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新巨子
“月儿，对不起。”燕丹叹息道，“和我这个父亲在一起，是很危险的事情，我只想让你平安的生活着。”
月儿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但是她身上那股浓浓的悲伤，还是蔓延出来。这么多年，她以为父亲早就死了，自己成了一个孤儿。她逼着自己坚强，逼着自己忘记小时候的那些快乐的日子，因为每想起一次，心口就像是刀割一样疼，曾经有多幸福，现在就是多痛苦。
然而那个她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却出现了，这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要让她亲眼看着他再死一次，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月儿……”天明跪在月儿身边，“月儿，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呵呵呵……”哭声夹杂着笑声，从月儿喉咙里传出来，“如果……如果你还是……还是要离开我，我宁愿，没见过你。”月儿擦着眼泪，母妃死了，蓉姐姐倒下了，如今父亲也要离她而去，最后只有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抱歉，月儿。”燕丹神色哀戚，这是一份他永远无法偿还的愧疚，“对不起。”燕丹将月儿拉倒怀里，像她小时候一样，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脊。
“为什么？我不要你的道歉，你能不死吗？”月儿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听不见，但是燕丹还是听出了里面的绝望。
如果可以，他也想看着月儿长大，看着她幸福，可惜老天爷不给他这个机会了，“天明……”燕丹抬头，“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天明看着燕丹，这一路走来，他什么忙都帮不上，看着大叔受伤，看着卿卿受伤，看着月儿差点儿被坏人抓走，那些麻雀来的时候，他还需要别人保护，实在是太差劲了。
“帮我照顾月儿。”
“我可以吗？”经过这么多事情，天明有些不自信了。
“你很勇敢，一定可以的。”
整个墨核大厅被悲伤包围，江哲推着韩非，与吴峻他们静静地退了出去。盖聂被燕丹留了下来做见证。
吴峻将卿卿送到房间休息，天心跟着一起去了。机关城损毁严重，飞空回廊有好大一部分被毁掉，挂在悬崖上。江哲站在暂且还算完好的那部分回廊上，远眺天边的落日，残阳似血，好不悲凉。
“你早就知道是我和燕丹有联系？”韩非坐在江哲背后，轻声问道。
“是林巍发现的。”江哲转过身，大部分经历生死的人，都能看淡很多东西，但是韩非却更加执着了，“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逼我们和嬴政对立？甚至不惜将天心也拉进来，牺牲这么多值得吗？”
“呵呵呵……”韩非捂着脸轻笑，“生活在地域里的人，总想看到更多的人进入地狱。”
“看着别人入地狱，你更加痛苦。”江哲摇头，“你做不了坏人的。你恨嬴政，恨李斯，恨秦国，其实最恨的是自己。那个叫赤练的女人，就是你的妹妹？”
韩非苦笑，物是人非，他的妹妹再也找不回来了。
“墨家这么多年的基业都毁在一个‘欲’字身上，你不觉的可惜吗？”江哲叹了一口气，“嬴政的欲望，墨家的欲望，你的欲望……曾经的世外桃源，如今被破坏殆尽。”他抬手走到韩非身边，“你似乎不同意我的说法，也对，没人会承认自己的私欲。韩非，你知道你和李斯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韩非嘴角微微勾起，“是什么？”
“你从来不肯直面自己内心的黑暗和野心。而李斯却能，为了胜利，他能放下一切，尊严，名声，感情。”江哲的声音很淡，“而你，总在欲望和良善之间挣扎。”
“或许你是对的。”韩非自嘲，“我做不了坏人，也无法做一个纯粹的好人。来这里，我的确有私欲，嬴政毁我家国，杀我亲人，我要报仇。但是我又担心，在我报完仇之后，坐上王位的人会是另一个嬴政。”他眺望着远处的高山，“你是我见到的最具有王者气势的人，我想若是推翻了嬴政这个暴君，由你来掌控这个国家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江哲愣了一会，笑了出来，“能得到你这般看重，真是荣幸，可惜我志不在庙堂。而且，如果是我坐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也不见得比嬴政做的好。你说他是暴君，那什么样的皇帝才是仁君？”
夕阳余晖映在江哲的脸上，让他看起来仿佛镀上一层金光，韩非抬头，“你总有那么多为嬴政辩解的话。”
“这不是辩解，他也不需要我为他辩解。当年长平之战，虽然残忍，但的确改变了七国形式，此后六国再也无力连合抗秦，现在他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虽然伴随着血腥，却也是历史必然的趋势。”
“那他强征民夫，大兴土木；横征暴敛，苛捐重税，导致民不聊生；严刑峻法，更让民怨沸腾，他推行暴政，压榨国民，难道这是仁君所为？”韩非语气有些激烈，“
