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夫人一身华服,头戴珠翠,跟早上的打扮判若两人。她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脸上依然挂着冰霜。跟着一起进门的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看起来都面生的很。
她缓步走到榻前,目光逼人,扫了两人一眼,然后盯着漾儿说道:“你继续啊。”
漾儿胆怯的垂下眼睑,哪里敢看她。
“怎么,哑巴了?”她眯起眼睛不无嘲讽的说道:“你现在真长本事了,柏王府的事情你还有多少不知道的,就连我也要向你请教呢。”她的话里冒着寒气,让人听的发冷。
漾儿慌忙跪下哀求道:“韦夫人,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我这一回吧。”
“哦?你知道错了?”
“是,奴婢知错了,是奴婢多嘴,以后再也不会了,请韦夫人恕罪!”
“我却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你倒说来听听呢。”韦夫人不为所动,依旧紧盯着她。
漾儿局促不安,大汗淋漓。她是了解韦夫人的,每当她这样说话的时候总有一场风暴。
果然,韦夫人发出了指令:“抬起头来,看着我说!”
她艰难地仰起脸,紧闭双眼。
蓦地一记清脆声响,漾儿的脸上立时呈现出五个手指印,白白的,分外鲜明。
薛岩没有料到她会出手,惊呼一声。
漾儿却不意外,任凭眼泪滑落,默不作声。她似乎早已知晓反抗对她没有任何益处。
这女人究竟怎么了,无端的跑来发威、动粗。薛岩颇不舒服,指着她说道:“漾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这样不明不白的打她!有什么事不能敞开来说吗?”
韦夫人慢慢的转向她,冷哼道:“怎么,我教训个丫头你不服气?”
“你教训别人我管不着,但是她是我园里的丫头,有什么不是自然有我教训,哪里需要你动手,更何况我不觉得她有错。”薛岩争辩道。
漾儿一惊,没想到薛岩肯为她出头,她趴在地上一个劲的朝薛岩摇头,希望主子不要惹祸上身。她的身份地位,早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可是薛岩看不下去,虽说柏王府尊卑有序,但处罚丫头总要有个缘由,怎么能任意打骂,欠缺应有的气量。
韦夫人先是愣了,料不到薛岩敢顶撞她,心想这小妮子还有几分倔脾气,先前看她长得柔弱,倒是自己小看了她。
沉寂了片刻,韦夫人说道:“好一副郡主架子呀,只是你忘记了我的身份,这却不该。上午我怎么交代你的,不要用‘你’来称呼我,你还是不放在心上!”
薛岩昂着头,不屑的看着她。
这个举动无疑是在挑衅她的权威,她果然不爽,倏地挥了挥手,门边上那两个嬷嬷立刻冲了过来,一左一右的架住她,手臂孔武有力。
她扭着身子想要挣脱,脚上却无法使劲,只能由着她们束缚,动不了分毫。
漾儿看情势紧张,磕头求道:“韦夫人,您不要责罚郡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真的不敢了,求您放过郡主吧。”她边求边哭,泪如雨下。
“唉,真是主仆情深啊,我都瞧着心酸。”韦夫人不无叹息,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她走近了些,弯下身子,审视薛岩,看那一脸的倔强,她笑了,顺手挑起薛岩的下巴,不无可惜的说道:“瞧这小模样还真是可人啊,啧啧,姨妈看着都心疼。萦萦,你要听话,知道吗,乖乖的听话。”
她的手指冰凉,说话的语气尤其让人反感。薛岩扭头要躲开她,反而被她她掐的更紧,长长的指甲似乎都要嵌到肉里了,好疼啊。
“我是薛岩,不是你的萦萦郡主,更不是你的外甥女!我的姨妈比你好上千倍万倍,你这个疯婆子!”薛岩忍不住骂道。
“唉,你这样的脾气到了摩恩国怎么能平安幸福?姨妈很为你担心啊。”韦夫人不紧不慢的说道,居然无视她的叫骂。
哼,她才不会为自己担心呢。只是她的举动着实让人捉摸不透,究竟怎么了?
