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刘邦抬起头,金乌的舞姿正值婉约动人之时。双臂柔若无骨,脚下步步生莲,灵动之间超凡脱尘,缥缈之态如梦似幻,仿佛世间的景致全部汇聚成墨,用来描绘她一个人的千娇百媚。连绚丽的朝霞都为之倾倒,甘作绿叶,衬托着她的绽放。
“真美啊……”刘邦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差点和其他人一样陷入恍惚之中———他猛然感觉精神一震,整个人异常的清醒,向周围着“仙女”的士兵们大喊道:“不要被妖孽迷惑!全部回……”
“杀!”刘邦的声音被更加齐整洪亮的嘶吼淹没,西楚霸王的铁骑如潮水般涌入汉营。同时,云端上袅娜的身影也消失不见,意犹未尽的汉军们还沉溺在心旷神怡的陶醉之中,一把把寒冷的兵刃已杀至面前。
“项羽!是项羽!项羽杀进来了!”眼前的画面从曼妙起舞的香艳美人陡然转变为凶神恶煞的敌军骁骑,突如其来的落差令汉军们脑中一片空白。待马蹄的惊响和同伴的哀嚎随着血红的朝阳完全降临,幸存者们脑中的空白迅速被惊恐占据。
刘邦徒劳的呼喊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这十几万兵卒完全丧失了战意,已经称不上为一支军队,不过是一群携带了兵器的难民,如同无力垂头的稻穗,被楚军肆意收割。
不甘和无奈层层交织在这位天之骄子的心头,遮蔽住了理智。他面无表情地拔出佩剑,朝驰骋在眼前的楚军快步走去。“主公!”夏侯婴和周勃冲过来,合两人之力才勉强拉住刘邦:“请主公上马!”
汉中王死死盯着飞扬在视线中的项羽帅旗,握住剑柄的手不断颤抖着,另一只手则紧捏成拳,没入掌心的指甲几乎要将自己的皮肉划开。“主公!”夏侯婴挡住向刘邦挥砍的马刀,一把将这股杀气的主人拽下马来,迅速结束了他的生命。但周围的楚军还是察觉到了刘邦的所在,纷纷策马杀来。
尚未溃乱的士兵护卫在刘邦身前,一排排倒下的身影阻止了楚军的铁蹄,也用自己的鲜血换回了主帅的冷静。“我们走!”在周勃和夏侯婴的掩杀下,刘邦顺利逃离了危险。他回望着乱作一团的营寨和自相践踏的兵卒,将哽咽和唏嘘强忍了下来。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项羽和他都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屠戮一直持续到中午才结束,十万具尸体铺成一片血肉原野,吸引了无数食腐的虫兽前来享用属于它们的饕鬄盛宴。
楚军没有清扫战场的琐碎时间,在霸王的率领下继续追汉军,在谷、泗二水又制造了十万亡魂。但刘邦没有放弃,他麾下的兵力依旧远胜项羽,于是想借助彭城以南的吕梁山区抵挡住这支越战越勇的骁骑。然而果决的霸王没有留给他任何机会,趁汉军立足未稳,一路疾行追击,又斩杀了数万人头。
最后的还击希望破灭,剩余的汉军彻底开始溃逃。项羽的三万精骑和他们座下的战马似乎忘却了疲惫为何物,催命的缰绳从未停缓下来,一直追到睢水,又陆陆续续了结了十万余无力逃跑的敌人。
甚至连湍流的河水也无法阻止奔踏的马蹄,走投无路的汉军只能投入睢水,渡河求生,但溺死者不计其数,一度使河流堵塞。最终活下来的“幸运儿”们并没有得到应有上天的奖励,而是又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这一路如神兵天降的楚军依然要快上一步,将他们层层包围。
“末将必率部死战,拖住楚军,望周将军护送主公相机突围。若能成功,请主公厚待末将家小。若不能成,末将在黄泉路上,再护主公左右!”夏侯婴不给周勃和刘邦任何劝阻机会,说完之后,立即与所剩无几的部下亡命般冲向周围的楚军。
“哼,困兽之斗,以卵击石。”项羽一边嘴上不屑地指挥着士兵围杀上前送死的残兵败将,一边在心里思量着该如何厚葬这位忠勇的壮士。但上天似乎不希望夏侯婴这么白白死去,也不愿意让刘邦就此退出逐鹿天下的盛宴。一阵大风袭来,卷起飞沙走石,一时间天昏地暗,混沌如初。
楚军的阵列因此大乱,互相间难以辨认敌我,也不敢冒然砍杀。刘邦毫不迟疑地抓住机会,带着夏侯婴与周勃突围而逃。
不远处的张良松下了一口气,放下刚刚施完法术的双手,正准备假装失散,重新回到刘邦身边,却像全身的穴道被封住一样,僵直地站在原地:“请问考官阁下,小仙刚才的做法是否违了规矩?”
