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又迟了一个小时,岑明止匆忙洗漱,来不及吃早饭,拿了车钥匙就要走。
“我跟你一起去。”昨天在易晟面前宣告了一遍主权,早上又被喂饱,言喻心情很好,搂着他亲了一口:“给你做司机,好不好?”
岑明止并不缺司机,但言喻愿意去公司总归是一件好事,尤其新秘书上任,总该让他和自己的领导见上一面。
但还有一件事。
言喻还不知道岑明止自作主张改了他的决定,否决了那水嫩青葱的小孩,改定了周逸。
言喻本来心情不错,翘腿坐在办公椅上,抬头见到周逸那张英俊端正的脸,一时还没有想起来,问他:“你谁”
“您好。”周逸大大方方:“我是周逸,昨天刚刚入职,很荣幸能担任您的秘书。”
言喻顿了顿,想起来了,立刻扭头去瞪岑明止。他这人发起火来从不管场合,岑明止怕他当着周逸的面不给人台阶,便道:“昨天说的表做好了吗”
周逸答说做好了,岑明止便让他送到楼下的营销部去。
周逸也察觉到了言喻脸色不对,知道岑明止大约是有意支开他,自然说好,很快退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刚一合上,言喻摔了椅子起来,质问他:“岑明止,什么意思”
岑明止可以拿出足够义正严辞的理由应对言喻的怒火,甚至也可以搬出言董事长,但他什么也没说,只道:“周逸的条件更好。”
砰!
一个透明烟灰缸飞过来,摔在大理地面上,玻璃碎溅了一地。
岑明止话音止住,言喻显然是避开了他的,但那东西就砸在脚边,与砸中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早年他还不那么熟悉言喻脾气的时候,会在许多事情上诚恳认真地给出言喻建议,譬如身边不要留那么多人,有一两个就算了,人多了容易出事;又譬如公司还是要好好管,毕竟是你自己的东西。
言喻当然没有听,用非常无所谓的态度告诉他,他的床伴上任之前都要做过体检,他的公司底下有岑明止,还有一干大小精英,不需要他来操心。
岑明止很想告诉他,体检并不能保证万一,而岑明止,也迟早会离开。
他没有想过言喻能属于他一个人,却也会厌倦做其中之一。
言喻刺道:“一个秘书而已,你以为是选总统”
他倒也不是非要那小男孩不可,只是觉得岑明止这样阳奉阴违的行为很不将他放在眼里,把他看不顺眼的人招到了跟前来,是在打他的脸。
岑明止叹了一口气:“言喻,这个工作的强度有多高,你不是不知道。”
连他自己都感到辛苦,时常会有不想再做下去的疲惫。
“那就多招几个。”言喻说:“岑明止,你他妈是不是觉得公司你说了算”
“……”
有很多人都这样说,说言氏是他岑明止的一言堂。
说他一个外姓人,仗着老的老,小的废,便将公司当作他自己的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
岑明止没有办法跟他们解释,他从没有这样的想法。老爷子虽然身体不好,但依旧坚持着过目每一份重大文件,岑明止可以定夺小事,但还远远谈不上大权在握。
至于言喻,他恨不得言喻能幡然醒悟的心情,也并不比老爷子少。
其他人说岑明止拦不住,听得多了,便一笑而过。
但从言喻口中说出来,当真讽刺万分。
岑明止默不作声,蹲下收拾玻璃碎片,捡起来拢在掌心里,免得言喻自己踩到。
那些碎片看起来锋利危险,其实只要小心一点,捡起来的时候并不会伤到自己。
但他这样消极抵抗的态度更令言喻生气,言喻噌得从椅子上起身,大步走来,一脚踢在了岑明止的手背上。
刚起来的碎片瞬间掉了一地,其中一块的尖角过岑明止的指腹,割破了皮肤。
岑明止愣了愣,血珠渗出来了才抬头,对上言喻也是一怔的视线。
他们之间很少这样。
言喻自知自己脾气不好,对那群狐朋狗友和小情人从来都是有火就发,但很少在岑明止面前发作。因为岑明止脾气温和,也几乎不会惹他生气,也因为他觉得岑明止和其他人不一样,算是自己人,不该拿来发脾气。
“……别动。”言喻蹲在他面前,抓住他受伤的手,也不嫌脏,把那一点点血迹舔掉了
岑明止静静看着他半阖眼皮下的睫毛,看着他露出的一点心疼与懊恼。
