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当初为什么要做个捕快呢?”小女孩抬起头,好奇地看着男人。
“因为做捕快可以抓坏人啊。”男人摸摸胡须道。
“可是做捕快俸禄少,工作又辛苦。”小女孩低头叹息。
“俸禄少就节俭着用,辛苦也是没办法的事。”男人苦笑。
“那你为什么要从海井村跑到桐城呢?”小女孩又抬起头道。
“在哪儿都一样,不过听说桐城的知县好。你爹我一身力气,要么出村做捕快帮百姓,要么在村里做屠夫宰猪羊,你想让我做哪个?”男人笑了。
“那,还是捕快好了。”小女孩抓抓脑袋,不情愿道。
沉默。
“那么爹,我以后也要做个捕快。”小女孩突然道。
“哦?”男人吃惊地看着小女孩,哑然失笑,“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当捕快,以后没人娶!”
“没人娶就不嫁,有什么了不起嘛!”小女孩叉着腰,不以为然。
“哈哈……哈哈哈……”男人只有大笑。
夜色很深,蝉鸣声声。
桐城外有个破庙,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背负行囊,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庙中。他把行囊丢到香案上,也顾不得什么神灵降怒,将一个破烂的蒲团拽到屁股底下,便坐了下去。
这个庙也真是破,香案上的神像已被曾经的雨水浇得面容模糊,黄泥汤板结在香案上。庙内空空荡荡,四处的梁柱上挂满了蜘蛛网,落满了尘埃,墙角已有了个大窟窿,墙皮早已坑坑洼洼,破碎一地。屋顶塌下了一角,参差的残瓦茅草被月光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地砖上。
再看那男孩,容貌清秀可爱,脸上略有些尘土,眼中满是倦意却充满了坚毅,他的头发用麻布条随意地绑在一起。他体格结实,虽没什么肌肉,却让人知道他练过武。看他衣着,那比裋褐还裋褐的破衣破了又补,但洗得很干净。
他靠着墙边,很快就睡着了。睡梦里,他喃喃呓语着:“桐城……桐城……”
翌日,小男孩来到了桐城的县衙。
“小孩子,一边玩儿去!”一个衙役大声呵斥道。
“我……我不是来玩的,我是来当捕快的!”小男孩憋红了脸,大声道。
“你?当捕快?”那衙役搔了搔头,“你不过还是个小孩子!”
“我……我是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就不能当捕快吗?”小男孩反驳道。
“亏你还大言不惭……这种捉拿犯人的事你岂能做得了?”那衙役笑道。
“出什么事儿了?大早上……嗯……吵吵嚷嚷的。”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伸着懒腰就走了出来。
“大人,这小孩子说他想当捕快。”那衙役连忙报告。
“我看你骨骼清奇,身体壮实,侠义之心十足,多半是练过武的。可是你现在年龄太小,只怕……”那男人捋了捋胡须。
“可是我不当捕快……我一不能为官,二不能保家卫民,三……我没法子过活呀!”小男孩急道。
“如果你真心实意想当捕快,我倒可以帮你。你可以先去学塾学两年书,学费我给你包了,然后再来当捕快——如果你学的好,还可以去参加科举。”男人思量了一忽儿,道。
“我是罪人之子,不能参加科举。但是我知道,我爹是无辜的。我想做捕快,不让冤案发生,让他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慰。”小男孩咬着牙道。
“你父亲是何人?”男人闻言,颇为诧异。
小男孩不答。
“放肆!知县大人问你问题你怎么不回答?”那衙役再次凶巴巴地呵斥道。
“诶。”那男人制止了衙役,“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可是想当捕快,你就得听我的,先到学塾去读两年经。我杨某人恭候小英雄的归来。”
“大人,有您这句话,草民必当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小男孩拜倒在地。
“快起来快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杨知县连忙扶起小男孩。
“张疏问。”小男孩抬起头,“疏而不漏之疏,问心无愧之问!”
“好!疏问啊,听你意思你在桐城无亲无故,不如便住在衙门里。”杨知县提议,“我看你非同小可,日后定能造福一方!”
“多谢大人!”张疏问因杨知县搀扶,只得抱拳行礼,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过了几日,张疏问自学塾回到衙门,见杨知县正在大堂审案。出于好奇,他凑到了人群中。
“大胆刁民,你盗了季先生十两银子,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啊!先打他二十大板!”杨知县喝道。
堂中跪着两个人,想来衣着朴素的是季先生,另一个衣着华贵的人大概就是窃贼。不过……这看起来像富家公子的人,为何会对区区十两银子下手?
