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魏的眼睛缓缓扫过身旁的人。
他留意到林湘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像是饿急的野狼瞪着猎物。
他知道自己的“猎物”来了,抖开了包袱,将犹带残血的双锏拿在手里,掂量一番。
“你的武器?”赵魏并不将林湘放在眼里。
“剑。”林湘的剑也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钻进他的手中。
“并非绝配。”赵魏不动声色。
“未说要配成一对。吾,不与俗人同流合污。”林湘举剑。
这剑较一般剑长,显得更厚重,上面的纹饰十分大气,金色云纹叠卷,正气浩然。
“不错。”赵魏挑了挑眉,难得地称赞了一句。
“试试?”林湘周身杀气乍现。
灰烟渐渐散去,人形渐显。
一人躺倒在地,一人半跪在地。
躺倒在地的,竟是周皖。
葬花一面与徐虎豹对战,一面关心着这灰烟中的情况。这下可好,葬花立刻扭转身形,放弃进攻徐虎豹,转去看周皖的情况。转刀收刀再出刀一气呵成,仿佛早已准备好了。
葬花已非昔日葬花,徐虎豹亦非昔日的徐虎豹!徐虎豹哪能放弃这机会?“美人还想逃出我手掌心?这次不能放跑啦!”那略带调笑的轻佻口吻让人禁不住起满身鸡皮疙瘩。
葬花不顾,却闻背后风声阵阵。好家伙!是他又把九环卸下来当做暗器了,还是他怀里藏的环?葬花一个“蓦然回首”接“孔雀开屏”,意图拨落飞来暗器,然而她刚一转头,居然看见徐虎豹那张丑脸距离她不过三尺距离,惊得她向旁倒去,免得面对面撞上了他,成了自投罗网。
“我没事。”烟雾散开,人影愈加清晰。但看周皖虽然近乎平躺在地,右腿弯曲,脚尖略扬指向周游坤身侧,他的剑已切在了周游坤右腋下。而周游坤的右臂斜下探出,他持立着画布断了一截又破了几个窟窿的扇子的右手手腕却被周皖的左手反捏住了。
“你救了我?”周游坤夹着腋下冰冷的剑锋切齿。
“你的命,还由不得你。”周皖淡淡笑道。
却见刹那间二人同时挺身跃起,“乒乒乓乓”兵刃疾交发出了另一番刺耳的杀声。
关心此战者俱皆瞠目,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竟是周皖救下了周游坤?为何他们会突然停止动作?
不过听闻周皖没事,众人也都松了口气。葬花精神大振,“唰唰唰”连抢三刀,夺尽上风,迫徐虎豹连连后退,来不及发出一枚弹子。
仗着年轻气盛的优势抵抗对手出招过急的劣势,金秋勉强与苏银鲤打成平手。苏银鲤的身形一直未停下过,金秋几欲以静制动,却看那白影左晃右晃,总不带消停,自己的笛子又不能妄自出手,且对方苦练轻功数十年,短时间内不会疲倦……嗐,这可有点难办!
林湘这边还未过百招,就已战况危急。林湘纵然沉稳,奈何面对赵魏,莫名会生出一种弱者之感。再加上赵魏双锏舞得精妙,并非花拳绣腿,那都是实打实的功夫!那夹杂着锏、扇、袖、刀的攻守兼备的打法的确让人难以抵挡。吴守在旁看了一忽儿,掌中便渗出了汗水。“林兄看起来处于危难……这人的功夫当真诡奇,却杂而不乱,偏偏又有道长之长处,竟难以找出缺憾漏洞……不行!得去帮帮他!”
