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一回府就把陈玉蓉调到翠友轩的消息转瞬传遍全府,暗中惊起一片哗然。要知道,世子爷尽管纨绔之名在外,但有林大管家镇着,府里的规矩一向严格,从未有过这样随意调动人的情况出现,再想想陈玉蓉是怎么进府的,一时间激起种种猜测,消息甚至很快传到了府外。
昌王府,临湖的水榭里欢声笑语,十几把精美的折扇在女人们手中轮流把玩欣赏,也不知是谁顺嘴就提了句镇北王世子府的这件事儿。
容华郡主刷地展开手中的折扇,白玉扇骨,细腻莹润,高贵端雅,见之令人望俗。
可这样又如何,真的收入囊中,新鲜劲儿没了,也不过如此,依旧摆脱不了被束之高阁的命运。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人性概是如此,任她丁明锦才貌卓然又如何,还不是一样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念及此,容华郡主又抬眸淡淡看了眼与人谈笑风生的丁明媚,眼底飞快略过一抹讥讽。
一边给男人抬妾室,一边为男人拉拢人脉,十足的贤内助,就是不知道最后打下的家底会不会便宜了别人。
丁明媚对容华郡主的目光毫无所察,面色略作无奈地听着女客们你一言我一语臆测着江既白跟那个找上门报恩的姑娘的风流韵事,言语间自然少不了对丁明锦的幸灾乐祸。
她们议论得不亦乐乎,却没人自省,在座的已经嫁做人妇的,哪家是没有妾室姨娘的?
曲终宴散,送走宾客后,丁明媚屏退所有人独自站在湖边亭里静静看着夕阳一寸寸下沉。
丁明锦过得不顺心,她本该乐见才是,可听着那些女人们幸灾乐祸的言语,丁明媚竟生出物伤其类之感。
心高气傲如丁明锦,自小便毫不避讳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入诗入画,如今看来,终也成了奢望……
“王妃,天暗了,回吧。”夏妈妈寻来,走上近前劝道。
丁明媚闻声拉回心神,淡淡应了声,移步往外走。
“下晌您在这边宴客的时候,雪姨娘借口送茶点过来了一趟,颇费了些劲才挡回去。”夏妈妈跟着明媚的脚步,放低声音禀道。
丁明媚勾了勾唇角,牵出一抹冷笑,“不稀奇,且让她再蹦哒几天。”
夏妈妈应着,心头仍余怒未散。一个小小妾室,进府三日就胆敢请王爷带她进宫给容妃娘娘请安,俨然一副回门的架势。自宫中回来后,更是动不动就把娘娘挂在嘴边,行僭越之事,活生生诠释了什么叫做“拿着鸡毛当令箭”!
“别院那边,咱们真的不用管?”夏妈妈犹不放心地问道。
自雪姨娘入府起,姑娘就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因此早早就知道了她在搞什么猫腻。随后姑娘将此事告知王爷后就不再过问了。雪姨娘煞费心机给二姑娘添堵,无非是想讨王爷的欢心,这么纵着她,真的没事?
丁明媚目光沉了沉,神色坚定的嗯了声,“现下最重要的是帮助王爷拉开银铺这张网,其他的都可暂且放放。”
江仲珽心中孰轻孰重,她自认还拿捏得准。
夏妈妈见状不再多言。她是姑娘的乳母,看着她长大,颇懂她的心性。
“启禀王妃,将军府来人了,正在角门外侯着。”一个新提拔上来近身伺候的大丫鬟站在主院门口张望着,看到王妃终于现身,赶忙迎上前来。
必定还是她娘差遣过来的人。
不过,这个时候过来……
丁明媚抬腿往院里走,吩咐道:“将人带过来吧。”
琢磨一刻钟后,看到被大丫鬟领进来的竟然是钱妈妈,丁明媚屏退左右只留下夏妈妈。
钱妈妈见过礼,等屋里的人都退下去了,才开口道:“晌午后世子府派人来给老太太和二房报喜,说是……说是世子妃有喜了,老太太和二夫人高兴得不得了,说是明儿就要过府去看望二姑娘。”
有喜?
这么快!
丁明媚一阵心慌无力,手边的茶盏顿时犹如千斤重,手腕虚弱无力地端不起来。
这两人自大婚后没少斗法,却不想丝毫没耽误生孩子。
不愧是丁明锦,总能拎得清关键所在。
妾室再多又如何,只要生下了嫡长子,便就坐稳了主母之位。
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好运气,头一胎就能生下个男丁!
与昌王府主院一片肃寂不同,镇北王世子府仍沉浸在世子妃有孕的喜庆气氛里,世子爷高兴,大手一挥,阖府上下每个人都多领了一个月的月银做赏钱。
可惜,世子爷的好心情只持续到就寝前。世子妃以身怀有孕不便同床为由,将世子爷请出了寝房。
“阿锦,不用从今晚就开始吧?你再缓我两天嘛!”江既白犹不肯放弃地站在寝房门口抻着脖子冲里面喊。
床幔内,明锦躺平伸了伸腿,听他鬼哭狼嚎的声音不禁觉得好笑,“夜快深了,世子爷还是早些回翠友轩歇着吧。”
好个妻心似铁!
