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皖拿了通道入口处的蜡烛,随手揣了个火折,把挽花负在背上。
凭借记忆,周皖很快就找到了冰库的大门。
周皖拔出了砖石,取出了藏在里面的钥匙。
冰库的门被打开,寒意扑面。
——可是,里面只有堆积如山的冰,没有死人。
是谁搬走了尸体!
谁知道冰库藏钥匙的地方?
老盟主,张捕头,周皖。
有谁会搬走尸体?
老盟主,张捕头。或者他们联合其他人。
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也许真的没有了。
周皖,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挽花疗伤,让她醒来,好得知真相。周皖定了心神,灭了蜡烛,并把它和插着钥匙的锁夹在半闭的门缝下,心想可以减缓冰的融化,回头再找蜡烛也方便。
周皖让挽花靠在冰上,学着当时林湘救他的模样,稍加改动,以双手拇指抵住挽花掌心,自己盘腿坐在挽花面前,催力吸引挽花体内的赤气。
一道热气缓缓流出挽花身子。
丝丝寒气从挽花的背心侵入,净着挽花受炙灼的经脉,像蚕丝一般轻柔,透着清凉。
“所幸她是个女子,被如此炙灼之气击中要穴,在阴柔之气护体下只是被击晕了,不至让身子受损。”周皖暗想。
那日周皖被赤气指剑击中了右肩而不是要穴,右肩也立刻麻木,同时一股炙灼赤气在皮肤上迅速扩散,周皖立刻眼前发黑,面色赤红,身子摇摇欲坠。幸好周皖反应奇快,以倒下的奇怪方式出其不意攻破林湘下盘,人虽倒下剑气不减,撕裂了林湘上好的绸缎衣裳,可把林湘吓得够呛,才算是激起了林湘的爱才之心,留了周皖一条命,可周皖的肩头已然留下了赤气灼烧的淡淡的烟色痕迹。
想到这里,周皖不禁心头一颤:她总不会成为下一个薛无黛吧?最好不要,漂亮的姑娘,原本就应当是善良的。
过了一会儿,周皖觉得差不多了,便把手掌贴在冰块上放出部分赤气。
掌印深深地留在冰块上。黑暗中,他只能感受到自己手掌所触的冰迅速地融化。
周皖想打开火折,却点不着。大概是冰水被密封于此,使得空气如此潮湿。
周皖摸索着去推门。
门在那里,门上有门板,还有一条门缝,却偏偏打不开——那支蜡烛呢?门怎么关上了?锁和钥匙都去了哪里?
周皖额头上渗出冷汗,心想莫不是有人偷走了它们?在如此黑暗阴冷的冰库,只怕他和挽花都难以挨过一个晚上!
挽花的指尖抽动了一下,几粒砂石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
周皖未觉,他正竭力地拉门又推门,上上下下找他的蜡烛和门锁、门钥匙,焦急的他哪顾得上这点儿细微声响?
——也不是顾不上,是他有所预料:挽花很快就会醒来。
周皖拔剑刺门,门纹丝不动。
苦寻无果。
“喂……”挽花轻轻张了张嘴。
“姑娘莫慌,我正在找出路。”周皖随口答道。
“你是……”挽花似有所感觉——这个声音她听过。
“在下周皖,适才给姑娘疗伤,却遭人暗算,和姑娘被锁在了这里。”周皖叹气,有些颓然地靠着墙站着——他找了半天,也没能找见出路。
挽花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襟:“这……这里好冷。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怀疑你是冤枉的。我必须靠你才能知道更多关于幕后黑手的消息。”
“幕后……黑手?”挽花缓缓念着。
“六美中死了倾花醉花怜花,而六丑逍遥自在,张捕头又亲见醉花被残花刺杀,一切事实都说明,有人在操控局势,而且操控得很漂亮!”周皖也不禁叹道。
“为什么?”挽花很难受,“难道是因为倾妹妹和惜妹妹有了心上人?可是怜妹妹醉妹妹没有惹到谁呀……”
周皖一脸茫然,他并不知道十二花之间太多的事情——当然在黑暗中,挽花看不到他疑惑的神情。
“对了,姑娘有火可以点吗?”
“这里这么潮,有火也点不着多久啊。要是焚花……她在的话,就有一种遇水则燃的东西。”挽花摸着空空的口袋,无奈地道。
遇水则燃?周皖立刻想到了李贵的尸体自燃之事——这莫不是焚花的伎俩?“那你知道焚花她在哪吗?”
“她一直在舒城。”
“你确定?”
“因为那天我接到了银蛇转交给我的的手谕。”
“银蛇?”
“他……他是负责传话的,出主意对付别人的人,我们一直不知道它的真身份。”
“也许这个银蛇就是从中作梗的家伙。”
“也许吧——可是,现在,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怎么出去?”周皖不禁叹气,“我只有祈祷张捕头发现不对劲,快过来救我们了。”
“真的只能这样?”挽花不死心,“门在哪儿?你能扶我去吗?”
周皖一愣,心想二人身处绝境,也许细心的她可以发现什么,便应允了,在黑暗中领挽花来到门前。
挽花缓缓走到门前,先敲敲门,凑耳听了听,摸了摸门和周边,低声轻叹,随后俯身。
“门被死死关上了。然而门下尚有个微小的缝隙——缝隙底下不是砖,而是土,有些结实的泥土。”挽花顺着门缝向下寻觅,发现了异样。
“当真如此?”周皖连忙将手扶在门缝上,顺势下滑到泥土上:“挖去泥土,是不是就会有答案?”
