你不会是一直跟着我吧!”
“怎么可能,我正好在这边有事,恰巧而已哈哈哈”阿瑗挥挥手。
阮灵玉半信半疑,继续问道:“你们昨晚为什么在义庄?难不成也是在调查这个连环案吗?”
“也是?还有谁也在调查吗?”阿瑗抓住关键之处。
阮灵玉理了理袖口,道:“对呀,明里暗里各种人都有,毕竟这是袁州近年来最大的凶杀案了,而且所涉及的遇难者身份迥异,难以考量,很多老百姓都自发的组队探究呢。”
“还有这种事?那你能跟我详细说说这个案情吗?我有个朋友的胞弟也遭了难,我们想查出事情真相。”阿瑗缓缓道来。
阮灵玉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件事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大机密,点点头应下。
“这个倒是没问题,看在我们昨晚也算是同患难的份儿上,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不过要等明天,明天我带你去衙门,那里有一些详细记录,说不定对你有用。”
“衙门?行…”阿瑗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怕在衙门里碰到认识她的人,毕竟她是逃犯…不过说到这里,似乎并没有看到城中有通缉他们的告示,有些奇怪啊…
“那明天我们在这里见面可以吗,你可以把你的朋友们一起叫上。”阮灵玉大大的眼睛中透出十二分的诚意。
“不如明天巳时三刻,我们在城西惠生堂见面吧,我朋友住在那附近的小酒馆里,他受了点伤,我每天都要去惠生堂抓药,正巧你应该跟那家人挺熟悉的。”
看样子阮灵玉是没打算把自己往家里带啊,那她不如回黄庐酒馆好了,留在城南总不安心。
阮灵玉眯了眯眼,笑道:“行,我叫阮灵玉,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阿瑗就好。”阿瑗回以一笑。
两人分开之后,阿瑗原路返回,这回是真没任务了,整个人都轻松许多,沿路走走停停,看看胭脂,买买糕点,不一会儿手上就拎了几个小包裹。
走到一处小巷子时,阿瑗没有刻意加快自己的步伐,向里一拐,消失在街道上。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阮灵玉便出现在巷口附近,四处张望。
阿瑗趴在墙头,暗道,这阮灵玉也是精明的很,根本不似表面看起来这么天真好骗,自己说的话应该还是惹她怀疑了。
阮灵玉在那儿转悠了几圈,并没有发现阿瑗的踪迹,过了一会儿也就离开了。
阿瑗朝对面扔了一颗小石头,啪嗒一声砸在房檐上,发出清脆短促的声音。
顾展揉着脑袋,从对面探出头,冲阿瑗轻轻摇了摇头,暗示她刚才的表现太差劲了,这才多久就被发现,而且丝毫没有反驳之力。
阿瑗抓过一颗石头作势又要扔过去,顾展连忙缩下,溜走之。
****
两人慢慢悠悠重新回到黄庐酒馆的时候,已是申时末。
阿瑗把自己买的糕点摊在桌子上,冲顾展努努嘴道:“尝尝,袁州特色。”
顾展瞟了一眼,咕囔道:“我看你天天也就知道吃。”说罢,不顾阿瑗的眼神抓了一大把坐到窗前的木椅上啃起来。
阿瑗也懒得理他,哼这种人,她早都习惯了。
“来,说说你的成果”顾展边吃边说。
“不是在路上都说过了吗,就那点儿情况,具体的还得等明天。”
阿瑗继续吃着,突然顿了下,想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这个阮灵玉奇奇怪怪的,目前还不清楚是敌是友,明天还是我先去吧,你们两个最好潜伏在暗中,免得她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我看她啊精明的很。”
现在回想起来,她越来越觉得阮灵玉当时的神情很有问题!怎么形容呢?有丝诧异,还有一点…小激动?
阿瑗这边还在做着分析,顾展却头也不抬,非常不捧场。
“明天?我没打算跟着去啊。你自己去!将功赎罪!”
“...”
“啪!”
房门突然从外被推开,两人面面相觑,均有些愕然。
看清来人后,顾展直接破口大骂:“赵姐啊!你就不能动作轻点儿吗,巴不得让全楼的人都知道您大驾光临是吧?!”顾展咋咋呼呼,把心爱的糕点都给扔在了桌上。
阿瑗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通火儿,似乎有点莫名其妙啊。
赵青鸾也不理他,关了门,在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看了两人一眼,问道:“查的如何了?”
“你查的如何了?!”顾展抱胸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前,一副大爷的样子眯眼看着赵青鸾,“感觉我们比你要尽心尽责啊,那可是你弟弟啊。”
阿瑗默默吐了一口气,把桌上的糕点推给赵青鸾。赵青鸾打量了几下,纤纤玉指轻盈夹起一块儿杏仁酥,优雅的吃了起来。
顾展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阿瑗立即瞪了他一眼。
这人怎么回事,自己想要跟人家相处,现在人家来了又呛人家,这不摆明了讨打吗!