“吴兄且慢。”鱼唱晚突然叫住了开始摩拳擦掌的吴守。
“怎么?”吴守拉着马脸,神色中俱是愤慨。
“三爷希望你……将那漪兰先拿下!”鱼唱晚看了看三爷。三爷的眼神望向沈大爷。
“漪兰的安危关系到周游坤、‘白狐娘娘’及徐虎豹。依现在形势,怕是一两人打赵魏都打不过。”沈大爷似不情愿,语气中却满是无奈。
“可……”吴守心中纠结,“她……”
“别顾及甚么江湖道义了!我先去会会漪兰,我不行了吴兄再上!”迎枫已嚷嚷开来。
“迎枫……”吴守眼睁睁看着迎枫飞也似的扑向漪兰,咬咬牙,立刻赶了过去。
漪兰武功不高,她早就料到会有人与她拼个你死我活——这场让人久等了的决战,必定是让一方血祭另一方的死战!对方怀必死之心,己方虽表面不经意,恐怕只有赵魏那家伙胸有成竹,徐虎豹做着美梦,我等……也是必死的……你们与我们何尝不同呢!在江湖上混口饭,必定是用脖子与红白的刀子做活……唉,如果我不是……
漪兰不及细细思量,却看一个巴掌猛地冲向她的脸,骇得她登地后撤,却猛地撞上了脚程更快的吴守。
“既然怀必死心,恐怕要对不起你了。”吴守叹道。他实在觉得要挟这种行为恐怕非正人君子所为——虽然他不见得是个正人君子。
“哼……同为必死人,不过早个十年八年。我漪兰武功不高,也绝不能任你们宰割!”
不过漪兰终究不敌。
此时场上,徐虎豹渐处劣势,仍鬼哭狼嚎地大叫:“漪兰妹子,你再坚持……啊哟!好痛!”而葬花的一弯柳叶毫不留情。
金秋也意识到苏银鲤的目光已渐被漪兰吸引,出招未可收发自如。好机会!
只是林湘竟已是披头散发,剑动如痴如狂,如狼似虎,如疾风骤雨,却破不得专心制敌的赵魏。
周皖的剑拨落了周游坤的扇子。周游坤瞪大眼睛,似已预见了这一切。他带着平淡漠然的表情,任他的膝盖再次跪倒在这荒凉与生机并存的土地上。周皖的剑不留情,刺向手无寸铁失魂落魄的周游坤!
他的内心猛然升腾起了一股不曾出现过的狂喜与浓烈的悲哀。
一切都如顺水推舟,那连贯如虹的剑却终究要收住了——罢了!今日不会有地下的威胁,再重手点住他罢了!跑不掉的!
可偏偏在他要收剑的瞬间,一个身影扑得无怨无悔,竟挡在周游坤身前。就是这样细微的差距,无情之剑的彻骨冰冷,“嗤”地穿透了烈火般的躯体。
漪……漪兰!
周皖不敢动剑。
周游坤劫后余生,若按照他的习惯,恐怕会立刻跳起来嘲讽周皖的“妇人之仁”,再骂一句“活该。”然而他只是愣了一愣,手臂轻轻怀住了漪兰,苦笑道:“他不会……不会杀我……我有无数个敌人,却只有一个妹妹,只有一句誓言,只有一个岫娘!你……我有何脸面去……”
“原来……是为了别的女子才……呵……”漪兰缓缓垂头看了看剑与血,脑中又浮现出了无穷的往事。她有意无意地瞥到了周皖的眼神。她看到了茫然、不解,还有悲哀!
“不能拔剑!”迎枫和吴守根本没料得漪兰居然会中途脱身为周游坤挡剑!然而这剑已无可挽回地探入了漪兰的胸膛。谦常剑,染血。
“怀必死之心,却不希望我死……人……真是奇怪。”漪兰再也不想周游坤了……原来她只是个誓言的对象,并不是他出于真心……胸口的持续剧痛令人麻木得舒服……让眼前如同一场梦。
她不由自主地叹息道:“真希望……你是我的哥哥……我就不会……走到这步……”
周皖听她说得动情,却虚弱得命悬一线,心中不忍:“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确是的。”
“谢谢……”
“如果当真有来生……若有重来日……我还想做你的哥哥,将你保护好……只要我未有背负着罪恶的宿命……”眼看着漪兰奄奄一息,周游坤突然动情叹道,那真情,不似作伪。
不过周游坤的话,没人会轻易相信。
“你若不信就罢了。算尽心机,我是早就想好要付出代价,却将你也牵涉进来……哼,为了……什么啊。”
周游坤的身子微微前倾,竟突然狂笑道:“好妹子,去罢!”他突地向后一仰,搂住将漪兰的肩,将她的身体拔离剑尖。
血涌。
“你为何!”周皖大惊,不及反应,只得立刻探剑夺周游坤要害。
哪想得周游坤突然打了个滚儿,将漪兰放倒在地,指着周皖高呼:“是你害死了我的妹子!快快偿命来!”
