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悦在小厨房忙活了许久,终于是将清淡的小菜炒好了,但又听锦溪说了,公主已经用了早膳,思忖了一番,便将这几道小菜并一碗粥送去了残阳那里。
经过主屋门口的时候却听见里头吵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正要进去劝劝,却被从里屋拂袖而出的残阳给撞了,险些就摔在地上。
“你沒事吧?”就在她将倒地的瞬间,一双大手将她拦腰扶住了,温和的气息喷洒在耳畔,且是那么的熟悉。
辛悦一时间竟忘了作出回答,只顾着呆呆地看着他,他怎么回來了,不是说随着景世子去了其他地方游历了么?
绯陌很是无奈地又说了一遍,道:“辛悦姑娘,你沒事吧?”
瞧她这样子倒也不像是有事的,只是又为什么沒有反应呢?绯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來,只得作罢。
“啊?嗯,沒事,”辛悦总算是回过了神來,生怕他因此而厌烦了自己,忙欠了欠身,说:“谢谢绯陌大哥。”
只是怎么他來了却沒有看见景世子呢?这一向都是一处走的,这会儿沒看见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举手之劳罢了,”绯陌也算是见过了主子的痛苦,也不再那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是变得温和了不少,又想起方才走得飞快的一男一女,眉头微蹙,问道:“辛悦姑娘,方才那走出來的又是谁?怎么从沒见过?”
也沒有看得太清,但也猜得到是个不大的,就是猜不出來是谁。
辛悦低了头,不知该讲不该讲,毕竟也是有关公主的闺誉,只是私心里又不想瞒着他,便说了出來,道:“那个小男孩是公主的徒弟,另一位姑娘我也不认得,像是突然出现的。”
竟连辛悦也不知道,绯陌百思不得其解,那位姑娘看着不像是恶毒之人,只是方才里屋明显争吵过,又会是谁呢?
“嗯,辛悦姑娘,我家主子在里头,你这些小菜就不要端进去了。”绯陌笑了笑,不管是谁,只要自家主子在就行了。
便拉了辛悦往另一处走去,将她炒的几个小菜给摆在一旁,说道:“公主如今怕是也沒胃口,你这小菜我们吃了也不碍事。”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壶酒來,倒有些像个浪荡公子。
辛悦很想说自己不是要端去给公主的,而是要送去给那个小公子的,只是方才见了小公子的气愤模样,心里又不愿意了,便点了点头,道:“也好。”
二人便在假山处喝酒吃菜起來,自然,辛悦是不会喝酒的。
刚送走了那两位,却见一阵风起,一道身影便到了她身前。
一袭白衣,恍如谪仙,竟是容世景。
“容世景。”好久不见,当真是许久都沒见过了呢,阮清欢笑了笑,仍是虚弱无力。
“阮清欢,你也舍得回來。”他淡淡一笑,却沒有上前一步,双眸清冷,有些淡漠。
像是受不了他这样的模样,便不去看他,而是道:“舍不舍得,都是我的事。”
见到他本是满心欢喜的,却在见到他冷言冷语时消失全无,只余了自嘲。
是啊,冥世翊不要她了,小七又不肯见她,他容世景清高一世,又怎会对她好声好气的?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罢了。
听她声音里的闷闷不乐,容世景倒是消了气,坐在她的卧榻旁,道:“也是我的事,你消失这几日,却不肯给我一封书信,阮清欢,我也会担心的。”
担心你一去不复返,从此相见再无期。只是这话,还是藏在心里的好,说出來又能怎么样。
他也会担心自己么?呵,她还能信么?就连冥世翊也能说放手就放手,不肯为她停留,容世景又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不过是出去几日,又不是人间蒸发了,犯不着如此。”心里不开心,就连说话也沒了好气,背着身子对他,硬是不肯看他一眼。
她知道这话是说得重了些,但是她也是心里难受,若不能说出來,只怕要闷坏了。
容世景眼眸微暗,她这话说得可真是伤人,只是他也听说了冥世翊远走他乡,再无音讯,这个时候想來她也是伤心的吧。
“心里不舒服就说出來,沒必要这样,走了他,我们还在。”虽说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的,但总归她是要走出來的,早说晚说也是一样。
见他说得如此淡然,阮清欢倒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便道:“容世景,今日我心情不好,你回府吧。”
越是听他说就越是难受,她又不是生來欠虐的,何必要听他说。
“嗯,这瓶是雪肌膏,每日用一次,身上的伤自然会沒有的。”他知道她这是下逐客令了,便也不多做打扰,顺反如今她已经回來了,多待一会儿少待一会儿也不显得多重要了。
以为他不过是说说的,却在回头的时候沒有看到容世景,心里多少也有些自责,到底是她的不对,又看见桌子上的那个小瓷瓶,鼻子一酸,忙躺了回去,盖好被子不说话了。
待容世景出來的时候,辛悦正为绯陌擦着嘴角的油渍,细心体贴的模样倒是叫他觉得嫉妒。
连绯陌这样不开窍的人也能得到辛悦的欢喜,究竟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不能得到欢儿的一片心。
本是想叫他一道回府的,却又不忍心打破了这片刻的美好,便抬了脚独自回去了。
辛悦望着他的脸庞,为他擦拭着,小脸微红,像极了思春的少女。
“好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面前的人是她欢喜的,只不过绯陌大哥好像对她无意。
“嗯,有劳辛悦姑娘了。”绯陌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觉得有些不自在,倒像个毛头小子。
其实辛悦长得也算是清秀可人,比起外边的其他姑娘一点也不差,她对他的心思,他也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出來的,只是主子的事一日未定,他便一日不能顾着这个。
几番权衡之下,也就只有装作不知道了。
“不劳烦。”辛悦定了心神,既然对方无意,她又何必这样?反叫他看轻了去。
又是一番说辞,回去的时候才发现主子已经走了,匆忙之下只好走了,连一句道别也沒有。
“都是一样的人,都是一样的人…”辛悦低喃几句,也就走开了。
屋子外面的积雪早已融化,天又是明媚的,就连鸟儿也陆续出來了几只。
自那日被冥世翊踢了一脚,洛灵芜便落下了心病,也因此一病不起,如今更是奄奄一息了。
“王女,你这又是何苦呢?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你死了,翊小王爷也是不会多看你一眼的。”她的近身侍女也是看不过去了,王女身份尊贵,哪里就比不上清欢公主了?若论身份,同为一国公主,若论容貌,王女虽说比不上她,但也是花容月貌的好模样,其他的更是不差,偏偏那翊小王爷沒眼光。
“住嘴!”洛灵芜躺在床上,唇色发白,眼神光也是不大灵了,死并不可怕,怕就怕她死的时候冥世翊也不知道。
呵,她这一生还真是可悲,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无情的人,到头來却是命丧黄泉,他的心,大抵是石头做的吧。
近身侍女跺了跺脚,心里埋怨着翊小王爷,面上却是不敢再说了,王女如今的模样还真是可怕极了。
“他不是那么无情的人…”也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目光空洞,呆滞地望着精致的帷帐。
那个侍女见了她这副样子,心里也是后悔,自己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沒用的主子?便要走出去。
“洛灵芜,你这儿的婢女还真是不懂规矩!”來人正是宫阡陌,依旧是一把折扇不离身,笑容带着些讥讽。
见是他來了,洛灵芜不想理他,便道:“你來做什么?來看我的笑话么?”
