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此地却令人遍体生寒。
维关城,伤心地。
因山体崩塌,南帝的大军后撤了三十里,附近驿馆小镇上的老百姓们也纷纷拖家带口地赶紧跟着撤离。
山崩,不是开玩笑的。
维关山,那么高的一座大山塌下来,足可以让周围方圆十里之内的生物给活埋。
跑得慢的,便长眠于那滚滚巨石之下。
盼姿自然也是被看管他的人奉了南帝之命给押着后撤,一直撤回了维关城里。
玉书不知去向,估计是跟着花倾心一起走了。
毕竟,单凭花倾心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照顾得好重伤的水婆婆和药王的。他们都没有来得及向盼姿辞行。
或者说,花倾心得知了拿捏到灵修的把柄之后,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收拾也没有来得及通知,就拽着玉书远离了驿馆。
玉书本想向盼姿说一声,那个时候,盼姿还被软禁当中,任何人不得接近,自然也没有通知得上。
所以,盼姿被带回了维关城之后,发现身边最信任的两个人一声不吭地走了,心中非常的恼怒,她相信,以花倾心和玉书的功夫,绝对不可能会被山崩给掩埋,一定是早早地就离开了。
到了维关城里,虽然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了,却依然被南帝下着禁令不准接触任何人,又被灵修派来的人给接管了,直接将她又重新囚禁了起来。
盼姿大哭大闹大喊大骂,灵修对此无动于衷。
灵修从她那里得知此事真的是花倾心所为,重整了天杀阁之后,对花倾心暗中下了必杀令,天杀阁的人,四处涌动,江湖重新开始新一片血雨腥风。
维关城,离维关山有差不多一百里的距离,是北漠南下的最后一道屏障。
维关山突然毫无预警地说崩就崩,民间开始流言四起。
说当今天子无德,惹来了山神暴怒,以致于要山崩来惩罚。
又有人说,是因为凤临王从维关山上被逼得跳了下去,一代贤臣,摄政王福报落得这样横死的下场,结果山神震怒,故而崩山掩埋,弄死一干人来为其陪葬。
隐约中,民间开始出现了各种讨伐南帝的传闻书信,百姓开始呼吁要南帝下台,换新的君主。
这一切,都是凤临王安排的人搞的传闻。
因为这是凤临王跳崖之前所做的安排,那个时候,灵修是大周正统的太子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开来,他也没有带着水流云夜闯南帝营帐表明身份,所以凤临王安排的这些人搞的这些传闻,压根就没有提到灵修,他们也不知道,灵氏一族居然还有个正统的太子爷还活在这个世上。
远离维关城的京城等各大城池,开始纷纷表书,要求废帝,立新君。
而这个新君的人选是谁,却还没有选出来。
凤临王安排的那些人,都在等着凤临王的指示。
只要凤临王一回京,马上就会有人站出来,说凤临王被迫跳崖一事完全是子乌虚有。
他是奉帝命秘密去处理南蛮起兵的事宜,如今处理完了才回京。
又刚好赶上天怒,山崩来砸南帝的凯旋之师,造成人心惶惶,那么,最有可能在百姓的呼声中上位的人就是他了!
这一切的算盘都打得非常的好,他们唯一漏算的,就是灵修这个不定时的炸弹。
凤临王带着水流云,如今已经是在回京城的路上。
他说过要带她去看一场盛大的烟火,可惜,水流云的肚子发作,墨闲为她施针,整整施了一夜,方才保证了她的胎儿,错过了谷底的那一场毁灭式的璀璨。
之后,秘密地离开了维关山采石场武器火药制造基地。
在他们离开之后,山崩才正式开始。
那个时候,他们都已经穿过了维关城,往京城的方向急行中去了。
在路上,还跟匆匆地赶去九里庄的灵修队伍擦身而过。
他们是商人车队的打扮,而灵修心忧药王和水婆婆,故而也没有心思去揣测发现,在如此动荡不安的时期里,怎么会有那么豪华的商人车队出现在战乱的边城?
或者,那个时候,灵修的眼里,除了水流云,水婆婆和药王几个之外,再是什么东西也入不了眼了。
以至于,就这样错过。
而那个时候,水流云隐隐约约地听到马车外面好像有天杀阁众人说话的声音,却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和疲惫,又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一直未醒。
玉树等人冷笑连连。
临风的死,是凤临王的安排。
他早就看出临风对那两人有恻隐之心,凤临王心狠手辣,最终还是默许了临风的做法。
否则,身边他的下属,临风真的可以逃得出凤临王的五指山?
那完全不可能。
凤临王虽然变态,便并未灭绝人性。
他最终想要得到的,不过是水流云这个人而已。
与水流云有关的人,他怎么可能会真的会痛下杀手。
不过,生不如死,却是比死还难受了。
他折磨着水流云身边的人,就是想着他们应该是在替水流云受过,谁让水流云让他那么痛苦,那他就只好让水流云的亲人痛苦,让水流云知道后痛苦。
谁让他“心慈手软”对水流云无法下得了手去惩罚呢,只能惩罚她身边的人了。
凤临王的指尖,缓缓地从水流云的脸颊上滑过。
那倾国倾城的绝色的小脸蛋上,带着几分失血的苍白。
都说孕妇都容易贫血,何况她还差点流掉了孩子,如此的虚弱,又在赶车的途中,真让他心疼万分。
怕她躺在摇晃的马车上不舒服,他不仅命人辅上了厚厚的软垫,还一直都将她给抱在怀进而,给她最舒适的位置倚靠着。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的温柔,他的爱意。
他是真心爱着她的。
哪怕她现在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
一想到她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他就恨不得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
修罗,修罗!