徐虎豹、苏银鲤闻声失色:“漪兰!”
“混账!居然害死了我女儿!”苏银鲤疾掠而去,暂时放过了金秋,教他歇口气儿。
吴守见状,知了周游坤的计谋,立刻呼道:“迎枫快走!这里危险!”他扑挡向苏银鲤,纵知难“追”,依然迎难而上。
苏银鲤怒喝,飞出一袖,教吴守不得不去拆招——不,吴守所用是攻着!他以掌为刀,力斩白袖。却料不到那飞来白袖硬如钢铁,竟是丝毫不折。吴守借力一个“鹞子翻身”,踏上白袖,捕拿苏银鲤的臂上要穴。方才那几斩过后,吴守已感到对方并非善茬,额上冷汗涔涔!不过他到底勇于进攻,便将全身力道都汇在双掌之中,任身子腾越凌驾于水袖之上。
“欲左先右、欲前先后,逢开必合、欲上先下。”吴守敏锐地捕捉到使袖人的动律。只是苏银鲤脚下更快过手上,这几条动律并不时时适宜于苏银鲤抗衡。
“大娘你根本不爱自己的‘女儿’罢!”迎枫不动窝儿,看了一忽儿,只是摇摇头。
“啊呀,我可爱她爱得紧呢!”
“爱她,还是爱她可以带给你外表的青春永葆呢?其实你的心早已经变得狭隘,比一个老太婆都狭隘,根本看不开这世俗年龄之事。”
“胡说!”苏银鲤表面仍旧炽热,只是她的心突地凉了!
“等漪兰年纪大了,或者……你又该寻思着再找一个更年轻的处子作为青春源泉了。”迎枫狡黠笑道,“然而若是连续数年的纯洁中掺杂了一丁点的浑浊……”
“闭嘴!”苏银鲤猛震水袖,倒转翻覆,退身扣向吴守的铁掌!
吴守咬牙,奋力推破那坚硬的袖墙。
“波。”
意想之外!二者相交的声响几近蜂鸣,那水袖忽又猛地收回。吴守不收势头,双掌相错,一斩到底!
赤红如鲜血欲滴的掌将水袖劈作两半,残余的赤气竟将苏银鲤整条左袖卸了下来!那光洁如凝脂的臂上,有一小片褶皱松弛的暗黄皮肤格外扎眼。
苏银鲤败了一招,这才发现了那团扎眼的皮肤。她眼中喷火。她看了看漪兰的尸体,又眯眼看了看周游坤,最终转向徐虎豹。
吴守却如凝固般摆着最后的姿势,汗流不止。他的掌中真的淌出了鲜血,一滴滴滴在被灼焦了的水袖上。
苏银鲤咆哮着冲向徐虎豹,徐虎豹正战得痛快,忽觉身下轻浮,还道是葬花拌了他一脚,不由笑骂:“小娘儿怎地将我抱起……”
“啪!”响亮得惊天动地的耳光终于惊醒了徐虎豹的美梦。呵呀!那条*的臂膀居然是这个半老徐娘的?咦?小美人儿呢?糟糕嘞!该不是老狐狸精又倒戈了罢!
金秋得出空闲,眼见林湘危难,立时冲去帮忙:“林兄!你且去歇歇!”
“哈哈,车轮战么?我赵魏便受下了!”尖锐的狂笑,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