言语间颇有些赌气的味道,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呵,不是听说了南疆王女奄奄一息的事儿么?这才來看看,”宫阡陌笑了笑,心里也是怅然,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回光返照吧,便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说吧,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哪知洛灵芜却笑了起來,待笑够了才道:“替我杀了阮清欢,便是我全部的心愿!”
因着过于激动了,这一句话说完便再沒起來过,人已经去了。
那个侍女见状,很想叫却发现一道银光闪过,她也倒下了。
双手轻轻地抚上她的面容,口中喃喃低语:“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
洛灵芜是他爱了这么久的,只是阮清欢却不是他能动的,所以注定了这个心愿永远也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起身,在沒人看见的时候纵身离去,心中之人已死,他也该回国了。
分明已是冬天,却奈何事情比秋天还多,自古便有多事之秋一说,如今倒是多事之冬。
太子因触了皇帝逆鳞,而被贬为庶人,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朝,却在流放的半路上,感染突发疾病而死。
一时间沒了储君,大臣纷纷上奏,请求再立太子,却是沒等到皇帝作出选择,就已经驾崩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后力排众议,将尚在襁褓的十三皇子扶上了皇帝宝座,垂帘听政。
七皇子冥世城谋反失败,被抓入了天牢,年底问斩,倒是四皇子冥世炫,封了恭亲王,一时间恭亲王府的门槛倒是快给踏破了。
转眼已近深冬,这些日子以來不是躺在卧榻上就是只能在屋子里稍微走走,连门都不让出,阮清欢只觉得闷得慌,况且她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了,就连伤口也都结了痂,虽说样子是难看了些,但总归不影响什么。
“公主,冥公子说了不让你下地走动的。”这段日子辛悦算是明白了,公主谁的话都敢不听,唯独冥公子的话公主是怎么也不能不听,所以她们这些做婢女的也就向着冥公子了,因为就冥公子能治得住公主。
阮清欢心里烦着,这么些天了,小七的事她也已经听说了,怎么能叫她不着急?
“辛悦,我的伤已经好多了,真的可以出去走走了,再不出去走动走动,你家公主我就要被闷坏了!”硬的不行那就來软的,因为伤了筋脉,所以短时间内还不能用武。
辛悦心里偷着乐,却不敢真的笑出來,公主也就还有几天的时间就大好了,所以也只有当做听不见,继续忙活去。
阮清欢扁着嘴,这丫头倒还真是,师父怎么就这么不讲道理了,她生來就爱闹,如今让她休养了半个多月了已经是极限了,便扯了辛悦的袖子,道:“好辛悦,你就让我出去一回好不好?小七真的不能死,他是被冤枉的!”
只是她心里也清楚,小七的事确确实实是他自己做出來的,只是她答应过他的,如今却沒有做到,心里面想着,手也不自觉地就松开了她的袖子。
看着公主这个样子她也很是难受,七皇子待公主不薄,只是如今谁愿意去趟这盆浑水?新帝登基,太后当政,哪一件事都是对她们淮南王府沒有好处的,公主担心七皇子,可未必七皇子就领情啊。
“只是公主,七皇子如今身在天牢,太后已经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去探望。”到底是心软了,辛悦想着,公主如今是沒有武功的,即便自己答应了她又能如何呢?左不过是出得了淮南王府,却进不得天牢。
阮清欢明白她的担心,淡淡地笑了笑,道:“只要你不告诉师父,我自然有办法。”
虽说她现在是不能用武,但是仙术沒说不能用啊,心里打着小算盘,一个劲儿地想着要去见上小七一面,至于救不救人,还是要看小七如今的性子。
普天之下,但凡是谋朝篡逆之辈,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她不知道该不该救小七,但是见一面还是可以的。
辛悦无奈之下只好点了点头,答应替她保密。
是夜,待到家家灯火都熄灭了的时候,阮清欢便换了一身黑衣,又去看了看师父已经睡下了,这才往淮南王府门外走去。
殊不知,在她前脚刚走,冥世珩后脚就跟上了。
当真是怎么也困不住她,他想,或许鸢儿是该将一段误会说清了。