待行刑完毕,杨知县准备结案。
“季先生,这银子我给你追回来了,可那荷包,只怕早已被这厮销毁。”杨知县道。
“大人,那空荷包是草民无意中在路上拾来的,想来也不值钱,大人就无需过问了。”季先生道。
“那好,韩士炯,本官鉴于你曾出资修路出粮赈灾,也不多给你刑罚,打你,是为了让你记住教训。本案就此了结,不知堂下诸位可有什么看法?”杨知县习惯性地向堂下问了一句。
“大人,草民张疏问有疑,想斗胆问问这案子!”张疏问突然站出来向堂上提问。
“哦?疏问,你有什么想法?”杨知县见张疏问小小年纪,竟敢“质问”自己,不由有些好奇。
“这窃贼大概并不是为银子,而是为了那个荷包。”张疏问朗声道,“依我看来,韩公子家财万贯,不至于为了十两银子就去偷窃。”
“有意思,这也是我困惑的。”杨知县扭头看着韩士炯,“你有什么话说?”
“大……大人,小的的确……是为了银子……荷包早已……扔进炉火了!”
“季先生,请问那荷包是怎生模样?”张疏问竟不顾大堂秩序,走上前开始问起原告。
而杨知县只是微微皱眉,叫季先生回答,好听张疏问的想法。
“大人,草民不敢隐瞒,这荷包……只怕是妙娥的。”季先生犹豫了片刻,擦了擦汗,“我本想还回去,可听说她已经失踪了好几天,就把这荷包暂时留用了。”
“妙娥?那翟家失踪了七天的姑娘吗?”杨知县大惊,“你是如何判断的,快从实招来!”
季先生连忙道:“我与妙娥相识,知她荷包上绣着一朵蓝色的荷花。”
杨知县一拍惊堂木:“那你先前为何不说?”
季先生伏倒在地:“我……我怕我和妙娥之事被披露出来……”“该打!你可知你捡到的东西是证物!”杨知县急火攻心。
“韩公子,你和那妙娥可有关系?”张疏问突然发问。
“没……没有!”韩士炯突然咆哮道,“你个毛头小子!这里哪有你的事!”“韩士炯!我让他问的,你如实回答就是!”杨知县怒道。
“韩公子,我看你还是如实说了吧。你身为大家公子,手上为何会受了刀伤?而且你的身上还有一股女子脂粉的味道。”张疏问颇为平静。
“胡……胡说八道!我手上这是烧伤!是我为了不让荷包被发现亲手让它烧……烧……”韩士炯惊觉不对,连忙向杨知县叩首,“青天大老爷做主!我只是偷了钱,绝对与妙娥无关!”
杨知县阴沉着脸:“把布带拆开!”
“你适才说把荷包扔进炉火,这次又说亲手拿着烧的,况且轻微的烧伤不应该裹得这么严实。只怕是我说对了罢?你手上是刀伤啊!”张疏问冷笑道,“大人,现在应该派人去韩家,先去炉灰里寻找有没有残余的荷包,再看看茅厕或院内水池里是否有一把刀,再把他们家翻个底朝天,看看有没有妙娥姑娘……”
“住口,狂妄小儿!”韩士炯目光散乱,“我……我没有杀人!”
“他有说你杀人了么?你还敢咆哮公堂,这是你自己往陷阱里跳啊!”杨知县拍响了惊堂木,“来人!速速拆开韩士炯手上布条,老梁带人去韩家寻找荷包残骸、刀,还有妙娥姑娘!”
韩士炯瘫坐在地上,无言以对。布条一圈圈地剥落,他手上的确是刀伤。那刀伤像是他在慌乱中割破的。
“疏问,你干得好啊!”杨知县不由赞道,“看来另一件案子也有眉目了。”
“多谢大人。先生还要我背书,那我先行告退了。”张疏问抱拳。
“去吧。”杨知县看着张疏问远去,不由感慨,“好一个张疏问!”
