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蹙眉,就要让钱妈妈去看看什么情况,被明锦当即出声拦下,“是新进府的丫头,还不太懂规矩,外头有田妈妈在,不用咱们费神。”
“就是那个找上门来报恩的女人?”丁老太太问道。
明锦颔首,“嗯,就是她,”
“你把她安置在哪一处当差?”丁老太太又问道。
明锦给老太太斟了盏茶,一脸的淡然无谓,“之前在我院里的小厨房,世子爷回来后就调去了翠友轩,伺候笔墨茶水什么的。”
崔氏闻言一阵上火,可见老太太非但没着急,反而缓和了脸色,自己也克制地压下心急,压低声音不认同道:“这样的祸水,就不该让她进府!”
明锦的爹年轻时也招惹来不少狂蜂浪蝶,呃,确切地说,是一直都不缺人惦记,崔氏一贯的应对方法就是解决在门墙之外,绝对不给登堂入室的机会。
“这人有些来头,我本想着以静制动,探探她的虚实,世子爷现下接了手,应该还有另外的计较。”明锦解释道。
听到这层隐情,崔氏为江既白的知情松了口气,转念又担心起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可想到江既白的世子身份,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到镇北王府,纠结着没有当即追问。
“既然世子心中有数,此事咱们就不必跟着瞎操心了。”丁老太太适时出声替崔氏做了决断,免她继续纠结不定。
崔氏明了老太太的意思,想想确实如此,女儿已经嫁人,自己成为一府主母,她这个做母亲的总不好插手太多,凡事还得靠他们夫妻自己历练。
诚如明锦所说,外面的小小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丁老太太和崔氏作为过来人,事无巨细地叮嘱了她一番怀孕应当避讳和注意的事,又在明锦的陪同下参观了一番世子府,见府中事务被她打理得井然有序,两人俱是既欣慰又骄傲。
晌午明锦留膳,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子祖母和母亲喜欢的菜,丁老太太仔细将桌上的菜看了个遍,发现没有一道菜犯孕妇的忌,心中大为满意,午后离开时特意喊来田妈妈赏了个喜袋,让她给明锦近身伺候的几个丫头们分了。
目送载着祖母和母亲的马车转过街角,明锦毫无困意,回到寝房就催着田妈妈打开喜袋看看。老太太向来厚待身边人,以往年节给她们的红封都能抵得上小半年的月银!
田妈妈无奈,掏出喜袋在几人灼灼目光注视下打开,将里面的喜钱倒到桌子中央。
霎时惊起一道道抽气声。
银锞子,金锞子,甚至还有一些金叶子!
明锦双眼一亮,伸手就直奔金叶子而去,被卿云眼疾手快拦住,“姑娘,这可是老太太赏给咱们的喜钱。”
“见者有份!”明锦笑吟吟打商量,“这样吧,锞子都归你们,金叶子带着我一起分怎么样?”
当着时樱她们的面,田妈妈简直替她汗颜,但对着她这样笑脸,又不忍心拒绝,最后几个人你一片我一片,明锦分到了三片金叶子,捏在手里把玩着,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这么三片金叶子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就是单纯地喜欢分钱的感觉。
家里面,明锦享受着跟丫头们分钱的快乐。宫里,江既白主动来给皇上请安,并分享自己即将当爹的喜悦之情,同时跟皇上哭穷,郑重表达了想要升官发财的迫切愿望。
景元帝听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恨不得冲到御书房门口瞧瞧今儿的太阳是从哪边往下落。
不过,听说明锦为了证明祖父和父亲没必要贪墨舞弊,连嫁妆都动用了,对江既白的哭穷毫不质疑。
“行了,朕知道了,你回去准备准备,过几日身上的伤大好了就动身去渝州,协助裴韫去查假钦差的案子,只要能破案,朕定有重赏!”
渝州?
滇南王外家萧老将军镇守的渝州?
这个念头在江既白脑海中飞快闪过,他毫不迟疑领命,接下这差事。
看着他干劲十足的模样,景元帝忽的生出一股老怀欣慰的感觉。果然,让他尽早成家是对的,看看,一有了孩子马上就懂事上进了!
