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未动,剑未出,便已摄住了在场众人的心神。
这二人各有各的气场,在有如凝滞的无声之中,存在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引力,让人为他们揪心。
赵魏哂笑着向后退了几步,众人也都识趣地离两人远了些。
暗潮涌逆流转,空气扭转成绳索锁链,一圈圈环绕又扩散,却有一根紧紧地勒向二人咽喉。他们的嗓子很紧,口干舌燥,就连呼吸都不能畅快;掌中大汗淋漓,却不能动一分一毫。
定力。
看似非战,实则已战。
一只绿眼苍蝇没头没脑地撞了进来。
“喀。”
周游坤的手指在扇骨上滑了一下。
呛啷啷!剑微震,响动奇微此时却惊天动地!。
剑未刺,扇未挥,那只苍蝇却已四分五裂,缓缓落地。
一流的高手们尚能看出些门道,必定是严肃的,二三流的人只是茫然看着,紧张,却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金秋趁此时观察了对方的表情。
赵魏嘴角轻扬,并不慌张,却带了几分嘉许之意——他一定是高手,而且是高傲的高手。
苏银鲤微眯双目,目光射向跌落的苍蝇残躯,脸上的肌肉收缩,牙关紧闭,不敢错过。她雪白的颈上微微一动——因苍蝇而紧张得口干舌燥,她也是个高手不错。
徐虎豹似乎并不大关心场中事物,而是时不时瞥向漪兰。但看他模样中并无高手气概——但是仍不可小觑。毕竟能和这些邪魔歪道的高手处在一起,想来他多少有些本事。
漪兰只是呆呆地看着周游坤,偶尔会偏一偏眼神看向周皖。那眼神中有迷茫,偏带了几分柔情。这是投给她那哥哥的吗?
动了。那旋转的气劲向内一敛。
动的竟是周皖!
他不会浪费这次机会,只是他的剑直指周游坤的张开的扇子,如扑猎的苍鹰猛虎、静谧风暴中的银色闪电。
没有任何点缀的第一着,却不是取对方的要害。
葬花的心——不只是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呀!为什么是扇子!
不过扇子这个目标只是个幌子。
剑尖浅浅地擦过了扇骨,“刺溜”一下滑向周游坤右手手腕。
对方右手的手筋。
“嗤。”周游坤冷哼,随即回振右腕,用扇护住了手腕,挡开了这剑。
剑却又是一滑,如行云流水般顺行到周游坤右腿。
“啪!”周游坤翻扇格挡,未及回神,竟见一片星光闪烁遽然扑面而来。
关元、气海、神阙、肓俞、天枢、中脘、巨阙、鸩尾、期门、玉堂……剑光点点而上,延着任脉,穿插着足少阴肾经、足阳明胃经、足厥阳肝经,看似左右飘忽地上行。看似飘忽,认穴却精准,随心所欲挥洒自如,刺去的刹那则更加凌厉猛烈。
周游坤一开场就冒了一身冷汗。
这可比上回凌厉得多!“好!”周游坤暴喝,使开扇子,由下至上挥扫而过。但闻叮叮当当十数声竟似同时发出,却有不同音调。宫音厚重,商音恻恻,羽音慨然,骤惊起千层音浪。内功较差的人胸腹中翻江倒海,烦恶不已。
对方只有漪兰的眉头皱了皱——她的内功并不强。
周游坤的扇虽挡住了这致命的数剑,却因为连连格挡,险些被自己扇上的利刃割破衣服。他不得不后撤。
数击不中,还有后着。
剑不再上,急转而后。
剑已触及周游坤的后心。
“嚓。”
电光火石间,剑却被扇骨夹住了,如“灵犀一指”般将剑连同剑气一同夹住。
“好险好险。”周游坤心怦怦跳着,暗中纳罕:好快!他莫不是又服了什么灵丹妙药、拜了个隐士高人?若不是我刹得及时,只怕真的就成自寻死路了。
两人又恢复了僵持。
“嘿。”周皖倒不着急,虽然他确实错失了一次机会——周游坤经历过无数场面,反应必然是极快的。这招滑不溜秋的“意料之外”,且当做给他点厉害看看,叫他心中多几分忌惮。只是他再往后恐怕就会更加谨慎。不过这样也好,他就不敢来争了。这样想着,周皖并不惊慌撤剑。
“第一招是你先出的手,那么第二招……”周游坤眼珠一转,哈哈笑着松开了扇骨,双手背后,身前瞬间空门大开。
周皖忍不住想要向前刺出,只是不知这是虚是实?他顿住观察,到底没有出手。
周游坤面露得意之色,翻掌出扇,斜刺里挑去,左臂一震,竟凭空落下些明晃晃的物件。他扇子一扇,连发出一十二枚银色小镖。“刺溜溜”的破空异响绵延不绝,其路径竟非直直向前,反而拐了两三个弯儿,掠向周皖身前。
周皖见状,知这暗青子诡异,不能硬接,便使出真气,连挽出一十三个剑花,将银镖通通接下挑起,并用最后一个剑花——将一十二枚银镖纷纷反击回去!
