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灵定园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柏王妃摸着薛岩的脸,手在微微颤抖,她十分心疼的说道:“怎么摔的这么严重,看看,都肿成这样了。”
她还以为红肿是摔伤所致,这也摔的狠了点。
薛岩勉强的笑了笑,心里舒畅了许多,反而安慰她道:“不碍事的,多谢王妃挂心,奴婢粗生粗养惯了,过几天便好了。”
奴婢?这个称呼颇不入耳,听得柏王妃皱了眉头,想到眼前这个丫头跟逝去的女儿一般乖巧,又开始垂泪。
围在床边的还有柏王爷父子,两人回望了一眼都觉得困惑,白天只看到她崴了脚,这脸可没磕到碰到啊。
“究竟怎么回事,这是?”柏王爷望向边上的亭儿,却见她摇头,他一脸的不悦,抱怨道:“我说你们是怎么服侍的?”再看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丫鬟,门口站的却是两个年老的嬷嬷。他反应过来,随即问道:“漾儿呢,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是啊,我们来了有一会了,怎么一直没见漾儿?”世子也觉得奇怪。
亭儿又是摇头,这小丫头先前一直是在外间伺候的,确实不知内屋里的情况。
“去找,赶快去找,忒不像话了!”柏王爷急的拍了桌子,世子跟着连连摇头。
门口那两个嬷嬷慌忙动身,却被薛岩远远的叫住了:“回来吧,都别找了,时候到了她自然会回来的。”
“怎么了孩子,你编排了什么差事给她?”柏王妃一脸关切。
“她被韦夫人带走了,掌灯的时候就不在了,唉,也不知道现在人怎么样了。”话里透着一丝哀怨。
“那你脸上的伤是……”世子说到一半住了嘴,心里了然。
柏王爷立时明白过来,没好气的说道:“你看你这妹妹,真要管管了,人没出阁就以夫人自居,这也罢了,可是怎么能下这样的手!胡嬷嬷,赶紧让凌太医来看看!”
胡嬷嬷是柏王妃的奶妈,满脸的慈祥,她恭敬的应了一声,抚了抚王妃的肩膀。
柏王妃柔声说道:“把映羽也叫来吧,我好好说她。”
薛岩急忙阻拦道:“不用了,王爷、王妃,奴婢只是一点小伤,若是兴师动众的,传出去反而不好了。”
“哎,乖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呀。”柏王妃抱住她又痛哭起来,泪水染湿了衣襟。
世子目光黯淡,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柏王爷动容,抚着她的头说道:“孩子,说来惭愧,我们柏家对不住你啊,之前我那小姨子跟我提这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妥,我的女儿没了,怎么能让别人家的孩子冒名顶替受这份罪。这样吧,容我再想想,看还有什么办法把这事做圆乎了。”说罢,他一声长叹,众人也跟着垂了头。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要是当初真有万全之策也不会走这步棋了,既已走了这步棋又如何反悔?
“只怕这事圆乎不了了,姐夫!”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道出了众人所想。
在场的人循声望去,看到韦夫人带着漾儿出现在了门口。
她慢悠悠的走进来,继续说道:“太后跟前的秦嬷嬷已然看过她的样貌,现在您若跟上面说她不是郡主,这是欺君之罪。皇上对我们异姓王族早有顾虑,我们若是坦诚实情必然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再说了,我们柏王府遭了难,这个丫头她也活不成,她的亲人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大家现在是一棵绳上的蚂蚱。姐夫,我想您比我更清楚事态的严重性吧。”
字字句句,犹如钢针,刺在大家的心坎上。
柏王爷久在朝堂,岂会不知这里的轻重。他的脸上一片死灰,唉,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该如何是好。
薛岩心里又一阵凄凉,韦夫人说的没错,她是共犯,一旦事发,姨妈都要牵扯在内。世子本是她的救命恩人,自己不但报不了恩,反而要害他全家灭门,她又于心何忍啊。罢了,认命吧,她本没有退路。
“你们不要为难了,还是按照先前所说,我再无反悔。现在我就是萦萦郡主,萦萦郡主就是我,我会好好的出嫁,大家都不会有事的。”她斩钉截铁的说出以上的话,泪水再次滑落。
柏王爷惊讶的看着她,这个柔弱的女子竟然有如此的胆魄,却是他不曾料到的。半响他开口说道:“姑娘,你的名字叫薛岩是吗?”
