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算喧闹地大街,人来人往。街边一棵柳树下,一身寿衣的少年席地而坐。在他的前方是用炭灰写出的几行字。
“算命、看风水、镇宅、招财……”
项英能想到赚钱的法子只有这一种,这也是他学了三年的基础本领,可惜他年纪轻又穿得古怪,摊子摆了半天了也无人问津。
在他的身旁,放着一只黑碗,碗里除了有半碗水外,还漂浮着一抹鲜红的火焰。路过的人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火焰中有一个半身人像,正是陈澄明陈公子。
“我说了你这样赚不到钱的。”火焰中陈公子一脸焦急地说。他在火焰中说话,除了项英谁都听不见。
木兰镇陈家世代经商,陈公子人虽走的科举,可先辈的很多经商经验随便一种,拿出来就可以教导项英。
“为何赚不到?我以前见得那些骗子,就是这样骗钱的。我比他们还强些,至少我不骗人。写得这些我都会。”
“你身穿寿衣,如何让他们相信你?”陈公子摇头晃脑道:“不将你当作疯子送进牢里已算仁慈了。”
项英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苦着脸道:“怎能用衣装来评判他人?”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世人皆如此。”
“难道我只能乞讨过活吗?”项英一脸不服,他说:“我不想当乞丐,有什么法子没有?”
“只要你肯放过我,我家中万贯家财都是你的。”
“说了,不需你万贯家财,我自己会赚。再则,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能吃饱穿暖就好。”
“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保你一生吃饱穿暖……”
项英不听他啰嗦,直接手一扬将火焰重新笼在掌心中,他道:“痴心妄想,决不放了你。”
一阵寒风刮过,项英抖了抖身体。他又在摊子旁蹲了一个时辰,仍没有一人来他的摊子。
正犹豫要不要将地上的字擦掉,把一旁碗里的水倒掉,重新装成乞丐讨饭时,一位女子步履蹒跚的站在了他面前。
抬头看向来人,只见她一袭青色布衣,身材瘦高,挽起的头发松松挂在耳边,苍白的脸上几无血色。空洞的眼神看过来,让人只觉天地茫茫毫无希望。
“这位……姐姐,你来此是有所求?”项英试探着问道。
女子点头,摇摇晃晃蹲下来,从手上褪下一只银镯递给项英。
项英毫不推辞的接过,问对方,“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一个人的性命。”女子声音几不可闻道:“最好我能亲自动手,你能让我如愿吗?”
“可以。”项英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银镯,“但我不想要这个,你能给我真金白银吗?”
女子不答,把另一只镯子也褪下来,递给项英,然后轻声说:“我没有真金白银,只有两只银镯。”
项英不说话了,只目光灼灼盯着女子,女子似乎很怕他不帮忙,又从腰间摸出一颗银锞子,“真的没有了。”
“如此,我请姐姐用些饭,你慢慢说你想杀的人是谁。”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欣喜的光,二人便一起离开。
项英没有带女子去饭馆用饭,从他有记忆以来就不曾下过馆子。他带着女子用银锞子买了米面、衣裳等物,一起回了那间小破院子。亲手将饭煮上,换上那件真正的衣裳。衣裳是女子帮忙选得,一身赭色短打,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却满脸喜悦。
看着项英的笑脸,女子悲伤道:“你很像我弟弟。”
“是吗?”项英不以为意,在他心里,他本是女子。弟弟什么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有了新衣裳,他又把银镯戴上。
女子看向项英手腕上那对原本属于她的银镯,道:“这一对儿镯子是我弟弟送给我的。虽值不了几个钱却是我心爱之物,还有那枚银锞子,是我与弟弟的卖身钱。三年了,我一直没舍得用掉它。”
项英看向自己的手腕,只问她,“我戴好看吗?”
女子抿唇不语。
“算了。”没得到想要的回答,项英也不理,只摸上自己的脸,道:“我晓得自己再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女子沉默,眼睛看向天空,她想大概自己是被骗了,这个孩子只顾自己,根本不能帮她报仇。但她并不愤怒,因为已经习惯了。现下只是被骗钱而已,对比以前真是好很多了。
吃过饭,女子准备离开。不想却被少年叫住。
“你不是想亲手杀人吗?我现下可以教你一个法子。要学吗?”项英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说出的话却冷如寒冰。
女子有些不敢相信,问:“真的能帮我杀掉他?”
