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院门的半山小院突然地响起了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尖叫的柳红发髻斜斜地歪到一边,整个人坐倒在院子地上,面色苍白。
而她那个人高马大的婆婆王婶正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一手还高举着烧火棒儿,面目凶恶地象是要把媳妇捶死一般。
王家一家人都慌忙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了王婶消火。
年近六旬的王婶傲气十足地挺着一对如大面口袋似的*,斜睨着地上女人的一双小眼依稀亮着昔年威风。
“不长眼的小娘皮,大晚上鬼鬼祟祟往外溜着要做甚?老二出役才两月,你就守窝都守不得了?还想瞒了俺的这双眼!实话告诉你,老娘当年在髺铦军中可就是专司前哨的!”
方才柳红给霜儿送衣归来,就神思不属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眼瞅院里屋内忙活的一大家子人好象没有在意,就蹑着手脚想要偷偷出去再看看究竟。
按着她此前偷瞄到两个少年男女所往的方向根本就不是上山路,而是溪边那座孤零零的老磨坊,
可不成想柳红才摸到院门边,身材胖大却动作敏捷的王婶就冲过来把她给截了个正着。
“娘!媳妇只是觉得霜儿有些不对,想去看看。刚刚我追上去给她送衣,分明看见融公子身边的那个萧承煦在暗里等着她呢!”
柳红抽抽答答地说了实话。
她嫁进王家半年,自知没心眼儿的憨夫君倒是好糊弄,婆婆的雌虎须却是半点也不敢捋的。
“萧承煦?!”,王婶的脸上浮起了丝讶色,但又很快地厉声喝道:“小十七应该是奉了上命到雁凌峰上看药,他们俩同行搭伴有何不妥?”
萧承煦小的时候。几乎每年被其师玉微真人带到雁凌峰,田庄中人对他也是极熟的。而现在小道士还俗跟在贵公子身边为将来谋个出身,庄子里的人多少还是心向着从前的老熟人。
虽然王婶根本就不知道事情因由。也自觉地帮着找了个堂皇的理由。
看着王婶手中原本的气势十足的大棒已垂到了身侧,还以为老人家多少心里也犯着嘀咕的柳红。连忙大着胆子坐直了身子,一把拖住了王婶的手。
“婆婆,我是想他们年纪也不小了,这大晚上孤男寡女,青春年少……您想想,那有正经赶路不自备了吃食,还要掩掩塞塞的找上门来求借……说不得,他们是在私……唉哟!”
一记棍子又敲在了柳红的身上。王婶咬牙质问道:“所以你想跟去拿了奸还是想跑到园子里给庄头报了信?”
“婆婆!媳妇只是害怕若是他们弄出啥肮脏事体,咱家这边给了吃食衣裳,说不得也要吃了挂落?”
柳红的巧言答辩,立时换来了几记狠抽。
“啊呸!莫说污人清白是要拔了牙下地狱,更何况人家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有些啥子想头,又关你屁事!你若是要当了长舌妇平白地跑去给王家招事惹祸,俺也不等老二回来休了你,只一棍子把你捶死得了……”
王婶喘着粗气,由着身边的其他媳妇闺女扶住了自个儿的胖身子,接着扯着嗓子象是下军令似的指着柳红吼了起来。“你们给俺把这小娘皮关屋里,这半个月就不许她半只脚迈出了院子门!”
小院里立时响起一片唯唯诺诺的应和声。
夕阳西下,老水车咯咯吱吱地缓缓转着轮子。轻溅的水花也渐渐染上了暗沉的黑色。
林霜儿悬着一双只着了布袜的脚儿坐在磨坊边的木板上,侧头望了望远处毫无动静的村落,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地长叹了口气。
想来今日的柳红已不是当年在新阳所识的那个计较刻薄的女子,现如今她嫁入安适农家过着妥贴的小日子,应该不会再拗着性子非要做了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亏得她起先还想着柳红对己多少还有些心怀不满,说不准会把她与萧承煦混在一块儿的消息往德叙园里送送,好让那位据说精明的江总管把他们俩逮回去。若是萧承煦被禁足,而自个儿也能趁机见了菀娘。
只是现在被抢了鞋子禁了足的可怜人是她!