“嗯。”
“薛姑娘,你年纪虽小却如此明理,让我们这些须发男子都望尘莫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柏家的大恩人,我们柏家上下几百口人都不会忘记你的恩德,千言万语无以为谢,真是苦了你了。”
薛岩哽咽道:“王爷您言重了,权当我报答柏王府的救命之恩……”
世子的眼睛不觉湿润了,她是他救回的,本意是要救她的性命,没想到却将她推入了无望的深渊,离乡背井,路途阻隔,与死何异。此刻他的愧疚之情无法言表,唯有伤感。
柏王妃早已哭成了泪人,她紧紧的搂住薛岩对柏王爷说道:“这么好的孩子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待她,王爷,我们认下她吧,让她做我们真正的女儿,在一天便是一天,你说好不好?看到她我就想到我的萦萦,我那苦命的孩子啊。”
“好,我也正有此意,薛姑娘,你可愿意?”
看到他们如此真切,薛岩轻轻的点了点头,柏王爷夫妇大喜,齐齐叫道:“乖女儿,真是我们的乖女儿。”
世子也紧靠上前,跟他们搂在一起。一家四口悲喜交加,看得胡嬷嬷和丫鬟都抹起了眼泪。
韦夫人被落在了一边,孤零零的,甚是落寞。
少顷,柏王妃想起了什么,对韦夫人招手说道:“映羽,她现在是我的女儿了,你这个做姨妈的只能疼她,再不能动手打她了,你看你把她这脸伤的。”
韦夫人讪讪的笑了。
柏王爷冷哼一声道:“你这脾气真要改改了,你姐姐平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伤害,你呢,要我怎么说你好。”
看到柏王爷夫妇给足了自己面子,薛岩心软了,说道:“姨妈本没有恶意,是我太淘气了惹得姨妈生气,以后我一切都听姨妈的就是了。”
她一口一个姨妈的叫唤,倒让韦夫人不好意思了,她当下表态道:“确实是妹子做事鲁莽,下次肯定不这样了,姐姐、姐夫,你们不要生气,我改就是了。”说着作势要打自己,被世子拦了下来。
大家笑作一团,阴霾瞬间消散。
又说笑了一回,不觉夜阑人静,众人各自散去,薛岩这才得空和漾儿说话。
原来韦夫人还是追究她阻拦显郡王的事情,薛岩越发觉得奇怪:“韦夫人何必如此小题大做,我看王爷和世子都没有说什么,她找急忙慌的干嘛呀?”
“哎,她是主子,只怪奴婢多嘴惹事。”漾儿谨慎的说道。
“不对,郡王妃上门本是常理,你好端端的拦他做什么,你没有说实话哦,白天我还替你说话,真白费我的一番心意。”薛岩佯装生气,扭过头不再看她。
漾儿想了想,跑到门口唤来亭儿把风,又仔细的关了门窗说道:“郡主,这事我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只跟您一人说,您可千万要保密啊。”
看她一副神秘的样子,薛岩不由的紧张起来,嗔道:“什么天大的秘密啊,让你这般小心?”
漾儿立即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嘀咕起来,听的她脸色渐变。
“不会吧?”
“真的!是我娘亲口告诉我的!”
“你娘?”
“嗯,不过已经去世了,我们世代都是柏王府的奴婢,她是前年才去世的,唉!”漾儿黯淡着脸,想到母亲一阵唏嘘。
薛岩也跟着伤神,原来都是苦命的人,只是漾儿比她幸福的多,她连自己娘亲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
“睡吧,时候不早了,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呢?”
“早起做什么?”
“您不记得韦夫人布置的功课了吗?命妇们还会再来的,好多说不准的事呢,我们得做好准备。”漾儿边说边服侍她躺下。
薛岩叹口气,听凭她灭了灯烛。
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很轻很小心,弄的她痒痒的。她睁开眼睛,睡眼惺忪,一时没明白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屋里黑蒙蒙的,床前却有一道亮白,正是那泠泠月光,应该是窗户没有关严实的缘故。突然她身子一抖,白光里分明站着一个人,影子拖的好长!
来人正面向她,静静的,可惜逆光看不清她(他)的面容。
薛岩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她(他)是人是鬼?
那人开始顺着她的身子一路往下摸去,隔着一层锦被她能感觉到她(他)的手很轻巧,小心翼翼的。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
她又羞又恼,鼓足勇气抓住她(他)的手喝道:“你是谁?”
来人冷不防吃她一吓,立刻停止了动作,居然还“啊”的一声尖叫起来,乍听之下是个清脆的女声。薛岩本也忐忑,跟着尖叫一声。随即她看到对方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