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了并州有名的酒楼。
将小二哥唤来点过菜后,李震眉飞色舞道:“今日这餐必须我出钱,就当给兄长践行了,等日后我去了长安,兄长为我接风时候请的饭不能比此餐差,如何?”
刘平安哈哈笑道:“有何不可?到时候我请你去长安城最贵的酒楼,随便你点。”
李思瑶用毛巾擦了擦桌面,闻言抬头,笑嘻嘻道:“那兄长就得破费了,最近几个月我大哥越来越能吃,每餐至少要吃五个饼子,还跟人学了喝酒的毛病,到时候肯定又在长安喝个烂醉如泥。”
李震起身为刘平安倒酒,闻言翻了个白眼:“能吃是福,你一个女孩家家懂什么。”
李思瑶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
菜还没上来,酒先斟满了。
李震端起酒杯,遥遥示意,笑道:“这杯酒祝兄长前程似锦,早日在长安城里发迹。”
刘平安同样举杯,年轻气盛道:“这是自然,不只我,你和思文也要用功,或是研习兵法或是读书,将来迟早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李震苦笑一声,道:“我就算了,小弟有这个自知之明,将来能承袭我爹的爵位已经足够了,但愿思文能光耀我李家门庭吧。”
说罢,李震豪气饮酒,滴酒不剩,刘平安亦然。
李思瑶俏脸上满是明朗笑容,学着自家兄长的模样,也是伸出素手端起了酒杯,不过她显然没有李震那般的豪气,抿着嘴,羞赧开口道:“小...小妹也敬兄长一杯,祝兄长鹏程万里,平步青云。”
名将之女满脸羞赧,没有丝毫违和之感,反而还更增添了几分少女的天真与明朗之气。刘平安眯了眯眼,阳光透过窗台洒在她的肩膀上,宛若一道金色披霞,圣洁无比。
看着眼前已经初具美人气象的李思瑶,恍惚当中,刘平安竟然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
是了,瑶妹儿都十三岁了,也快到成亲年纪了。
刘平安开玩笑道:“对女子来说,嫁得好郎君最是重要,我就祝小妹以后觅得良夫,早日成亲了。”
李思瑶羞的直跺脚,腮帮鼓鼓,梨涡撑起,但还是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满满一大桌子菜很快上来了,几人边吃边聊,李家护卫分坐在大厅当中,酒楼之外同样有几名护卫身着便装,在大街上装模作样的观察着。
李震不知道为何,总是转头往窗外看去,刘平安也懒得开口询问,夹了一筷子鱼肉,入口柔嫩,唇齿留香。
“来了!”李震忽然道。
“什么来了?”
刘平安放下筷子,挠了挠头,难道今儿还有别的客人么?
李震神秘一笑,正色道:“其实今日除了为兄长设宴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听说兄长和顾家小娘子有婚约在身,怕兄长不知道顾家家门,今日特地来为兄长指路来了。”
刘平安恍然大悟,他差点就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李震站起身,冲大街上遥遥一指:“兄长看,顾家的宅子就在那里,那个女人便是顾家大妇。”
顺着他手指方向,刘平安看到有个身着鹅黄锦袍,高颧骨厚嘴唇,面相刻薄的中年女子站在家门口,此时正在和几个衣衫破旧的挑工交谈。
刘平安想了想,毕竟是养父生前应下来的婚约,身为人子,于情于理都得去顾家走上一遭,他没有成亲的想法也不碍事,大不了将婚约作废,不娶那小娘子就是了。
“震哥儿先吃着,既然李叔都将这事告知我了,我也得去顾家走上一趟。”刘平安放下筷子,准备起身离开。
李思瑶“恩”了一声,挥手笑道:“兄长快去快回,我和大哥等你回来。”
“得嘞。”
李震忽然喊了一嗓子:“兄长且慢。”旋即用手指叩了叩桌子,发出清脆响声,雅间外有个消瘦男子应声推门进来。
李震指了指他,笑道:“兄长,这是李平,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吧,暂且扮作仆人,不能丢了兄长的面子。”
刘平安自无不允,只是诧异于李震的心思玲珑。
也对,有口头婚约的未来女婿,第一次求见,两手空空倒也罢了,连人都不带,着实有些太落面子了。
刘平安感激的看了李震一眼,没多说什么,兄弟之间,本来就不用太客气。
“那就劳驾这位大哥了。”刘平安笑着冲李平拱了拱手。
李平客气道:“无妨,小郎君客气了。”
两人快步下楼,很快就来到了大街上,朝着顾家宅子走去。
...............