江既白认命地叹了口气,依依不舍磨蹭到院门口,一跨出院门就又换上了那副散漫不羁的面孔,大步流星朝翠友轩而来。
从得知世子妃有孕的那一刻开始,陈玉蓉心底就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一般来说,像世子府这样的人家,正妻有孕后,夫妻就会分房睡。为了固宠,正妻通常会挑个信得过的丫头开脸。
对于陈玉蓉,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提着一颗心等啊等,在看到世子爷走进来的那一刻,她的心终于踏实落了地。
被人嘘寒问暖温柔小意地服侍了一番,江既白险些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躺在床上终于将众人都熬睡了,全无睡意的他轻手轻脚下床溜出门,借着暗色的遮掩又摸回了主院。
明锦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不能打扰,他就摸进了后院的小佛堂,上了柱香临时抱佛脚:“菩萨保佑,让明锦给我生个小闺女!”
时樱在门外偷偷翻了个白眼,世子爷果然又跑来菩萨跟前胡言乱语了!
翌日一大早,借着养伤消极怠工的江既□□神抖擞地出门上衙去了,顺便去宫里报个喜。
他人一走,时樱就悄悄跟明锦告小状。听到江既白那般念叨,明锦不禁无奈,同时又欣慰地卸下了无形的顾虑。
有江既白这样的父亲,明锦相信,他们的女儿会像自己一样,被宠爱着长大,选择她想选择的,过她想过的生活,而不是成为利益权衡下的筹码和牺牲品。
“夫人,老太君和夫人来啦!”卿云一脸喜色地走进来禀道。
明锦赶忙站起身,让时樱她们赶紧把她吃了一半的早膳撤下去,自己作势就要出门去迎,顺便给她们拖一拖时间。
幸亏今天起得早了一点,不然被祖母和母亲堵在被窝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慌什么慌,你先坐下把饭吃完。”
还没等她走出几步,内厅门口就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随即,丁老太太由田妈妈虚扶着走了进来。
得,算是结结实实把她堵在了饭桌上。
崔氏紧跟在老太太身后,佯嗔地瞪了她一眼,“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吃你的饭!”
好吧,罪证现场已经来不及销毁了,不如吃饱了挨训。
把老太太和母亲迎到一旁落座,明锦又坐回桌边继续吃面。受江既白影响,早膳她也几乎都改为吃面了,顶饿!
那面碗,都快赶上明锦的脸大了,看着她呼噜噜吃完了小半碗面,又把汤也喝了个精光,丁老太太和崔氏双双瞠目,惊叹之余又为她的好胃口高兴。
“比我怀老大的时候舒坦。”崔氏叹道:“跟这差不多的月份,我就开始恶心反胃了,一直到五个多月的时候才开始缓解。”
也是怪了事了,就老大这样,后面怀老二和明锦的时候就明显好多了。
好在明锦在这一点上没有随她!
丁老太太显然也记得,感慨道:“可不是嘛,你那时候啊,只有肚子见大,胳膊腿儿瘦得都快成麻杆了,老二担心得整宿睡不着觉,有两回还在我跟前掉金豆子呢!”
崔氏没想到还有这等老黄历,捏着帕子捂嘴偷笑,心头却是涌上一阵暖意。
想想是大哥,母亲在孕期的这般反应好像就没那么奇怪了。
显然,丁老太太和崔氏也想到了这一点,面面相觑片刻后哈哈大笑。
“对了,娘,我正好还想让卿云回去问问呢,大哥和公主的亲事议得如何了?”明锦问道。上次进宫她本来还打算去找嘉宁的,但听说她在学规矩,就作罢了。
崔氏听她这么问,脸上的笑意顿时又加深了两分,“皇上已经正式点头允了,这回打算请太后她老人家下懿旨赐婚。嘉宁今年秋上才及笄,我跟老太太商量了一下,想着先过了婚书,让她再陪端妃娘娘两年也来得及。你觉着呢?”
明锦连连点头,“这样最好,娘娘这两年整日提心吊胆,唯恐有人提及和亲这两个字。嘉宁和大哥的婚事尽快定下来,她也能了了一块心病。”
崔氏赞同地叹了口气,忽又想到什么,低笑道:“娘娘私下里跟我说,有意多留公主一年半载,是想扳扳她的性子,好好学学规矩。”
啊,那看来太后果真不是吓唬她,而是嘉宁真的在学规矩。
“皇上会赐公主府吧?婚后大哥就搬去公主府吗?”明锦赶忙岔开学规矩的危险话题。她跟嘉宁公主半斤八两,公主需要补规矩,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崔氏正要开口,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嗓音的轻斥声,随即响起隐约的辩解和低低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