夜幕降临,冷月低悬。
“爹,今日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吗?”小女孩问道。
“有啊,有个叫张疏问的小孩,嗯,比你大三四岁,他当堂推理指出了韩公子的罪行,后来派人一查,果真如此。老梁跟我说,杨大人可看重他了!过两年他也要当捕快。”
“哦……”小女孩陷入了沉思,“他在城北当神捕,我就在城南当神捕。”
“傻孩子,现在说这事儿干啥,你还太小。”那男子大笑。
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两年来,张疏问经常在公堂下提出质疑,破获了不少案子,在城中颇有美名。现在他年纪差不多了,就琢磨着去申请当捕快。这天夜里,他正在院子里“兜圈子”。他练习轻功练得最带劲儿,他一心想成为一个捕快,认为要抓坏蛋,就得轻功顶好。
正当他跑得汗流浃背,那杨知县就来了。
“疏问啊,还在练功呢?”杨知县看张疏问辛苦,不由心下暗喜:这孩子是块料,百姓有福了!
“杨大人!”张疏问抹抹汗,“杨大人,我正想着当捕快呢!”
“那么今晚,我就特批你成为城北的捕快!”杨知县爽快地说道。
“大人,为什么要分城南城北?”张疏问一直对这个问题很不解。
“历史遗留问题……之前的知县设了南北两个神捕所,而衙门只在城北。因州府称不许一县两衙。我打算合并,却觉得为难得紧。咳,明天我带你去认识认识两边的捕头和捕快。城北的捕头叫梁勇,城南的捕头叫王承旭。城南的捕头只是接城北的命令,但是他们的俸禄嘛……依然还得我掏腰包补足。”杨知县不再多说。
知县为让捕快们能更好地养家糊口,总是自掏腰包,把自己的钱财当做俸禄,一并发给他们。
第二天,杨知县刚带着张疏问从城南回来,就听得有人喊冤叫屈。
张疏问自然要旁听了。只是这回公堂之上,气氛颇为异样。
杨知县审理完了,见张疏问也没提出疑问,正要结案,却看那被告袁葆突然起身大笑。
“你做什么!”杨知县怒道,“大胆袁葆,莫不是不服本官的判决?”
“见识了,真是佩服,佩服!”袁葆狂笑,杨知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你干什么!还不快些跪下受罚?”
“人人说你是清官,却对我那杀了**的侄儿施刑,前前后后七十大板,又关到了衙门里,让他人不人鬼不鬼!我今日也叫你这昏官尝尝这滋味!”袁葆撕下了面皮,面皮之内,竟是韩士炯进过牢的叔叔韩葆元!
杨知县反而冷静下来:“你侄儿杀人本应偿命,若不是看在他为民办事,本县早就让他见阎王了。至于那妙娥不守贞洁,也当由我等裁决而非任韩士炯杀害。”
“这么多废话!”韩葆元踢飞了两个想压住他的衙役,“噌”地拔出一旁助阵的捕快的刀,劈向大堂案。两旁衙役冲去阻拦,都被韩葆元打飞。杨知县慌忙躲闪,但听“咔嚓”一声,大堂案竟断做两截,文书、案卷、火签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那原告早已吓得屁滚尿流,逃得不知去向。
杨知县不会武功,见韩葆元来势汹汹,自己虽然占理,一时却对付不过这个疯子,只得退后,心下不由大急。
“大胆韩葆元!竟敢在公堂之上殴打官差、胁迫官员,还有没有王法了!”张疏问抢上前来,紧追两三步,呼地挡在杨知县身前。
“不怕死的小鬼头,脚程不赖。当年都是因为你……”韩葆元双眼喷火,大刀“唰”地斩了过去。
张疏问轻功虽好,而近战却稍逊一筹。他躲过刀,找准缝隙,去夺韩葆元天枢穴。那韩葆元回刀偏斩,迫张疏问收了手。
“有本事便到外面打去,这里的东西碍手碍脚。”张疏问心想到了外面,就可以尽情施展轻功。
“小鬼,别想骗我!”韩葆元却执意不走,连下三刀,将地面砍出了三道印记。
张疏问咬牙:“那我跟你拼了!”