“哼,明知故问。”范增收回架在张良肩头的无形宝剑,又散去了扣住他脚腕的法环,“我的确很想宣布你因舞弊而失去晋升的资格,但天界并不是这样认为的。你的小聪明也耍得不错,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法术,竟然连一个楚军士兵都没有伤到。”
“不敢妄称聪明,只是将规矩牢牢记在心里而已。”张良提到“规矩”时,刻意拉长了语调,但范增可没有那么容易动摇,依然保持着身为考官的威严:“知道就好,但如果你再利用陈平和萧何他们两个人来钻空子,我会立即中止考试,上报天庭。”
“萧兄和陈兄不过是出于私人情谊,来帮助刘邦争夺天下,而且也是出谋划策,并没有在战场上妄用法术。”
“哼,不知定陶城下那数千惨死的汉军是谁在玩火*?”
“那是曹参发现有妖孽在战场上阻挠我军攻城,所以派出毕方除妖。”
“是吗?也罢,这次我不打算追究,今后你好自为之。”从范增利用妖怪参战时起,这场决定张良前途的仙阶试炼便已经不同以往,无论主考还是考生,眼里都只剩下胜利,至于规矩,他们不约而同地达成一致:不被天界知道的违反,就不算违反。
青烟散尽,范增身影消失在张良面前。他在另一个地方再度现身时,把佩瑟等人吓了一跳。“军师……你不是留在齐地平叛么?”佩瑟眨了眨眼睛,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从面前冒出来的家伙,确定对方正是范增无误。
“羽儿……项王只带了三万人马回援,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安排完齐地的事务后,就立马赶来。不过,好像是我这个老人家多虑了。”范增看了看脚下被踩熄的篝火,轻轻掸了掸鞋边粘上的碳渣,“项王英勇,你们也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这很好。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之前几个月毫无音讯。”
“我在郴县的时候中了冥府寒毒,不得已前往武陵的一处世外仙境求医,因此在仙境中耽误了些时日。”佩瑟连每一根汗毛都保持了诚恳的姿态,范增也没有追问详情:“哦,怪不得你们的灵力都有所增长,的确是吸过仙气、食过仙果。嗯,正好。我还担心你们可能对付不了她,现在看来,应该足够了。”
“谁?”一听说又有架要打,在上仙威压下而一直紧张不安的青雨汐顿时来了兴趣,足以见得清晨那段搔首弄姿可把她给憋坏了。
“你们马上就会知道。此次刘邦匆忙撤军,其家小尚且滞留在彭城。项王的兵马还要继续追击,龙且一时也到不了。因此,我想让你们前往楚宫,趁刘邦的父亲、妻子逃跑之前,将他们扣押下来,稍后交给龙且。”交待完正事,范增带着轻佻的笑容看向青雨汐,“对了。这位金乌姑娘的舞姿真是赏心悦目,今后若有机会,可否让老夫好好得一饱眼福?”
“前辈若有兴致,雨汐自当为前辈独舞……”青雨汐被范增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瞬间又变回了受惊的兔子,战战兢兢地退到了墨仲离身侧。
“好,好,好!”今天的范增好像很赶时间,眨眼间又作法消失不见。
众人重新生火,稍稍吃了些东西,立即回到彭城。此时离项羽突袭汉军仅仅过去了半天的时间,大部分的彭城百姓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霸王已经归来,楚宫更是依然插满了汉军的旗帜。
“好重的妖气……”青雨汐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她不用感知灵力,就能看出宫殿中藏着一个法力高强的妖怪。“怎么天色突然变暗了,是我的错觉么?”小白蛇疑惑地歪着脑袋,抬头望向天空,同时往后退了几步。宫门外,阳光普照,一片晴朗。一踏入宫门,乌云蔽日,遍布昏暗。
“是狐妖……”狸猫的嗅觉很快便得到了敌人的信息,众人纷纷提高了警惕。“那么说,吕雉果然就……小心!”青雨汐推开墨仲离,徒手接住飞来的骨刺,顺势旋转身体,又掷了回去。
这根数丈长的尖锐骨刺在空中似乎撞到了什么,突然支离破碎地散落到地上。
“看来她的两条走狗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