“你们这群挑工真是不讲规矩!走之前说好的五十文,送到之后就换了一张嘴脸,坐地起价,管我们要一百文!?吾家男人虽然不在了,但我告诉你们,我们顾家可是出身吴郡顾氏,那也是几百年的显赫高门,焉能被你们几个贱民如此欺负!?”
还未走到,隔着老远两人就听见了那个顾家大妇指着几名挑工破口大骂,嗓门尖锐,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刘平安眉头一皱,“贱民”二字着实有些扎心了。
这年头世家大族辱骂平民,最常用的便是这个词汇,凸显自己出身士族的高贵之处,刘平安对此十分厌恶。
挑工里一个略显白面的汉子壮着胆子,争辩道:“怎么是我们不讲规矩呢?商谈价格的时候你说一口箱子不过三十斤重,我们这才跟你商定好了五十文的价格。但我们都是老挑工了,箱子一上背就知道起码六十斤开外,怎么也不止这个价格吧?”
顾家大妇嗤笑一声,脸上白厚厚的粉在阳光下渗人不已,尖着嗓子叫道:“那你们可以不搬啊,求着你们搬了还是怎么着?”
另外一个汉子不忿道:“我们早就喊你加钱了,你走在前边装作听不见,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我们这行的规矩就是上背的货物必须安稳送达,总不能因为你坏了规矩吧?”
顾家大妇摇了摇手中扇子,满脸讥笑道:“老娘可不知道你们什么行规,至于你们的规矩,再大也大不过我们顾家门槛,就五十文,爱要不要,不要滚蛋,别在这坏我心情!”
几名挑工面面相觑,都是满脸不忿。
尖酸,刻薄,典型的市侩娘们。
只听这几句交谈,刘平安就给这个“口头丈母娘”下了这般定义。
“唉....”
刘平安从腰间钱袋里抓了一把铜钱,粗看过去有上百文之多,快步上前,“几位大哥,这些钱你们拿着吧,就当付你们酬劳了。”
几位挑工诧异转头,其中一人迅速接过刘平安手上铜钱开始数算起来。
顾家大妇狐疑的看了刘平安几眼,手上小扇扇个不停,奇怪,她怎么不认识这年轻郎君啊?
不过不认识也没关系,谁知道是哪个后辈子侄呢,自家两个闺女尚未出阁貌美如花,并州城里打她们注意的小郎君海了去了,说不定就是其中之一。
几名挑工很快数完,其中一个汉子诚恳道:“共计一百一十七文,我们拿一百文,十七文退给郎君。”
刘平安接过十七文钱,微微诧异这个世代挑工的职业操守,点了点头,示意几人可以离去了。
顾家大妇对几个挑工呼来喝去,破口大骂,对刘平安这个长相俊美,气质不凡的小郎君就换了一副嘴脸,殷勤笑道:“郎君面生,是为了小女而来吗?”
在她心里,显然是把刘平安当成了自家闺女的追逐者,若不是,为何平白无故替她支付酬劳?
刘平安挑了挑眉,施了一礼,抬头笑道:“夫人明鉴,小侄刘平安,正是为了府上杏儿小姐而来。”
说完之后,刘平安便注视着顾家大妇的脸,企图看到什么表情变化,但结果让他失望了,深宅夫人显然没有听说过他为父报仇的名号,似乎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
顾家大妇了然“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刘平安,暗道一声好一个俊俏郎君,而后笑眯眯道:“倒是我怠慢郎君了,敢问郎君郡望何方?南阳刘氏吗?”
南阳刘氏出自西汉长沙定王刘发,是眼下刘氏诸多郡望当中较为显赫的一支。
刘平安摇头笑了笑,略显惭愧道:“非也,小子平民出身,没有任何郡望,但家父早些年曾为顾司马治好伤病,司马已将杏儿小姐许配与我。”
闻言。
顾家大妇顿时面色铁青,难看的很,半响才缓过神来,给了身后婢女一个眼神,婢女连忙转身进门,只留她在原地,手中小扇依旧扇个不停。
刘平安知道,这个顾家大妇十有八九是瞧不上他,不过他也不需要这种自视甚高的亲家。他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退婚,所以面上没有丝毫不满。
他却不知道,现在眼前这个风韵犹存的顾家大妇已经开始慌了。
顾家大妇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心想“当年顾昶得了重病,本来都快要死的人了,硬生生被南城一个名叫刘堪的大夫给救活了,顾昶不听我劝,非要把杏儿许配给那大夫的儿子来报答救命之恩。”
“若是顾昶还健在,他是一家之主,也就随他去吧。但现在他都不在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一个平民啊。看这小子年纪不大,估计也没有功名在身,杏儿嫁给他怎能有好日子过?”
“嫁给这个贱民,聘金都收不了几个,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消掉这门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