“快去城南找王捕头!”其余百姓连忙散开,一面通风报信,一面揪心观战。
张疏问连换脚下步法,一时半会儿还挨不了打,受不了伤。八卦步、四象步、七星步、逍遥游、凌波游……无数奇异的步法不断袭来,正逆步法互换,极为灵动,将韩葆元绕得晕头转向。张疏问趁机施“凤尾手”,试图打下韩葆元手中佩刀并将他制服。
可韩葆元只是哂笑,他虽然被张疏问绕得眼前发花,可他的注意力只在张疏问的拳脚上。他猛地提刀上挥。饶是张疏问躲得快,竟被他那一刀狠狠地划破了左颊。
“疏问!”杨知县大惊,却见张疏问恍若未知,仍在奋力与韩葆元周旋。
“大人!”王承旭闯入公堂,见韩葆元如此重手伤那孩子,便抽出刀,冲上前去。
“疏问!快闪开!”王承旭挡下韩葆元的一刀。
“王捕头!”张疏问见帮手来了,心头放松,这才觉得左颊上火辣辣的痛,不由低声**。
“疏问,快过来!我叫人给你看看伤势。”杨知县劝道。
“这恶人可恨,我也要助一臂之力!”张疏问说着,竟又扑了回去。“疏问!”杨知县顿足,生怕有什么闪失,可张疏问竭尽全力,不放松一丝一毫,猱身而上,乘刀刀相错时平拳击出。
“好小子!”韩葆元忙飞起右腿,踢偏张疏问的拳,侧身避过。
三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竟也不能奈何对方。
“莫不是桐城无人了?”韩葆元大笑,“我就……”
卡着这须臾的空当,张疏问猛地掰过韩葆元不拿刀的左手。王承旭将单刀向前递出,刺中韩葆元的胸口。一瞬间血溅公堂,却是韩葆元临死之际横丢佩刀,将王承旭狠命地伤了。
“王捕头!”张疏问和杨知县等人大惊失色,纷纷扑过去查看。韩葆元已死,可王承旭亦瞪着溜圆的大眼倒在血泊中,没有了呼吸。看来韩葆元那看似无意的丢刀,却是致命一刀。
“爹!”人群中突然钻出个瘦小的身影,她挤在人群中,险些被忽视了。
“别过来!”张疏问怕王捕头的女儿被吓坏了,立刻挡在她身前。
“爹!”小女孩不依不饶,几次三番想要绕行过去,“我要爹爹!”
“疏问,你先把依敏带离此地,这里的事,先让大人来处理吧!”杨知县命令道。
“是!”张疏问不顾脸上流血,奋力抱起王依敏向外跑,任她撕心裂肺地呼唤——即使他也心痛如绞,但他不能让王依敏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即使王依敏也是要当捕快的。
此事之后,杨知县请了个闻名遐尔的工匠鲁半班,将衙门重新修过,做了些防御设施。
事过数年,杨知县任期已满,被调离桐城。众民洒泪挽留挥别杨知县。
杨知县道:“众位,我虽然走了,也不知下一位知县是谁……但桐城百姓的安危,我已托付给了二人:城北张疏问张捕头,城南王依敏王捕头,他二人年龄虽小,却思维清晰,武功高强。还望众位为桐城着想,在这段时间内配合他们代理知县之务。”
张疏问和王依敏不负众望,将桐城城北城南管理得井井有条。
后来,桐城来了个县太爷,这县太爷经常去城外闲逛,只是挂了个头衔,是以张、王二人经常“自作主张”断案抓人,县太爷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凡县太爷能坐堂审案,张疏问必定会在旁“辅佐”。
这么些年来,桐城百姓都颇为爱戴张、王二人,因他们秉公办案,众人称张疏问为“君子神捕”,王依敏为“淑女神捕”。然而众人又觉得张疏问的脑袋里缺根弦:这小伙子,二十五六七八了都不想着讨房媳妇儿。再看那王依敏,倒和他般配得紧,怎地都只有“公务”,不懂点“儿女私情”?万一他们哪天出点事儿,有谁能接他们的班?
百姓们有意无意地撮合俩人,这俩人反而百般推脱,一时“相持不下”,也没有办法。
自打寸步阁玄城十二花出没桐城,那县老爷摆明了真身:正联盟盟主付臣主。而后经历一番风云变幻,却发现这付臣主竟是个野心奇大,因仇生恨,曾篡夺了寸步阁阁主之位的疯子!一切的导火索就是寸步阁的薛无黛、玄城的薛二城主抢夺了他五岁的女儿。
事情过后,那县老爷自然再也回不来了——他已被寸步阁真正的阁主杀死。
秋寒,月黯,夜谈。
院里怒放的秋菊如数年前般自在随风。
“王神捕,今日怎偷得余闲到此一游了?”张疏问打趣道。
“你知道的,县老爷和十二花那事初始人人自危,大家都想合并南北的神捕所,一直到事件解决都是如此……恐怕大势所趋……”王依敏自语道。
“咳,这可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儿,上头自然会有所安排。”张疏问似没意识到王依敏话里有话。
“可是这样的话……就是一山难容二虎了?”王依敏低叹。
张疏问一愣,突然笑道:“我又不是老虎。这山给你扛着呗,我还可以回老家看看。”
“张神捕,你若这样说,我还不同意。”王依敏突然摆出架势,“一定要分出个高下!”