“马上给我们的郡主仔细梳妆,然后抬她去云正厅!”韦夫人突然对两个嬷嬷说道。
“我不去,我才不去呢。”薛岩叫喊起来。她改变了主意,这个女人喜怒无常,她凭什么要听命于她,她也可以反悔的。
“哦?你想跟她一样?”韦夫人指着地上的漾儿,厉声喝道。
“你可以这样对我,可是一会我见着她们必然没有你的什么好,你想过没有?”薛岩有恃无恐,她不蠢也不呆,现在命妇们都在厅堂上等她,若她脸上开了花,谁也脱不了干系。
韦夫人气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居然跟她玩这个!她愤然举起了手臂,内心一阵挣扎。
薛岩料准了她不敢动手,笑嘻嘻的迎上她的目光,看她如何发落。
“韦夫人,刚才胡嬷嬷来传话了,说命妇们正要起身回去,改日再来,嘱咐郡主好好休息,今天不用觐见了。”守园的金嬷嬷这会跑至门口,看屋里如此阵势没敢进门。
“哦?很好!”韦夫人眉梢舒展,笑容也及时的绽放开来,难得的灿烂。
其实她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女人,只是冷了一些。薛岩心里想着,突然感觉脸上一热——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嘴里还有种咸咸的味道。她舔了下,带着腥味,是血!
太过分了!这个女人竟掌掴她。姨妈跟她生气的时候最多说些重话而已,这个女人凭什么!
她叫道:“你!你……”一时语塞,话不成篇。当下她猛吸了气,准备朝韦夫人脸上狠狠的啐一口。可是这个女人没有给她机会,一团白色的绸布迅速的塞到她嘴里,填到了嗓子眼,让她想喊喊不出,只能干瞪着眼睛生闷气。
韦夫人轻蔑的说道:“恨我是吧,想骂我是吧。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不要放纵你的脾气,柏王府是个讲究尊卑的地方,郡主也不能例外!”
她突然扣紧了薛岩的脖子,喊道:“谁指使你这么干的!居然故意在他面前摔倒,让他抱你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他会喜欢你这样的黄毛丫头吗?呸,不要做梦了!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
说罢,她又指着漾儿颤声说道:“还有你,她来了,跟你有什么相干,要你去提醒他?谁让你这么干的,你以为你是谁!”
她口中的‘他’是指连叔叔吗?为什么会有这样可笑的事情发生!她究竟要干什么,真是无理取闹!
薛岩疑惑不解,朝向漾儿看去,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然而漾儿低着头,长发散乱,看不清她的表情。
大家就这样静静的待着,过了好一会,韦夫人理理发髻,摇摇晃晃的出去了,看起来十分疲惫。
两个婆子迅速放开她,拖起地上的漾儿,摔门而去。
她除去口中的布团,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紧接着一阵干咳,眼泪都下来了。
庭前的阳光依旧灿烂,她的心却跌落到谷底,冰凉彻骨。她颓唐的倒在榻上,脸上还是火烧火燎的。
空想了一番,一丝头绪都没有,她无奈的闭了眼睛,轻轻的呼吸,泪水凝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
她为自己感到悲哀,这不明不白的委屈萦绕心头,又勾起了她哀伤的过往。为什么她会沦落至此,为什么她要答应柏王妃做这个倒霉的郡主,好累啊,救的什么命报的什么恩,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现在她还能反抗逃脱吗?
如此自怨自艾不知持续了多久,门慢慢的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脚步很轻。
她听到了声音,但是懒得动弹。谁进来跟她有关系吗?反正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无法改变。
那人走到她身边停了下来,站了一会,看她睫毛在微微抖动,知道她并没有睡着,便轻轻的叹了口气,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那人一身青色锦袍,双目炯炯有神,正是显郡王连锦年。
“连叔叔。”她压抑不住,哭出声来。
他轻搂着她,怀抱十分温暖,他的身上还有一种好闻的气息,让她觉得心安。
摸着她红肿的脸,他表情复杂,有心疼,有怜惜,有不忍,也有为难。
他知道她为什么挨打吗?
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把她搂的更紧了,任由她哭泣。
可是她本意是不想哭的,哭有什么用?
很快她就止住了泪水,挣脱了他的怀抱说道:“都是你,我不要你来看我,都是你害的。”
是的,刚才韦夫人说她故意摔倒,故意投入他的怀抱,他就是罪魁祸首!郡王有什么了不起,她现在是柏王府的郡主,将来是一国之母,他干嘛出现在这里!她的生活已经够乱的了!
她变了颜色,奋力推开他。
连锦年无视她的怒气,哽着喉咙说道:“对不起,萦萦,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不要再来看我了,我不需要!”薛岩大喊道。
等一下,他刚才说什么?他说对不起,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知道那个疯女人不可理喻?
她正要开口询问,却听他柔声说道:“你累了,一定要好好休息,我这就走!”言毕他果然大踏步的走了,快的都没给她一丝发泄的机会,该死!她还有话要说哪。
房间里又剩下她一人,孤独的感觉再次袭来,前途未卜,亲人渺渺,她究竟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