阿瑗把旁边放着的一袋包裹拆开,从里面拿出一些小包,一一打开后,道:“这是我买的一些香料,分别是梅花、苏合、白芷,三种颜色,梅红、褐黄、淡白,我们三人可以各选一个颜色,以便之后单独行动可以留下记号。”
赵青鸾点点头,拿走了淡白色的粉末。
阿瑗则顺带把苏合粉塞进腰间,徒留中间一包梅红粉末,在一众糕点间,越发突出。
顾展看着眼前两人飞速选完自己的颜色,他才搭在桌上的手显得有些无助。顾展扫了两人一眼,没好气道:“真是的,留什么记号,以我们的水平,还有这个必要吗?”
…
晚饭时,三人又互相交换了下各自打探到的消息,定下了明天的任务。
阿瑗跟着阮灵玉去查看案件详情,但尽量避免接触衙门;赵青鸾和顾展分别前往城南、城北郊外义庄,检查同样停靠着的遇害者,看是否跟城西义庄情况一致。
“我建议,今晚我们三人住一间房。”赵青鸾声音平淡,扒着碗里的饭悠悠道。
阿瑗夹了一颗青菜,咬着筷子说:“我同意,这黄庐酒馆肯定有问题,保不准晚上会发生些什么。凶手既然还没抓到,那么这里就还有可能发生第二起命案,我们能不分开就尽量不要分开,还能互相提个醒。”
“我看是你自己需要被提醒吧,我们俩可不需要。”顾展捡着花生米一粒一粒吃。
“这里还是挺安全的,护院或多或少都有些江湖经历,精神好的很。”赵青鸾放下筷子,补道,算是安慰阿瑗。
阿瑗听了这两人的话,觉得自己简直无话可说,她只不过是顺着赵青鸾的建议说下去,外加了一些多余的推测而已,怎么就变成她害怕了?
阿瑗抿了抿嘴,打算还是给自己辩解下,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某人继续补道:“你年纪小,害怕应该的,毕竟江湖经验少嘛,可以理解”
“你看这屋子也不大,我睡床上,你们俩睡地上,勉勉强强也能容下”
“不过我择床,晚上估计睡不踏实,你俩体谅体谅”
“我还可能会梦游,要是一不小心踩着你们俩,一定要学会体谅”
“我还…”
“其实,只是因为客房已满而已,刚才的建议,可以收回。”
“…”
赵青鸾起身离开,轻轻关上门,悠然长去。
整个晚饭,阿瑗只觉得味如嚼蜡。
****
子时。
黄庐酒馆早已陷入一片寂静,独留一楼大堂的明烛兀自燃烧。烛香袅袅、暖光熹微。
“咚——咚!咚!”
外面传来打更声,一慢两快。
三更天1了。
阿瑗向里翻了个身子,揉了揉眼睛,下意识扯了扯被角。
同侧而睡的赵青鸾轻轻皱眉,紧了紧盖在身上的薄被。
赵青鸾睡眠浅,稍微有点儿动静就会惊醒。她闭目冥想,意识却没有放空。
外面起了小风,莎莎地吹动着窗棱,虽门窗紧闭,却好像能感受到屋外的清凉之意。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一人。
置身于黑暗之中,是熟悉的感觉。
“莎莎”
伴随着风声,突然响起一阵短促的摩擦声,像偷吃的老鼠,小心翼翼。
声音似乎是从顾展房侧拐角的楼梯上传来的,是一种刻意的压抑。
声音陡然停了。
赵青鸾下意识伸手摸向竖在床头的长剑,悠悠睁开眼。
那声音没有再出现,但赵青鸾明显感觉到有什么正在接近。
“嘶”
声音又从顾展房门口响起,逗留片刻,似乎是有人在说话。
“扣扣”
不一会儿传来轻轻地敲击声,有人在敲隔壁顾展的房门。古老的木门发出晦涩地吱呀声,每一寸纹理都透着未知。
有人进了隔壁顾展房间?!
赵青鸾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面朝大门,门外一片漆黑,只能看见几缕微弱的光。她这才发现,原来睡在地上一声不吭的顾展也已坐了起来。
两人眼神交流,均保持沉默。
这安静的夜晚,黄庐酒馆三楼,一片黑暗中,有人在隔壁走动。
阿瑗睁大眼睛,盯着大门一动不动,心噔噔直跳,靠在墙上,她觉得背心直冒冷汗,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发生的事,仿佛这面墙后不知在干些什么的人会突然穿墙而过!
她不怕鬼神,但奈何想象力特别丰富,属于自己吓自己。
房间隔音很好,阿瑗靠着墙听不见对方在干些什么,不一会儿又是吱呀一声,房门关上了。
外面有人在移动,忽地一个人头轮廓突然打在门上,摇摇晃晃,像喝醉了的人东倒西歪。
顾展离大门最近,看着那突然放大的人影,一下子就想起了义庄那晚骨碌碌滚出去的人头,他不动声色的咽了口唾沫,好像门外摇晃的脑袋突然就会折断掉进来。
“扣扣!”
猝不及防的敲门声乍然响起。
****
注:
1三更天,晚上十一点左右。
打落更(即晚上七点)时,一慢一快,连打三次;
打二更(晚上九点),打一下又一下,连打多次;
打三更(晚上十一点)时,要一慢两快;
打四更(凌晨一点)时,要一慢三快;
打五更(凌晨三点)时,一慢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