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在原地蹲了很久,看着医官匆匆跑过来,翻翻阿牛的眼皮,按按他的脉搏,然后摇头叹气的走开;看着两名军士过来,拿一块门板将阿牛的尸体抬走,阵亡的将士会统一安排入殓;看一碗一碗的药熬好、端走……看着医官脚步匆匆从这边跑到那边,拔箭、止血、接骨或是锯掉谁的已经无力接回的肢体,凄厉的嘶吼不时传来,小小的院落,竟仿若人间炼狱。
景云一路寻来时,怀瑾正坐在将军府后院小小的花园中,望着池水发呆。“怎么不多歇一歇?”他伸手扶她,少了一层铠甲,她的手臂骨骼纤细,仿佛稍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他不禁轻叹,“受了伤,也不知道好好休养吗?”
“我们为什么来蜀地?”怀瑾侧头,顺着他的力道起了身,却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这是怎么了?”景云瞥了一眼一直在旁的侍卫,后者一脸莫名的冲他摇头。
“没什么,有点感慨罢了。”怀瑾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侍卫,十分自嘲的摇摇头,“田将军请你去说了什么,什么时候出发?”
“大军在此地修整三日,所幸这次剑门未失,此去成都,已是通途,”回到怀瑾的屋中,已是红日西沉,军士送了晚饭过来,倒是难得的有鸡有肉,且还有小小一瓮竹叶清。景云同怀瑾说了田进的安排,方才瞥见桌上有酒,蹙眉问道,“行军打仗,怎么会有酒?”
“这个是邹统制着人送来的,是在将军府的地窖中搜出来的,来人说这酒能活血化瘀,陈公子日前苦战半夜,少少喝点,也有助于身体恢复。”侍卫见景云面有不悦之色,连忙解释,“我们听来人说得有理,就拿过来了。”
“胡闹,受伤之人怎么能饮酒?”景云蹙眉,方说完,却与怀瑾对视了一眼,转而苦笑着摇摇头,改口说,“我们不善饮酒,倒是林先生可能喜欢,去看看他起了没,请他来吃饭吧。”
“这位邹统制倒是有趣的人。”侍卫出去了,怀瑾轻轻咳了两声,下意识的抬手抚了抚右肩,有些好笑的说,“我在军中这些时日,可没受过这般礼遇,此番看来可是托了监军大人的福了。”
景云也是好笑,“素日听闻邹同是个不太通俗务的武将,如今看来……”他摇头笑笑说,“也不知是他账下哪一位出的主意,倒知道从你入手,只是都知道你受伤了,怎么想到送酒,难道不该送点补品吗?”
“也不尽然,”怀瑾说,“我也听说,这位邹统制寒门出身,少时家境就困顿,如今在京中也不过住着一座两进的宅邸,这次入蜀,若是跟着先前的徐大将军也就罢了,所谓上行下效,多少吃点拿点。偏偏是跟了田将军,田将军军纪严明,所过之处秋毫不犯,这一趟就是个穷差事,这怕也是他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了。”
“这些日子你在军中,看着倒是比在京里和气了。”景云静静的看着怀瑾,京中他们也有几次这样说话的机会,不过无论是只有他们俩人,还是一群朋友在,怀瑾总没什么好言语,像是这样坐在桌前,看她笑语晏晏的样子,到有一种仿若隔世的感觉。
怀瑾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回,隔了会才说,“前阵子出了趟京城,回来还说要去贺你高中,没想到竟不得空,当时我隐约听着你要放外任的,可这次陛下让你监军,看着意思不像啊。”
“外放一任,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你希望我去吗?”看怀瑾躲避他的视线,景云眼中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你殿试高中,外放一两任,可以在地方大展拳脚,待到有了政绩,回来便是朝中重臣,这不是你自小的心愿吗?”怀瑾并不看他,只盯住桌上的几个菜,“跟我希望不希望有什么相干?”
“明白人何必说糊涂话。”景云却忽然寒了声音,“我当年许下那个心愿的时候,你并没有说过有一天要走这条刀头舔血的路,如今倒拿这话来堵我,你的心呢?”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怀瑾只觉心中一恸,几年之前,睡不着的夏夜,她总喜欢坐在屋顶看星星,哥哥很少管她,倒是景云总担心她看着看着会睡着从高处滚落,每每陪在她身边。小孩家无事望天少不了说说自己的雄心壮志,她总说要行侠仗义,去抱打不平。景云就看着她笑,就说要考中状元,当清官,护佑一方百姓过好日子。一转眼,他真的殿试高中,她却不再是那个想凭一柄剑行侠仗义的小女孩了。
“你知道的!”景云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我的心愿,从来只说给一个人听过,我无论做什么也好,都只是想……可以陪着她罢了。”说完起身,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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