“人无完人，他能做到并天下，称皇帝，置郡县，销兵器，迁富豪，夷险阻，通沟渠，车同轨，书同文，一法度。这桩桩件件皆能记入史册，这已经算是明君了。”江哲平静道，“他没有杀害任何一个有利于秦国的功臣，他重用效忠秦国的有识之士，他的暴政，有多少夸大的成分，你比我清楚。”
“说完了吗？”林巍冰冷的声音插入二人的谈话之中，他走韩非身后，推着轮椅，“回去了。”
江哲轻笑，林巍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很担心韩非。
黑夜即将到来，机关城却没了往日的生机，显得有些萧索破败。吴峻走到江哲身后，轻声道，“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欣赏秦始皇。”
江哲摇头，他靠在飞空回廊的柱子上，双手环胸，“他算的上一个好皇帝。”作为一个来自未来的中国人，真正厌恶秦始皇的人估计不多。这个人一手创造了秦国，在其后一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朝代几经更迭，都未逃出他一手规划的蓝图，中央集权，皇帝称谓……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其实这也挺有道理的。”吴峻出生军人世家，他也很欣赏像秦皇汉武这样的领导者，他有魄力，有野心，有气度，也有能力，他不怕朝臣功高震主，他有自信能掌控一切。
“天策府建立的初衷不就是为钳制那些容易犯禁的侠客吗？”江哲闭上眼睛，幽幽说道，“燕丹中了六魂恐咒，现已毒发，估计墨家会有大事发生。”
“什么大事？”
“他的毒已经无法可解，死期将至，自然要做最后的打算。”江哲侧过头，看着墨核密室的方向，“我猜他留下盖聂做见证，是想将巨子之位的传给天明。”
吴峻思忖了一下便明白了江哲的意思，盖聂重诺，为了天明他可以舍弃一切，墨家今日遭受的重创，盖聂也要负一部分责任，燕丹将巨子之位传给天明，有盖聂一旁教导看护，他定不会走上歪路，同时也将盖聂和墨家绑在一起。
“燕丹这么做，恐怕不单单是为了盖聂。天明和天心的关系，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猜到，将巨子之位给天明，就间接拉上我们，天明有事，我们不可能袖手旁观。”吴峻吐了口气，补充道。
江哲睁开眼，站直身体，“他不愧是燕国最有威望的太子，难怪他父王都忌惮的他。连嬴政都要除之而后快的男人，果然名不虚传。”
“看来我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靳觞骑着岩鹰落在飞空回廊之上，“墨家机关城经历不小的浩劫啊。”
江哲倒是没想到靳觞居然会出现在机关城，“表哥，嬴政怎么样？”
“他死不了。”靳觞摇头轻笑，“那毒看着吓人，其实并不致命。看起来更像是有人想将我引开这里而设的局。”
“所以你赶回来了？”江哲轻笑，“设局的人大概想不到你居然能这么快往返机关城和咸阳。”
“万花最厉害的便是医术，我估计这八成是阴阳家做的手脚。”吴峻轻笑，“燕丹中了大司命的六魂恐咒，马上活不了了。”
“就是你们刚才谈论的，让嬴政都忌惮的男人？”靳觞嘴角微挑，“墨家巨子，燕国太子，有点意思，他现在在哪儿？”
“走吧，我们去墨核密室。”江哲挥手，带着靳觞朝机关城通道走去。
墨核密室，燕丹和天明相对而站，他们一大一小，虽然差距很大，但是他们身上却散发出同样的气质。
燕丹欣慰地看着天明，“当整座机关城陷入困境，我知道，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帮助盗跖，拦截白凤，打败了公输仇，对吗？”
“啊，那个是我们一起的。”天明觉得这氛围很严肃，他有些害怕的吞咽口水。
“你很勇敢，看到别人需要帮助，即使面对危险，都会勇敢的站出来，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而这正是，我们所说的，侠。”
“这个我知道，”天明看了盖聂一眼，“大叔说过，一个有力量的人，帮助弱小的人，就是侠。”
“帮助一个人是侠，帮助的人越多，就是将侠义之道，传播给越多的人，能够帮助全天下的人，就是，大侠。”燕丹放心了，这个孩子成长的很好，有了盖聂的教导，他将来必定会是一个大侠。
天明傻呵呵的笑着，“大侠，就像大叔那样，还有巨子你这样的？”
燕丹眼带笑意，“天明你愿意成为帮助天下人的大侠么？”
天明低下头，他想，很想很想，看着月儿伤心，看着大叔受伤……他真的好想变强，“我的武功太差了。”
“天明，你的大叔与卫庄武功都很厉害，但是，为什么大家会尊敬你的大叔，却对卫庄视若蛇蝎，是不是大侠，并非取决于你的武功高低，而是，你愿不愿意帮助别人，你说对不对？”燕丹耐心的讲着，他希望天明知道一时的弱小，并不算什么，只有心的强大，才能变成一个强者。
“对！”天明抬头，“我好想有点儿明白你的意思了。”
燕丹低头，“如果有件事情可以帮助很多人，但是这件事情，充满了挑战与困难，甚至还很危险，你，愿不愿意去做？”
天明眼神坚定，“我愿意。”
“那么，你以后就是墨家巨子。”
“我……可以吗？”天明受到惊吓，这个巨子是很重要的吧？
“这个问题，我相信很多人，也都会提出，只有靠你自己来回答了。”
天明似懂非懂，他暂时还想不明白燕丹的话，就像他有时候也想不不明白大叔说的话一样，但是他会记下来，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