“可以。但你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可能会是你的性命。你可愿意?”项英声音冷冷的说。
女子听到这句话不觉恐惧,反而很高兴地说:“我本就不想活了。若能临死将他杀了,也算我大仇得报。”
“好,我来教你。”项英将他们用完还没有收的碗放好,然后拿出几根筷子,一边有规律的摆放一边道:“我教给你的是一个阵法,名为杀阵,它以燃烧布阵者生命为代价,将阵中之人杀死。死状极为可怖,无论布阵之人还是阵中之人,几无生还可能。一旦布阵成功,阵中活物皆会被诛杀。你要杀一人,就想法子将这一人困住。”
女子目露激动地神色,道:“若将那一家人尽数杀死,来生我定要结草衔环以报今日大恩。”
“你现下打算杀死一家人?”
“不可以吗?”
“没有。只是意外而已。”
女子愁容满面,悲伤道:“这些事我从未同别人讲过,这些苦只我一个人吞下,如今若你愿意我便同你讲一讲”
“你讲好了,我愿意听。”项英在两个碗上,用筷子做出了杀阵的样子。
女子看着碗上的杀阵,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她道:“我姓李名凤娘,与弟弟李二郎本是逃来此地的流民,三年前自卖己身,成了袁府的家奴。因我与弟弟模样好,入府一年后,被大公子选入了他的院子。我负责内院的茶水,弟弟负责为大公子跑腿,我们姐弟俩虽不在一块儿,却每日都能相见,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我们姐弟本约好,等存够了钱就赎身出府,谁知……”
一日大公子喝醉了酒将凤娘拖上了床。不经老爷、夫人允许,丫鬟爬床是要被赶出袁府的,哪怕丫鬟本身并不想爬床,结果也是一样处理。
凤娘害怕被赶出袁府,便假装没这回事。袁府大公子看中了她软弱可欺,便时不时调-戏她一下。李二郎本对姐姐的遭遇一无所知,谁想某次袁大公子摸她腰的一幕被一个小厮看到,他笑嘻嘻地说给了李二郎听。
李二郎大怒,质问姐姐是不是做了那没脸的事?
李凤娘本就一肚子苦水无处诉,被弟弟一句质问什么都说了,甚至哭着说不想活了。
李二郎心疼姐姐,将姐姐安慰一番后,送回了内院。
李凤娘本以为弟弟如她一般咬牙忍下了这耻辱,谁知他竟怂恿着袁大公子在外与人争锋,被人打断了一双腿。
袁老爷、袁夫人心疼儿子,满心怒火迁怒到小厮身上,将跟去的所有小厮一通发落,李二郎被五十个板子打死了。
而李凤娘却在此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袁老爷、袁夫人知道后急匆匆将她抬为妾,并死死瞒住她弟弟已死的消息。
在她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袁大公子的腿好了。养病期间,他收了伺候他的一个丫鬟,并在康复后禀明父母光明正大将她抬了房,但那丫鬟不是妾。大家里的规矩就是如此,除非丫鬟有了身孕。否则,不过是比普通丫鬟好一点罢了。
那丫鬟心有不甘,袁老爷、袁夫人她不敢招惹,袁大公子她必须讨好,只有李凤娘,她势单力薄还不得宠。于是,在她即将临盆的一个月里,这丫鬟时不时便招惹一下。
李凤娘一心顾着肚里的孩子,不敢反抗,谁知她的退让只让对方变本加厉。
某一日,她告诉李凤娘自己的弟弟被老爷、夫人打死了,尸体不知埋在了哪里。她本不信,可怀孕那么久,弟弟始终没来看过她。
在得知弟弟已然身故,而自己却在给仇人生孩子后,李凤娘早产了。
那是一个男孩儿,她一眼都没看到,就被人收拾了细软扔出袁府。事后她去打听了一下,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儿成了那个丫鬟的孩子。
说到这里,李凤娘泪流满面。
“我不甘心,总想报复。可孩子还在袁府,我想着就这样算了,谁知突然听说我的孩子也死了。”李凤娘捂住自己的脸,呜呜痛哭道:“说是一场风寒没了,但事后那个丫鬟查出怀孕两个月了,我不得不想她是不是担心我的孩子挡了她孩子的路,所以把他害死了。姓袁的这一家人,欠了我两条命,我要讨回来,我要他们都去死!”
项英听完故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李凤娘抬头看向少年,她一时间有些茫然。本以为对方会安慰自己,或者跟自己一块同仇敌忾,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样淡然,这人是没有心的吧?
“可以开始了吗?”项英继续问。
抹干脸上的眼泪,李凤娘点点头。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报仇,其它的都无所谓。
将口诀与阵法教会李凤娘,待她离开后,院子里又只剩项英一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