赵魏不禁轻噫了一声。
“以柔克刚,更以牙还牙,好啊!”葬花欣然,暗中喝彩。
周游坤不敢“珍惜”这银镖,一个脚底抹油躲了开去,立刻抽刃猱身而上,拂向周皖面门。
且看那十二枚银镖深嵌入土壤,过不多时,那赭黄的土壤竟缓缓变为紫黑色,透出了绿莹莹的光,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割心萤……”三爷的眼睛并没有脱离战场,他有气无力地喃喃着,脑中混沌地过着这种毒药的特性。
“不过……周游坤应当知道,他是不怕毒药的呀……莫不是还有后着?”葬花心里头有几分不安。
周皖见周游坤闪开,急急追上,剑不留情,专挑周游坤身上看似周密圆润的无缺防守中,那微乎其微的漏洞。
周游坤脚下如飞地兜着圈子,额上冒汗:“这小子愈发眼尖了!若不是这些日子我忙着联系姓赵的小子……恐怕,哼……不会让这小子如此威风!”
他终究又使出了“破天一扇”。
撕裂,凄冷,破杀!
周皖后错一步,正要出剑破解——哪想得脚下猛然一软,惊得他立刻转移重心,迫不得已正对那扇冲出。紧接着便是巨响混合着一股灼热气浪自脚后涌来。连响十二声!
灰蒙蒙的烟笼罩了二人身形,只听得金属兵刃摩擦相交的刺耳嘶鸣,突然断绝,再无声息。
葬花的脸色变得煞白,金秋等人面上失色,紧握兵器,身子前倾,欲施救援,苦于看不清状况,听不出声响,无从下手。
赵魏一副神定气闲的模样,仰头看看天色,冷哼道:“赵某等不得那么久了,要上一起上吧。”
“赵兄,以你宫中地位,谁敢要求你的时间呀!不着急,慢慢看罢。”苏银鲤吃吃笑道,凑近了微愠的赵魏。
“你怕了?”赵魏不屑地把头扭向一旁。
“我自然不怕……呵呵……”苏银鲤似想问些什么,却没敢问出口。
“宫中,自然只有一人能要求我。”赵魏冷冷道。
苏银鲤脸色一白:“唯有一人。罢了,罢了,来罢!”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总在暗中做事,位高权重。”金秋冷哂,心中已有了答案。
“呵,这位小哥姓甚名谁,不如陪本娘娘……活动活动筋骨?”苏银鲤妖媚一笑,薄透的白纱外衫有如漾起涟漪,充满魅惑之意——只可惜她年纪不老小,能将容貌停留在三十岁已经是奇迹,到底有些沧桑模样,让她魅惑之意大打折扣。金秋心中烦恶,冷眼瞟过:“大娘且闭上嘴罢。”
“大娘?”苏银鲤登时心头火起:老娘天命造化,得师父真传。奈何那师兄资质非凡,偏又命短,将功力传给了姓沈的,叫我不能独出风头。咄,我向蛇妞儿学青春不老术也有二十年了,服下不少的‘纯阴之华’,再不年轻也不会差……这小子……这小子不叫我姐姐就罢了,竟然连娘娘这样的尊称也不用,非要用这老气横秋的‘大娘’。呸!这小子胆子不小!