霜儿低头扯下了袜儿,无奈地撇了撇嘴。扑通一声跳下了刚没过脚肚的溪水。
“秋水凉,快上来!”。原本呆在屋里的萧承煦一闪而出,踞跪在平台上对着她伸出了一只不容置疑的胳膊。
如果自己现在就这样凭空闪进空间藏起来。会不会被眼前人当作山间的精灵鬼怪,从此远离憎恶?
呆立在溪水里的霜儿抬着小脸,犹豫地望向了象是吊靴鬼一样难缠的少年,但紧接着,她的双唇随着被横空抱起的身子发出了一声低呼。
“你觉得大晚上往水里蹦,很好玩儿?”,跳进水里把霜儿抱上岸的萧承煦不悦地皱紧了眉。
“我……觉得脚底有些不舒服……”
大约收秋忙活时被留在磨坊里的一盏残烛,亮起了一星微光。
盘膝而坐的少年紧抓着女孩的一只白玉似的小脚丫,细心地寻着了一个初生的小水泡,接着自拽了一根头上黑丝轻轻地穿了过去。
霜儿默默地垂下了浓密的眼睫,非是怕痛,而是轻遮了自个儿难以名状的心思。
纵然萧承煦有千般坏,但也有他的万般好。所以有些时候,总会让她忍不住平白生起一些不切实际的美梦。
林霜儿深吸了口气,努力地劝说着自己要多想想眼前少年骗她下山,险些害她身陷脏窝子,最后待她中毒还在一旁看笑话的恶行。
自私霸道,根本就没有把人当人,对她实则就象是圈养了只猫儿狗儿一般招之来挥之去。高兴时就不要脸地毛手毛脚,一不开心就用尽了心思整她!
脑子刷刷地洗过一遍,霜儿再抬起盯住少年的眸光已不复迷离。
当务之急是要从他身边离开,尽早地找到菀娘。而相对于她来说,眼前萧承煦简直就是个不可战胜的对手,几无弱点可寻。
寄人篱下不得自由的身份勉强是一个,只要让江总管逮到他,那怕困上能让霜儿见着菀娘的半个时辰就好。
而再有,就得想个能让百毒不侵又极警觉的他能全然放下戒备的法子,也许……
霜儿刷地一下红了脸儿,快速地缩回了一双光溜溜的小脚丫,抱膝蜷身戒备地望着应该看完诊的小大夫。
打认识起就是这副过河拆桥的死德性!
冷哼一声,站起来的萧承煦瞥了眼霜儿,利索地绕过了一堆新垒起的麦垛,“好生睡吧!我到外面!”,
小小的磨坊被一堵麦秆墙儿分成了内外,萧承煦在外面堵住了门,麦垛之后的霜儿要想跑出去也没有破壁的功夫。
秋夜静寂,间歇响起的几声秋虫鸣叫透着对冬日将至的不安焦躁……
僵躺着的霜儿只转着眼球将四周打量了一圈又一圈,在排除了实施其他法子的可能之后,沮丧地动了动身子。
另一边很快地跟着响起了一声警惕的轻咳。
那人是预备象狗儿一样死盯了一夜,再把她押上山用了药,让她手脚无力地再也法离开雁凌峰吗?
霜儿索性愤愤地坐起身,带起了一阵儿沙沙的声响。
“怎么了?”,萧承煦微恼地扭头低喝道。
“十七哥哥!”,响起的回应声不在草墙之后,而是近在了咫尺。
林霜儿瓷白的小脸上凝着淡淡的凄苦,眼眸漾着水花,双膝踞跪在了少年身侧,散下的一瀑黑发轻轻撩动着他的指尖。
“十七哥哥!我一想到早上突然在我背后炸开胸膛的那个死人,就总觉得背脊生冷,怎么也睡不着!”
“害怕?”
“嗯!害怕!”,少女乖顺地点了点头,一只冰冷的小手径直地搁在了萧承煦温暖的掌心里。
“你……”
刚刚坐起身的萧承煦彻底呆住了,心怀惧意的姑娘居然一趁他坐起,就结结实实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一颗臻首胆怯地埋着动也不动。
“霜儿!”
很显然萧十七不是修习了坐怀不乱的真君子,他只微微地愣了一下,一双手臂就忠实地顺从心中指令将少女搂了满怀,带着小火苗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轻轻抚了霜儿冷僵的后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