“你……来真的?”张疏问拿着茶杯的手一抖,“不至于吧?”
“的确不至于。”王依敏低眉,“我欠你很多。所以……要么我走,要么一起留着。”
张疏问这才觉得心中震动:敢情王捕头……“呼”的一拳袭来,张疏问向旁一避,伸手握住了王依敏的拳头。
“那一起留下吧。”张疏问左手摸了摸脸上的刀疤,笑道,“只要你不嫌我长得吓人,夜里把我当做鬼怪。”
“说定了。”王依敏笑了,“这是百姓们的愿望,也是我打小就有的愿望。”
“什么……愿望啊。”张疏问兀自愣神。
“脑子缺根弦还能当神捕,真是服了……我回去了,今天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王依敏挣脱了手,转身就走。
张疏问看着她背影,暗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懂?我好歹见过这么多案子了……哈……”
淳熙六年,初春。北雪微融,南柳新绿,莺燕低啼,人,如玉。
已当了近二十年的捕头,自小就走在江湖上,看各种丑恶与和善脸色的他在众人的欢送中,忐忑不安地踏入房门。
屋内一片火红,更让他的心中悸动不安——即使他身上也穿着艳红的衣服。锣鼓喧天与唢呐齐鸣渐渐停歇,他这才倒了一杯茶——其实是酒——将它缓缓灌入喉咙。
“南北一家,休戚与共……”张疏问喃喃着,这才挑开了那大红的盖头。
“明明是交杯酒,倒教你一个人喝了。”盖头下的人郁郁不乐。
“这还有一壶呢。”张疏问笑道,“陪你喝到天亮也没什么说的。一家人,这是自然。”
王依敏拿过杯子,倒了酒,默默饮了。她酒量小,酒却辣得厉害,她硬是一声不吭地喝尽了一杯。
“你小时候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张疏问突然问道。
“小时候?当然是……你做你的城北神捕,我做我的城南神捕。”王依敏微醺的模样颇有几分娇艳。
“没了?”张疏问倾酒。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和你比试比试谁是大神捕。”王依敏笑了,表情略有些痛苦,“喝了酒,嗓子一直到肚子都火辣辣的。看来……今晚是不能陪你喝到天亮了。”
“何需到天亮,两杯共一心。来,再饮最后一盅酒。”张疏问把半杯酒递给王依敏。
这正是:饮宴倾酒朱堂前,合卺掷盏红烛间。君子淑女得并蒂,鸳鸯神捕名始绵。
此后这二人便共有一名:鸳鸯神捕。这班强强联手,自然惊天动地。
不过张疏问在想:为什么自己秉公办案就能有此名声?为什么别的捕头捕快就难得听说?自己当捕头,真的能慰父亲在天之灵?为什么……
王依敏看张疏问喃喃自语,吃吃笑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疏而不漏,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她突然挠挠头:“生死相依,讷言敏行……这倒也是。”
张疏问闻言,沉默片刻,笑道:“好了好了,时候不早,该去巡街了。周兄和沈大爷他们去外地保家为民行侠仗义,我们是代理的父母官,保本地民生就是,倒轻便得多。哎,他们能者多劳……”
王依敏不答,只是笑着给张疏问拍拍身上尘土:“他们行侠仗义,我们也是谨行侠道,都是惩奸除恶,不过职业身份地位不同。”
二人走在街上,在岔道口分开:“像以前一样巡罢,我们再会于尽头的岔路。”
“遇不到怎么办?”
“那就继续往前走,直到碰到对方。”
“如果去追捕恶人了呢?”
“当然会心有灵犀了。”
“怎么还这么多话,再晚就巡不完了。”
“那我走了。”
“你等等。”
“还有事么?”
“做捕头是件很欣慰的事,我一直坚信。虽然我爹他因为是捕头……”
“看到别人和乐,自己似也没什么所求。”
“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