忽然,凤临王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那愤怒的扭曲的脸,又笑得诡异万分,低头看着水流云沉沉而睡的脸,喃喃地道:“云儿,你可要记住你曾经答应过本王的。本王只要帮你保住这个孩子,你就永远都不能离开本王!哪怕是修罗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也要狠狠地拒绝他!就像当年,你拒绝本王一样!”
“本王也要让修罗,尝一尝被最爱的人给抛弃的当众拒绝的痛苦!”
水流云不安地皱了眉。
凤临王真是个变态,连孕妇都要欺负。
没看到她正难受着吗?在她的耳边吼什么吼?
有本事找灵修直面拼命去,不要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啊。
一想到药王和奶奶水婆婆居然在受尽摧残之后,又被火烧死,不由得咬牙切齿。
碎碎念,又恨意滔天,水流云再度沉沉睡去,枕着满怀的伤痛和忧心。
“云儿,你是本王的,你记住了,你这一辈子,都休想要逃出本王的手掌心!”
凤临王的眼神表情,均是狂执炽热,抱着水流云的手,紧了紧,发誓一般道。
怀里的人儿,体重是那样的轻,似乎只要他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见一样。
他更是紧了紧。
哪怕她恨他,恨不得他去死,他也要将她给绑在身边。
一辈子!
“王爷,前面好像有一个商队的马车坏了,挡住了去路。”
忽然,车窗外面,易了容的玉树汇报道。
“绕道。”凤临王眼皮抬都没有抬,直接下令。
“可是绕道的话,王爷,回京的日子又得往后拖延至少一天。”玉树道。
“那你可有更好的法子?”
凤临王问。
他此次回京是秘密行事,虽然他将维关山给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来,目的是拖住南帝和灵修回京的脚步,但他回京的事,属于秘事,能够不张扬那就不张扬,能够避免在路上生事,就尽量避免生事。
“属下认为把他们全杀了,然后抛尸荒野,再将那坏的马车给推下山涧,这样就方便省事多了。”玉树冷血地道。
凤临王勾了勾唇,玉树倒是学他的冷血学到了十足十,甚至比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那商队当中,有老人小孩,妇女,玉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果真是养成了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了么
对着老人小孩子,也能下了手喊打喊杀?
“绕道。”
凤临王还是吐出了两字。
玉树愕然。
他以为,凤临王至少会同意的,因为这就是凤临王一贯以来的行事规则。
“王爷。”他低唤一声,想要改变凤临王的主意。
绕道,太远了。
“王妃娘娘有孕,见不得血腥。本王为她腹中的胎儿祈福,这一种,就不要再见血腥了。”
对于玉树这个最忠心耿耿的心腹大将,凤临王永远都是充满耐心的。
玉树一噎。
去他、妈、的王妃娘娘!
王爷这是魔怔了!居然对姓水那女人用情是那样的深。
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还照顾得如此细致入微,他都快要看不过去了。
墨闲拍马过来,道:“玉统领,还是按照王爷的吩咐,绕道吧。我们不宜多生事端。”
在这个世上,凡是做过的事情,总是有痕迹的。
以为杀人灭口没人看见,很容易吗?
那也不一定。
这无缘无故的杀人杀得多了,等哪天自己无缘无故的就死在了别人的刀下,都糊里糊涂的时候,就知道错已晚了。
“墨闲,你有空多劝劝王爷,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非要单恋她?这一点都不像王爷的作风。王爷最近几年,为那个女人,改变得太多了,连原则都快要丢了,这都不是我认识的王爷了。王爷,行事向来果断,却因为这个女人,唉。”
玉树下令让车队开始绕道,跟着墨闲小心地诉起苦水来。
墨闲笑了笑,道:“这样不是更好么?起码王爷现在看起来有人情味多了。”
“一个男子,果然是要爱上了女了,才会活得像个人啊。玉树,你也该找个女人,谈谈情说说爱了。”
玉树一拳挥了过去,喝道:“扯淡!”
墨闲轻松躲开,摇摇头,拍马远去。
而玉树收回了拳头,眼神怔忡,茫然。
在他的面前,出现的是盼姿的那张巧笑俏然的脸。
她如今已是大周唯一的公主了,而他只不过是凤临王身边的一个手下而已。
他原本就配不上她,如今两人各为其主,早成了见面就恨不得要杀之才能痛快的死敌,如何还能再走到一起?
他不是无爱,而是有了爱,而不能去爱,不敢去爱。
以前是不敢,如今是不能。
最痛苦的爱,莫过于如此。
墨闲这小子,他知道什么。
玉树的脸色表情一阵的悲凉,只是没有人注意到。
他跟凤临王越久,性格越像凤临王。
唯一不同的是,凤临王是主子,能够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他是手下,只能任由主子差遣,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不敢随意就说出来。
他爱上了盼姿,虽然这份爱无果,却让他感觉自己还像个人。
就像墨闲说的那样,一个男人,只有爱上一个女人,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情有血有肉的人。
他不是刽子手,也不是只会杀人和服从命令的屠夫。
盼姿选侍侍寝,一夜御七男之事,传到玉树的耳中的时候,已是盼姿被灵修囚禁之时。
玉树痛恨不已。
一是痛恨盼姿不自爱;二是痛恨自己没本事。
后来,他得知盼姿毒全解了是因为夜御七男所解,又想通了,那样也好。
只是……
他们注定今生无缘。
此是后话。
现下,车队才刚转个弯,那边的商队有人眼尖地发现了,马上就派了打手过来搭话,道:“请问员外的,可否通融一下,均一辆马车出来?我们家主的马车坏了,暂时修也修不好,一大家子的老人小孩都没有办法走路,还请这位员外爷能够行行好,留一一辆马车出来给我们吧。我们家主说了,可以用钱买。”
玉树正在火头上呢,微眯着眼,冷笑道:“用钱买?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