其实言喻对他很好,是能够给予爱情以外,最大程度的好。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那些床伴,甚至言董事长本人,都未必能享受言喻偶尔的愧疚心。
但岑明止需要的不是这种偶尔发作的怜悯。
言喻松开他的手,抬头看他,岑明止笑了一下,站起来道:“没事,我找人进来收拾。”
“……”他这样轻描淡写,言喻再有火也发不出来。
岑明止开门走了出去,留言喻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陈秘书早就听到了动静,岑明止推门出来看到她,便对她笑了笑,让她进去清理一下玻璃碎,而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给周逸,让他过来一趟。
周逸没走远,很快就来了。
他来时岑明止正在给自己贴创可贴,盖住了透明的指甲,周逸没敢问他怎么受了伤,只问他有什么事。
岑明止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坐到沙发上,对他说:“你入职前我们就谈过,以后你的工作除了公司的事,还要负责一部分言经理生活上的事。”
周逸苦笑道:“但是言经理看起来对我不太满意?”
“嗯。”岑明止也不回避:“所以我打算再单独招一名生活秘书,你以后就只负责公司。”
周逸问:“为什么不让陈秘书负责她入周逸问:“为什么不让陈秘书负责她入
职早,对总经理应该也很熟悉。”
岑明止笑了笑:“陈秘书不太方便,这部分的事以前一直是我负责的。”
周逸不是蠢人,加上入职前也打听过公司的一些情况,听说过言喻的八卦,岑明止说到这个程度,大约也就明白了原因。
“这件事我会处理。”岑明止摘下眼镜,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他不是不满意你,是不满意我,你不用介意,好好工作吧。”
平日里是不太会有人关注岑明止的眼睛的。哪怕他这个人长得很好,无论在男性女性眼中都实属亮,但那镜片一挡,总令他有几分高冷禁欲的味道,加之他位高权重,颇得言董和言总的器重,公司里鲜少有人敢直视他。
久而久之,大抵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岑助理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虹膜的颜色是有些淡的冷棕,透明像磨了砂的玻璃,睫毛盖下去的时候能映出一点倒影。
周逸一直盯着他,等岑明止重新将眼镜戴上,才道:“我知道了。我听他们说岑助理很忙,所以才要把这部分工作分出来吗”
岑明止微微一顿,周逸注意到他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露出一种非常无奈,又有些释然的神色:“不,是因为我年未就要离职了。”
周逸惊讶,他早前就听说言氏的岑助理非常能干,满以为进了公司,能跟着他学到不少。
岑明止对他笑了笑,“公司里还没有人知道,麻烦你替我保密。”
周逸一脸遗憾地走了。
岑明止对他是什么态度并不关心,他靠在椅子上闭了一会眼,陈秘书打来内线电话,说总经理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不过总经理走了,看起来有点生气。
陈秘书口中的有点生气显然是婉转说法,岑明止几乎可以想象言喻在办公室里越想越气,最后咬牙切齿离开的模样。
他挂断陈秘书的电话,拿出平板,找到季杉的简历,拨通了上面登陆的手机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了起来,季杉的声音一如照片上的那张脸,清清透透,非常好听。
通讯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岑明止放下听筒,没有立刻收回手。
手背上被言喻鞋尖蹭破了皮的地方没有出血,有一点发红,隐隐作痛。
有很多事,岑明止从来不会说给言
喻听。譬如今天,他就没有告诉言喻,被割破的手指其实不是很痛。
更痛的是手背,是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