转念想到太子,景元帝目光沉了沉。或许,太子的子嗣问题也该催一催了。
“这次去渝州,破案后你转道去滇南走一趟,就说他年岁也不小了,太后惦记着他的婚事,让他年底抽空回京一趟,陪太后过个年,顺便相看相看给他选的姑娘们。”
江既白离开前,景元帝如是交代道。
渝州假钦差案闹得沸沸扬扬,消息传回京城满朝哗然,昭宁布政使唐午查了三个多月也没找到假钦差的影子,只能入京上殿负荆请罪。
哗然归哗然,这个烫手山芋,朝上的大小狐狸们没谁愿意接,最后还是内阁次辅、吏部尚书魏阁老出面,举荐了裴韫彻查此案。
江既白相信,以裴韫的能力,查破这案子不会用太长的时间,皇上派他过去协助,最主要的目的应该是去劝滇南王回京相看媳妇,顺便跟着裴韫沾沾功劳,好有借口赏他。
说起来,跟着大哥查公田所一案,他还能再蹭一笔赏赐,这回妥妥地选择银子!
因着身上还带着伤,皇上便准他可以早下衙回家。江既白也不客气,从宫中出来后就直接回了家。
一进府,两只脚就不受控制地直接往主院奔,被春城眼疾手快给卡住了脚步,朝翠友轩的方向努了努嘴。
江既白恍然,脚下顿时转了方向。
在翠友轩外侯着的桃华终于等到世子爷出现,迎上前来将上午陈玉蓉不请自来,到主院非要给丁老太太和崔氏敬茶致谢的事情说了一遍。
江既白闻言脸色顿时一沉。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到自己岳母跟前敬茶!
外派差事耽搁不了几天,也没耐心跟这样的东西们多浪费时间,江既白决定尽快动手,让明锦踏踏实实舒舒服服在家里养胎。
江既白回了翠友轩,换了身锦袍就又出去了,春城随行,出门前提醒陈玉蓉煮些醒酒汤备着。
陈玉蓉垂首低眉温顺地应着,心里却激动得犹如擂鼓。
机会,终于来了!
“夫人,大管家求见。”时樱走进内厅,禀道。
明锦正在研究胡先生给她绘制的平康坊那条商街的格局图,闻言放下手里的笔,“快请进来吧。”
林圳走进来见了礼,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道明来意:“世子爷打算今晚就动手,翠友轩那边可能会有些动静,夫人不要担心,听到世子爷中的消息也不要害怕,都在计划之内。”
“中?”明锦紧紧蹙起眉头,“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将计就计她懂,可也不用以身试吧。
林圳微微笑道:“并不是真的,只是谭先生配制的一种红色糖浆,足以以假乱真。”
明锦松了口气,仍有些不解,“怎的动手这般仓促,也没听他事先透个口风。”
“也不算仓促,一直都准备着。”林圳答道。至于皇上新派的差事,还是让主子亲自跟夫人交代吧。
明锦大致猜到了江既白不让她插手这件事的理由:他要见血。
他不想让她的手沾血。
明锦自认并非良善之辈,她的手也不是没沾过血,但她处置的都是该杀之人,从不曾祸及无辜,是以,尽管双手沾满鲜血,她亦无所畏惧。
可有这么个人满心护她不染血尘,她又怎么忍心辜负他的这片赤诚之心!
“好,我知道了,你帮我叮嘱世子爷一声,万事以他自己为重。”
林圳闻言当即应下,走出住院时眼角眉梢都沁着笑意。夫人对世子爷似乎是越来越上心了,甚好!
王妃总说,家和万事兴。
镇北王府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
明锦虽说对江既白有信心,但终究还是惦记着,让卿云按时熄了寝房的灯火,一室昏暗中坐在窗前的软塌上等着动静。
事实上,主院和翠友轩,一个在二门里,一个在二门外,翠友轩就算敲锣打鼓唱大戏,站在主院廊下都听不大清楚。
但这丝毫不影响明锦支棱着耳朵屏息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
翠友轩内,满身酒气脚步踉跄的江既白被春诚扶进了暖阁,陈玉蓉端着醒酒汤紧随其后,待春诚将人安置到软塌上半倚着,她见缝插针挤上前来,端着瓷碗小心翼翼一勺勺喂江既白喝下醒酒汤。
“春诚,你也去洗洗吧,世子爷这边我来侍候。”陈玉蓉看了眼春诚一身热汗的狼狈模样,和声细语关切道。
春诚点了点头,“那我先去洗洗,换身衣裳,世子爷醉得不算厉害,喝过醒酒汤以后这么坐一会儿就能缓过——爷!爷您怎么了?”
江既白手捂胸口,五官紧蹙着,一脸痛苦的模样,须臾,整个人伏在榻边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来人啊!快!请谭医官快过来!”春诚脸色惊变,房外当值的护卫闻声立即冲了进来,将门窗等可能性出口通通堵住。
春诚将主子扶躺在榻上,悄悄探了探他的脉象,心里当即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