“你不动手,我这老骨头可忍不了了!”苏银鲤拂袖,暗运内力,划出一道凌厉的风,扑杀而去。
“你使袖的本事,不及我娘的万分之一。”金秋举笛,轻描淡写地勾出一笔。
苏银鲤脸色煞白:“好小子!欺娘娘年长,嘲笑娘娘高明武功,你道我不敢向小辈下手么?”
“不如便不如,何必遮遮掩掩,况能与‘袖舞乾坤’相较,晚辈已是仁至义尽。除此以外,晚辈还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金秋有意相激。
“好,好,好!”苏银鲤连说三个“好”字,刹那间消失了踪影,金秋竟没看到她消失的踪迹,一时间不知当寻向何处,只得凝神倾听。
沈大爷禁不住扭头瞥了一眼,看了看梧桐树,低声叹气:“在那儿了。”
闻言,金秋装作不经意地瞟向梧桐树,顺手挥出笛子。暗器并非同时发出,却同时冲向一团茂密的枝叶。
“好你个沈华宣,看在你辈分小的面子上娘娘已让了你很久,可别仗着年纪大倚老卖老,揭人家短儿啊!”苏银鲤见被“同门”识破,破口怒骂——她原本正躲在梧桐树的树杈上,意图用袖子劈头盖脸地向金秋打落,却被金秋这笛中小物迫得跌下来。也亏得她能落枝无声,也没震下一片叶子,落下来也轻飘飘的,就凭这份轻功,倒也真是抵得上“第一”的称号。
“呵,哪有这么多暗处让人躲。用轻功若不是逃跑,便是潜藏,做点不为人知的某些事儿。即使你轻功第一,且冲你这些话,小子也只能赞大娘一句:狺狺狂吠,厚颜无耻。”金秋刻意将话讲得十分刻薄。他看出来苏银鲤最怕别人说她年纪大,更不能容忍别人践踏她的自尊——嘿嘿,偏要揪起这狐狸尾巴,骂一声臊气,当做摸摸老虎屁股,看看是真的还是纸的。
苏银鲤何曾见过如此“狂妄小儿”,火冒三丈,立时大骂着攻上。金秋也不含糊,奇笛在握,沉着应战!
“喂,他们都打上了,你不去打,还做些什么?”漪兰低声啐道。
“多看两眼美人儿也是好的。”徐虎豹说这话时也不觉得恶心。
“啐,你去把那个姑娘打下去罢。”
“哈哈,兰妹子你是不信我的功夫?跟一个弱女子干架,老子可是山头霸王。”
“可你当年连两个弱女子都打不过。”
徐虎豹脸色一沉,瞪向场中:“都是因为他。”
“不必顾及他。那你何必不将她……也带回到寨里呢?”漪兰笑着,温言引诱。
“一山不容两只母老虎。”徐虎豹微微出神,视线流连在葬花身上,“不过如果有一只占山为王的公老虎就另说了,哈哈,哈哈!”
“你这人闹够了没有!”葬花怒斥。
“嘿嘿,老子正想与你闹一闹,看看是母老虎厉害,还是……”
“滚!”葬花原本满心担忧周皖,被徐虎豹这污言秽语一带,竟让她把满腔怒火与紧张都释放在徐虎豹身上。
“都用刀,且看看哪柄刀,是山中霸王!”徐虎豹举起了九环大刀。
柳叶刀的刀锋闪闪发亮。
“想要娶到葬花姑娘?呵呵,用你的脖子来取吧,保证让你风风光光红红火火。”迎枫看着徐虎豹贪得无厌的样子一阵反胃,不由得暗自开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