“我也不知道。也许试试会有效。”挽花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周皖手上稍稍加劲,在泥土上压了个坑——到底了。“底下好像刻了些字。”周皖的内心有点儿抑制不住的激动。
“主令臣死,不甘亡命,冰封寒石,暗藏玄机。”周皖摸着,低声念出。
“这是冰库?无怪这么冷这么潮。”挽花轻噫。
“这么一大座冰山,如何……如何找到那寒石?”周皖倒吸一口冷气。
“你可有带刀剑一类?”挽花急问。
“谦常利剑,切金断玉,只怕用不得。”
“冰封寒玉……你若是带有寒冷之地得来的玉石一类,说不定倒有法子。”挽花沉吟。
“极寒的珠玉没有,倒是有一条冰封了五十年的裤子。”周皖苦笑,“那是迎枫从海上带给我的。”
“冰封五十年?海上?海上怎么会有那么冷的地方?”挽花奇道。
“天地之大,沧海之广,非我等人可知。迎枫姑娘在海上游荡,见过的世面比我们大多了。”周皖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向往——那些神奇的地方,也不知自己能否见识到。
“还是个姑娘?”挽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罢了罢了,你试试将利刃在裤子上贴一些时候,沾一些寒气,不用内力,用剑气去斩冰。五十年的冰胜得过几年的冰,胜不过千百年的寒石,没问题。”
“真的?不过说实在的,这寒意当真是绵绵不断,夏日穿上,凉爽之极,在冰库里就有些显冷……”周皖依计做了,挥剑之前,他轻声道,“你过来……手给我,我怕误伤了你。”周皖确认了挽花在自己身边后,挥起谦常剑,斩向冰山。
冰块和谦常剑相交,竟然无声无息。
周皖初时几剑得心应手,一斩到底,干净利落。
突然有一剑落下后,剑与冰发出了金石相交之声。“叮!”
“是了!”周皖立刻横剑扫开了上面的碎冰,收剑,伸手搭上了寒石,“寒冷胜冰!”
“这块石头却能有什么玄机?”挽花敲了敲寒石,“果然很冷,透骨……”
周皖小心翼翼地切掉寒石旁的冰,取出寒石。
这寒石四四方方,长宽都是二尺的样子,六面摸上去都很光滑,也不太沉。
“这……这又有什么神奇!不就是一块石头嘛!就算是再好的千年石头,现在对我们有什么用!”挽花有些气急败坏。不知她是旧伤未愈,还是太过激动,猛然间这语声戛然而止。
“挽花姑娘?”周皖一惊。
门口似有脚步声传来。周皖闭嘴,悄悄走到门前,备战。
他看到门缝里有光亮。
门外人是谁?要命的六丑?不知所踪的老盟主?还是并不像黑手的张捕头?总不能是外人,总不能是已经死了的那几个人!
“周兄?”
周皖听清了,是张捕头。
“张捕头!快,请你把门开开——我和挽花姑娘被旁人锁在这里了!”周皖激动地拍了拍门。
“可是……”张捕头的声音顿了顿,周皖听见了墙砖摩擦的细小声音,“钥匙不在里面!”
“那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这岂不是想置我们于死地?”周皖急道,“挽花姑娘又没了动静,这里很暗,我总不能随手到处摸索——看看地上,是不是有钥匙?”
“没有。”张捕头叹气,“这锁,这门都是精钢、珊瑚金和海外的坚韧材料制成,就算是利剑也难以……想来没有钥匙就开不了门……我该怎么帮你们出来?”
“我怀疑是老盟主。”周皖突然转移了话题。
“老爷他没回来过,但是我有看到黑影窜过。他从入口的屋子外掠过,比我还快。所以我赶紧来这里查看。这个门,应该是那个黑影他锁的。”张捕头用力拉了拉门上的锁,把烛台凑近门缝。
周皖借门缝中的微光,勉强看到了挽花,将她带到门前。
“这里有一块千年寒石,张捕头可知道其中玄机?”周皖顺手把寒石推到了门口细细查看。
“很冷的东西会让它周围的东西变脆。”张捕头简单的一句话点亮了周皖的希望。
周皖把寒石贴在门上。
张捕头沉默在外。
“门缝下有人刻过字,说道‘主令臣死,不甘亡命,冰封寒石,暗藏玄机’,张捕头可知道更多关于冰库的事情?”
“包括冰库在内,整个衙门都是鲁半班重新修的,可他老人家在几年前在舒城不知何由暴毙身亡了。其中有诸多疑点乃至于证据,已在一次大火中被焚毁了。”张捕头苦笑,“那地方的捕头,简直就是混饭的!若我在的话,哪会有如此多的疏漏!”
“看来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张捕头,我试试用谦常斩门,你躲得远一些。”周皖低声道。
谦常剑刺出。
被冰冻过的门发出刺啦的声响。
剑锋刺穿了门。
周皖沿着寒石在门上切割出来了一个二尺来长,二尺来高的口子。
“好寒石!”周皖赞道。
周皖先把寒石推了出去,随后把晕厥中的挽花推了出去。最后,周皖才爬了出去。
当然在爬出去的时候,周皖不免也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暗自在掌中握了块冰,运气于掌,免得张捕头对他二人不利。
然而总归是出来了。
张捕头还是张捕头,他的左颊上仍有一道刀痕,他的面上仍有见到朋友后的欣慰。
周皖把掌中的冰捏得粉碎,向地上一丢,微笑:“是朋友,是兄弟,我不怀疑。走,我可不想让我三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再呆下去了。”
挽花悠悠醒转:“我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你没事?”周皖和张捕头异口同声。
“有点事,刚刚一口气没倒上来,现在好得差不多了!”挽花在二人搀扶下站了起来,和二人走出了地下——至于那块寒石,被张捕头拿腰带系上,拉了出去。
“竟然已到傍晚了!”看着满天的红霞,周皖和挽花这才感到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